第十六章，静静看你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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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旨。”
这两个字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也抽走了他灵魂里最后一丝属于现代人的倔强。
妥协之后，便是麻木。
林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请”上马车的。
只记得，那两名身形彪悍的禁卫，手臂坚硬得如同铁铸，只是轻轻一架，就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马车缓缓开动。
车厢内壁包裹着厚厚的锦缎，将外面街市的喧闹隔绝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那沉闷而有节奏的“咕噜”声。
这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林舟的心脏。
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王德身上的熏香味道。
那味道之前在酒馆里还不甚明显，此刻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却变得格外浓郁，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靠在车厢壁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王德。
王德闭着眼，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在打一个盹。
可林舟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睡着。
他那双耳朵，那全身的毛孔，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旁边，那个化名赵月儿的公主，抱着手臂，将头扭向车窗外，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与王德的阴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林舟感觉自己就是网里的一条鱼。
一条即将被送到砧板上的，咸鱼。
马车行进得愈发平稳，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舟明白，他们已经驶入了宫城。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透过车窗的缝隙，他能瞥见一角飞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种庄严而冷酷的琉璃色。
偶尔有巡逻禁卫的甲叶摩擦声一闪而过，又迅速归于沉寂。
这里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窒息。
马车终于停下。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一股清冷而干燥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老板，请吧。”王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林舟机械地挪动着僵硬的身体，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高耸的红墙，连绵不绝，将天空切割成狭长的一条。
地面是巨大的青石板，平整得可以当镜子用，缝隙里连一根杂草都找不到。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宫殿屋顶，金色的琉璃瓦在阴沉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四周，是沉默肃立的禁卫。
他们穿着玄色甲胄，手按刀柄，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一股森严、宏伟、不容侵犯的气息。
这里没有市井的喧闹，没有酒馆的油烟，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活气。
这里是权力的心脏。
也是一个能将人的所有个性和棱角，都碾成粉末的巨大磨盘。
这种无形的、属于皇权的威压，比王德的任何一句威胁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恐怖。林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让他的四肢都有些发软。
他那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不足道的骄傲和坚持，在这座庞大而冷酷的权力机器面前，渺小得可笑。
王德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林舟跟在后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他低着头，只能看见王德那双皂靴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移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还没见到皇帝，自己就先被这气氛吓死了。】
【硬抗是死路一条，耍赖已经被证明无效。】
林舟的大脑，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他那点可怜的，被他自己命名为“危机应对”的现代思维能力，被彻底激发到了极致。
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再去看那些吓人的禁卫和宏伟的宫殿，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分析眼前的局势上。
林舟的脚步依旧踉跄，但他的眼神，却在无人注意的低垂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开始接受现实了。
进皇城司，这件事恐怕已经无法逆转。
他的初心，是摸鱼。
这个目标不能变。
【我不能表现得太有能力。太有能力，就会被当成驴一样使唤，今天查这个案，明天办那个案，永无宁日。】
【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没能力。太没能力，就是欺君，皇帝一怒之下，酒馆还是保不住，自己还得去扫宫厕。】
这其中的度，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必须塑造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既能让皇帝满意，又能让自己继续摸鱼的万全形象。
是什么呢？
林舟的脑海中，无数个人物侧写飞速闪过。
有了！
一个有小聪明，但难堪大用，贪财怕事，有点投机心理，偶尔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办成一两件奇案的市井投机分子！
这样的形象，有“奇才”之名，可以满足皇帝的猎奇心和用人需求。
但同时，他性格上的“巨大缺陷”——贪财、怕事、懒惰、难堪大用，又决定了他不可能被委以真正重要的重任。
皇帝会用他，但只会用他来办一些棘手的、不方便让朝臣出面的脏活累活。用完之后，也许会赏他点钱，但绝不会给他真正的权位。
这不就完美了吗？
既能保住小命和酒馆，又能把皇城司这个狼窝，变成自己新的摸鱼场所。
想通了这一点，林舟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
他甚至有闲心，去观察前面领路的王德。
王德的背挺得很直，但肩膀是松弛的。他走路的姿态，谦卑中又带着一种长年身居高位者才有的稳定感。
这是一个极度聪明，也极度懂得隐藏自己的人。
想骗过他身后的那位皇帝，恐怕更难。
自己接下来要演的这场戏，将是人生中最重要，也最凶险的一场。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走在前面的王德，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气息的变化。
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吵闹反抗，到上车后的麻木绝望，再到现在，那股绝望的气息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王德并未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对林舟的评价，又悄悄地提高了一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崩溃的边缘调整过来，这份心性，就不是普通市井之徒能有的。
陛下这次，或许真的没看错人。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绕过一条又一条长廊。
林舟感觉自己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王德在一座看起来并不如何奢华，但格外肃穆的殿宇前停下了脚步。
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上了年纪的小太监，垂手侍立，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陛下，人带来了。”王德对着殿门，恭敬地禀报。
“让他进来。”
一个声音从殿内传出。
那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却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王德侧过身，对林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舟知道，最终的审判，到了。
他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听着里面那个小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通报：
“罪民林舟带到——”
“罪民”两个字，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又动摇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最后一点慌乱。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凌乱的布衣，又故意把头发拨得更乱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然后，他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全新的表情。
那是一种诚惶诚恐，又带着点市井小民见到青天大老爷时的谄媚。
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讨好的、甚至有些愚蠢的笑容。
腰下意识地弯了下去，肩膀也缩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卑微和恭顺。
他准备好了。
准备开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表演。
然而，就在他抬脚准备踏入那道门槛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站住。”
“我……接旨。”
这两个字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也抽走了他灵魂里最后一丝属于现代人的倔强。
妥协之后，便是麻木。
林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请”上马车的。
只记得，那两名身形彪悍的禁卫，手臂坚硬得如同铁铸，只是轻轻一架，就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马车缓缓开动。
车厢内壁包裹着厚厚的锦缎，将外面街市的喧闹隔绝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时，那沉闷而有节奏的“咕噜”声。
这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林舟的心脏。
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属于王德身上的熏香味道。
那味道之前在酒馆里还不甚明显，此刻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却变得格外浓郁，钻进他的鼻腔，让他感到一阵阵心悸，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靠在车厢壁上，双目无神地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王德。
王德闭着眼，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在打一个盹。
可林舟知道，这个人根本没有睡着。
他那双耳朵，那全身的毛孔，都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旁边，那个化名赵月儿的公主，抱着手臂，将头扭向车窗外，看也不看他一眼。
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与王德的阴柔，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林舟感觉自己就是网里的一条鱼。
一条即将被送到砧板上的，咸鱼。
马车行进得愈发平稳，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林舟明白，他们已经驶入了宫城。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透过车窗的缝隙，他能瞥见一角飞檐，在灰蒙蒙的天空下，呈现出一种庄严而冷酷的琉璃色。
偶尔有巡逻禁卫的甲叶摩擦声一闪而过，又迅速归于沉寂。
这里的一切，都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人窒息。
马车终于停下。
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一股清冷而干燥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老板，请吧。”王德的声音响起，不带任何情绪。
林舟机械地挪动着僵硬的身体，下了马车。
双脚落地的瞬间，他才真正看清了自己身在何处。
高耸的红墙，连绵不绝，将天空切割成狭长的一条。
地面是巨大的青石板，平整得可以当镜子用，缝隙里连一根杂草都找不到。远处是层层叠叠的宫殿屋顶，金色的琉璃瓦在阴沉天色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四周，是沉默肃立的禁卫。
他们穿着玄色甲胄，手按刀柄，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
每一个角落，都透着一股森严、宏伟、不容侵犯的气息。
这里没有市井的喧闹，没有酒馆的油烟，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活气。
这里是权力的心脏。
也是一个能将人的所有个性和棱角，都碾成粉末的巨大磨盘。
这种无形的、属于皇权的威压，比王德的任何一句威胁都来得更加直接，更加恐怖。林舟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让他的四肢都有些发软。
他那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微不足道的骄傲和坚持，在这座庞大而冷酷的权力机器面前，渺小得可笑。
王德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
林舟跟在后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刀尖上。
他低着头，只能看见王德那双皂靴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移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还没见到皇帝，自己就先被这气氛吓死了。】
【硬抗是死路一条，耍赖已经被证明无效。】
林舟的大脑，在这极致的压力下，反而开始疯狂地运转起来。他那点可怜的，被他自己命名为“危机应对”的现代思维能力，被彻底激发到了极致。
他开始强迫自己冷静。
他不再去看那些吓人的禁卫和宏伟的宫殿，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分析眼前的局势上。
林舟的脚步依旧踉跄，但他的眼神，却在无人注意的低垂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开始接受现实了。
进皇城司，这件事恐怕已经无法逆转。
他的初心，是摸鱼。
这个目标不能变。
【我不能表现得太有能力。太有能力，就会被当成驴一样使唤，今天查这个案，明天办那个案，永无宁日。】
【我也不能表现得太没能力。太没能力，就是欺君，皇帝一怒之下，酒馆还是保不住，自己还得去扫宫厕。】
这其中的度，必须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必须塑造一个全新的形象，一个既能让皇帝满意，又能让自己继续摸鱼的万全形象。
是什么呢？
林舟的脑海中，无数个人物侧写飞速闪过。
有了！
一个有小聪明，但难堪大用，贪财怕事，有点投机心理，偶尔能瞎猫碰上死耗子，办成一两件奇案的市井投机分子！
这样的形象，有“奇才”之名，可以满足皇帝的猎奇心和用人需求。
但同时，他性格上的“巨大缺陷”——贪财、怕事、懒惰、难堪大用，又决定了他不可能被委以真正重要的重任。
皇帝会用他，但只会用他来办一些棘手的、不方便让朝臣出面的脏活累活。用完之后，也许会赏他点钱，但绝不会给他真正的权位。
这不就完美了吗？
既能保住小命和酒馆，又能把皇城司这个狼窝，变成自己新的摸鱼场所。
想通了这一点，林舟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奇迹般地平稳了下来。
他甚至有闲心，去观察前面领路的王德。
王德的背挺得很直，但肩膀是松弛的。他走路的姿态，谦卑中又带着一种长年身居高位者才有的稳定感。
这是一个极度聪明，也极度懂得隐藏自己的人。
想骗过他身后的那位皇帝，恐怕更难。
自己接下来要演的这场戏，将是人生中最重要，也最凶险的一场。
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走在前面的王德，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气息的变化。
那个年轻人，从一开始的吵闹反抗，到上车后的麻木绝望，再到现在，那股绝望的气息似乎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平静。
王德并未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他对林舟的评价，又悄悄地提高了一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崩溃的边缘调整过来，这份心性，就不是普通市井之徒能有的。
陛下这次，或许真的没看错人。
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绕过一条又一条长廊。
林舟感觉自己走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王德在一座看起来并不如何奢华，但格外肃穆的殿宇前停下了脚步。
殿门紧闭，门口站着两名上了年纪的小太监，垂手侍立，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陛下，人带来了。”王德对着殿门，恭敬地禀报。
“让他进来。”
一个声音从殿内传出。
那声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威严，却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王德侧过身，对林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舟知道，最终的审判，到了。
他站在御书房的门外，听着里面那个小太监用尖细的嗓音通报：
“罪民林舟带到——”
“罪民”两个字，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又动摇了一下。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最后一点慌乱。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略显凌乱的布衣，又故意把头发拨得更乱了一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狼狈。
然后，他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全新的表情。
那是一种诚惶诚恐，又带着点市井小民见到青天大老爷时的谄媚。
嘴角咧开，露出一个讨好的、甚至有些愚蠢的笑容。
腰下意识地弯了下去，肩膀也缩了起来，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卑微和恭顺。
他准备好了。
准备开始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表演。
然而，就在他抬脚准备踏入那道门槛的瞬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