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寒溪再问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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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野的寒风，似乎要将骨髓都冻透。刘备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不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将肺腑震出。前次隆中之行染上的风寒，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去。
“主公！药煎好了。”孙乾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忧心忡忡，“您风寒未愈，气血两亏，今日风雪更甚前次，隆中山路崎岖，如何能行？不若再休养几日…”
刘备挣扎着撑起身子，眼神却锐利如刀，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咳咳…公祐…备…等不得！孔明先生…乃汉室唯一希望！备…一日不得见，如坐针毡！区区风寒…岂能阻我求贤之路？！”他接过药碗，不顾滚烫，一饮而尽，药汁苦涩，却压不住心中那份焦灼。
“大哥！”张飞冲入房中，环眼赤红，虬髯戟张，“你病成这样，还想着那诸葛亮？！他算哪门子大贤？分明是躲着不见！让俺老张去！一把火烧了他的破草庐，看他出不出来！”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翼德！住口！”刘备猛地一拍床沿，因用力过猛，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喘着粗气，指着张飞，厉声道：“你…咳咳…若敢胡来…坏我大事…休怪…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礼贤下士…乃立身之本！你…你懂什么？！”他气得浑身发抖。
赵云一步上前，扶住刘备，沉声道：“三将军！主公心意已决！云当护主公周全！风雪虽大，然主公心志更坚！请三将军慎言！”他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飞看着大哥憔悴却执拗的脸，看着赵云冷峻的眼神，满腔怒火化作一声闷哼，狠狠跺了跺脚，扭过头去。
风雪果然更大了。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混沌，目不能视尺远。官道早已被深雪覆盖，车马难行。
刘备裹着厚厚的貂裘，蜷缩在马车角落，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随着颠簸不住颤抖。剧烈的咳嗽如同破风箱般撕裂着寂静。赵云骑马紧贴车旁，风雪扑打在他坚毅的脸上，他目光如鹰隼，警惕着四周，不时低喝：“慢些！稳些！”四名亲随在前奋力开道，深一脚浅一脚，步履维艰。
“主公，喝口姜汤暖暖身子。”赵云将温热的姜汤递入车内。
刘备接过，双手颤抖，勉强喝了几口，一股暖流下肚，稍缓寒意，却压不住身体的虚弱。他望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孔明先生…备…抱病前来…只求…一见…望先生…知我苦心…”
行至隆中山口，一处溪畔小亭。风雪稍歇，溪水半凝，如玉带蜿蜒。亭中，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酒香混着梅香，在寒风中飘散。
两人对坐小酌。一人宽袍大袖，形貌疏放，击节而歌：“…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正是石广元。另一人青衣素巾，气质清雅，含笑举杯：“广元兄好兴致！古今多少事，不过酒一壶！”乃是孟公威。
刘备闻歌不俗，示意停车。他强撑病体，在赵云搀扶下下车，步履蹒跚走向小亭，拱手道：“二位先生…风雪对饮，雅兴非凡。歌声高远，备…心向往之。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石广元抬眼，见刘备形容憔悴，风雪满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下颍川石广元。这位是汝南孟公威。尊驾是…”
“涿郡刘备。”刘备声音嘶哑。
“哦？刘豫州？”孟公威放下酒杯，仔细打量，“使君抱恙在身，风雪交加，何故至此？”
刘备喘息道：“备…欲再访隆中孔明先生。”
石广元闻言大笑，声震亭瓦：“哈哈！豫州真乃痴人也！孔明？此刻怕是在鹿门山巅赏雪，或于水镜庄中论道，逍遥似神仙！豫州此去，怕又要空对寒庐，徒惹一身病痛！”
孟公威斟满一杯热酒递上：“风雪严寒，使君病体难支，不如暂歇片刻，饮杯薄酒，暖暖身子？”
刘备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香气诱人，喉头滚动，却终是摇头：“多谢二位先生美意。备心系孔明先生，不敢久留。敢问二位，与孔明相交莫逆，可知其…志在何方？”
石广元一饮而尽，洒脱道：“孔明之志？在山水之间，在琴书之内！‘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此其常言也！如我二人，浊酒一杯，笑谈古今兴废，管他谁主沉浮？岂不快哉？何必卷入那争名夺利的漩涡，徒惹烦恼？”
孟公威接口道：“豫州求贤若渴，然孔明心性高洁，非功名可动。强求…恐非善缘。使君…还是顺其自然，保重身体为上。”言语恳切，带着劝解。
刘备听着这超然物外的论调，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涌的咳意，坚定道：“二位先生高论，备受教。然孔明先生大才，若隐没林泉，实乃苍生之憾！备…告退。”他深深一揖，在赵云搀扶下，转身艰难登车，继续向那风雪深处的茅庐行去。
隆中，卧龙岗。风雪似乎在此处更显肃杀。茅庐依旧，竹篱覆雪，寒梅傲霜。
刘备不顾赵云劝阻，执意下车，踉跄着走到柴扉前。他抬手，手指冻得僵硬，轻轻叩响门环。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
柴扉开启，青衣小童探出头，见到刘备，小嘴微张：“刘使君？您…您怎么又来了？还病着…”眼中满是惊讶与一丝不忍。
刘备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颤抖：“小友…孔明先生…此次…可在家中？”
小童摇摇头，清脆的声音带着歉意：“先生昨日是回来了，可今儿一早又出门了。说是…去鹿门山寻庞德公先生踏雪赏梅，论道去了。归期…归期未定呢。”
“踏雪…赏梅…论道…”刘备喃喃重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形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撕心裂肺般爆发出来！他佝偻着腰，咳得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主公！”赵云大惊，一步抢上，紧紧扶住。
“使君！”诸葛均闻声快步走出，见刘备面色惨白如纸，咳得撕心裂肺，风雪中摇摇欲坠，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动容，“风雪严寒，使君病体未愈，快请进！快请进！”他连忙将刘备和赵云让进草堂。
草堂内，暖意稍融寒意。诸葛均奉上热茶。刘备捧着茶盏，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热量，手指依旧冰凉，咳嗽稍缓，但气息微弱。
“均先生…令兄…此次…何时能归？”刘备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期盼。
诸葛均看着刘备憔悴不堪却执着无比的脸，心中叹息，低声道：“家兄行踪，实难预料。此次访友，庞德公乃其师长辈，或需盘桓数日…使君病体要紧，不如…”
“无妨…咳咳…”刘备打断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或示意赵云），里面是几支上好的老山参和几卷新誊写的古籍，“些许…心意…烦请均先生…转交令兄…备别无他求…只盼先生归来…知备…曾两度抱病…冒雪来访…”他喘息着，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恳切。
诸葛均接过锦囊，入手沉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他看着刘备那双充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希望的眼睛，终是心软，压低声音道：“使君…心意至诚，均…感佩。家兄…虽行踪不定，然素好琴音，尤喜古曲《梁父吟》，常于月下独奏…此番归期…或…或在旬日之内…”他透露了关键信息。
刘备黯淡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梁父吟》…旬日之内…多谢…多谢均先生！”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诸葛均按住。
辞别诸葛均，踏上归途。风雪更狂，天色晦暗。刘备心力交瘁，倚在车中，双目紧闭，咳嗽声微弱却持续不断。赵云忧心如焚，命车夫缓行。
行至前次山坳，风雪中，一个身影拄杖独立，青衫落拓，正是崔州平。他似乎早已料到，在此等候。
“使君…又空劳往返？”崔州平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丝悲悯。
刘备勉强睁眼，透过车窗，苦笑：“让先生…见笑了…孔明先生…踏雪寻梅…访师论道去了…”
崔州平走近车旁，目光如古井深潭，凝视着刘备憔悴的病容：“使君…何苦如此执着？州平前番所言‘明主难逢，空谷足音’，使君…可曾细思？”
刘备挣扎着坐直，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屈：“先生…备…不信天命！只信事在人为！纵使…咳咳…空谷足音，备…亦要踏响它！让孔明先生…听见！”
崔州平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充满穿透力：“使君忠义，州平敬佩。然…州平观使君气色，晦暗不明，印堂隐有青气缠绕。此非吉兆。使君虽有雄主之志，关张熊虎之将，然根基浅薄如浮萍，强敌环伺似虎狼（曹操在北，孙权在东）。荆州刘表，外宽内忌；蔡瑁蒯越，视君如疥癣。此乃天时未至，地利难凭。更兼…”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人和…亦恐有变！纵使孔明出山，其智近妖，其谋如海，然…逆天而行，强挽狂澜，恐亦事倍功半！州平夜观天象，推演气运，使君命途…恐多颠沛流离，壮志…终难酬！此非妄言，乃天命昭昭！使君…何不早思退路，归隐林泉，以全性命？”
这番预言，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刘备心底最深的恐惧！徐州之失，海西之困，汝南之败…一幕幕惨痛回忆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天命如此？他脸色惨变，剧烈咳嗽，咳得蜷缩起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迷茫与动摇。崔州平的话，字字如刀，将他半生的挣扎与希望，剖析得鲜血淋漓！
“不！”一声低吼，从刘备喉中挤出！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死死盯着崔州平，嘶声道：“先生…金玉良言…备…心领！然…咳咳咳…备…不信天命！只信…事在人为！纵使前路…万丈深渊…荆棘遍布…备…亦要闯上一闯！孔明先生…备…定要请其出山！纵使…纵使最终败亡…身死名灭…备…亦无愧于心！无愧于…汉室列祖列宗！无愧于…天下苍生！”他眼中含泪，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风雪中的孤松，带着宁折不弯的倔强！那团名为“不屈”的火焰，在崔州平预言的寒冰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返回新野，刘备病势加重，高烧不退，昏迷中犹自呓语：“先生…孔明先生…《梁父吟》…”
张飞守在门外，焦躁如困兽，却因赵云冷峻的目光和刘备昏迷前的严令，不敢妄动。
数日后，刘备悠悠醒转，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风雪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召来孙乾：
“公祐…探听孔明先生归期…备…要三顾茅庐！”
“斋戒七日！沐浴更衣！”
“寻访善琴之人！备…要习《梁父吟》！”
“待先生归家…即刻前往！纵使天崩地裂…亦不能阻！”
他声音虚弱，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窗外，风雪依旧，但新野城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已在病榻之上，悄然凝聚，直指隆中！
新野的寒风，似乎要将骨髓都冻透。刘备躺在病榻上，面色蜡黄，嘴唇干裂，不时爆发出剧烈的咳嗽，每一次都仿佛要将肺腑震出。前次隆中之行染上的风寒，如同跗骨之蛆，纠缠不去。
“主公！药煎好了。”孙乾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忧心忡忡，“您风寒未愈，气血两亏，今日风雪更甚前次，隆中山路崎岖，如何能行？不若再休养几日…”
刘备挣扎着撑起身子，眼神却锐利如刀，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咳咳…公祐…备…等不得！孔明先生…乃汉室唯一希望！备…一日不得见，如坐针毡！区区风寒…岂能阻我求贤之路？！”他接过药碗，不顾滚烫，一饮而尽，药汁苦涩，却压不住心中那份焦灼。
“大哥！”张飞冲入房中，环眼赤红，虬髯戟张，“你病成这样，还想着那诸葛亮？！他算哪门子大贤？分明是躲着不见！让俺老张去！一把火烧了他的破草庐，看他出不出来！”他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翼德！住口！”刘备猛地一拍床沿，因用力过猛，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喘着粗气，指着张飞，厉声道：“你…咳咳…若敢胡来…坏我大事…休怪…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礼贤下士…乃立身之本！你…你懂什么？！”他气得浑身发抖。
赵云一步上前，扶住刘备，沉声道：“三将军！主公心意已决！云当护主公周全！风雪虽大，然主公心志更坚！请三将军慎言！”他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飞看着大哥憔悴却执拗的脸，看着赵云冷峻的眼神，满腔怒火化作一声闷哼，狠狠跺了跺脚，扭过头去。
风雪果然更大了。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混沌，目不能视尺远。官道早已被深雪覆盖，车马难行。
刘备裹着厚厚的貂裘，蜷缩在马车角落，脸色苍白如纸，身体随着颠簸不住颤抖。剧烈的咳嗽如同破风箱般撕裂着寂静。赵云骑马紧贴车旁，风雪扑打在他坚毅的脸上，他目光如鹰隼，警惕着四周，不时低喝：“慢些！稳些！”四名亲随在前奋力开道，深一脚浅一脚，步履维艰。
“主公，喝口姜汤暖暖身子。”赵云将温热的姜汤递入车内。
刘备接过，双手颤抖，勉强喝了几口，一股暖流下肚，稍缓寒意，却压不住身体的虚弱。他望着车窗外白茫茫的世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孔明先生…备…抱病前来…只求…一见…望先生…知我苦心…”
行至隆中山口，一处溪畔小亭。风雪稍歇，溪水半凝，如玉带蜿蜒。亭中，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酒香混着梅香，在寒风中飘散。
两人对坐小酌。一人宽袍大袖，形貌疏放，击节而歌：“…兴亡谁人定？盛衰岂无凭？聚散皆是缘…离合总关情…”正是石广元。另一人青衣素巾，气质清雅，含笑举杯：“广元兄好兴致！古今多少事，不过酒一壶！”乃是孟公威。
刘备闻歌不俗，示意停车。他强撑病体，在赵云搀扶下下车，步履蹒跚走向小亭，拱手道：“二位先生…风雪对饮，雅兴非凡。歌声高远，备…心向往之。敢问二位高姓大名？”
石广元抬眼，见刘备形容憔悴，风雪满身，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在下颍川石广元。这位是汝南孟公威。尊驾是…”
“涿郡刘备。”刘备声音嘶哑。
“哦？刘豫州？”孟公威放下酒杯，仔细打量，“使君抱恙在身，风雪交加，何故至此？”
刘备喘息道：“备…欲再访隆中孔明先生。”
石广元闻言大笑，声震亭瓦：“哈哈！豫州真乃痴人也！孔明？此刻怕是在鹿门山巅赏雪，或于水镜庄中论道，逍遥似神仙！豫州此去，怕又要空对寒庐，徒惹一身病痛！”
孟公威斟满一杯热酒递上：“风雪严寒，使君病体难支，不如暂歇片刻，饮杯薄酒，暖暖身子？”
刘备看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香气诱人，喉头滚动，却终是摇头：“多谢二位先生美意。备心系孔明先生，不敢久留。敢问二位，与孔明相交莫逆，可知其…志在何方？”
石广元一饮而尽，洒脱道：“孔明之志？在山水之间，在琴书之内！‘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此其常言也！如我二人，浊酒一杯，笑谈古今兴废，管他谁主沉浮？岂不快哉？何必卷入那争名夺利的漩涡，徒惹烦恼？”
孟公威接口道：“豫州求贤若渴，然孔明心性高洁，非功名可动。强求…恐非善缘。使君…还是顺其自然，保重身体为上。”言语恳切，带着劝解。
刘备听着这超然物外的论调，心中五味杂陈。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涌的咳意，坚定道：“二位先生高论，备受教。然孔明先生大才，若隐没林泉，实乃苍生之憾！备…告退。”他深深一揖，在赵云搀扶下，转身艰难登车，继续向那风雪深处的茅庐行去。
隆中，卧龙岗。风雪似乎在此处更显肃杀。茅庐依旧，竹篱覆雪，寒梅傲霜。
刘备不顾赵云劝阻，执意下车，踉跄着走到柴扉前。他抬手，手指冻得僵硬，轻轻叩响门环。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微弱。
柴扉开启，青衣小童探出头，见到刘备，小嘴微张：“刘使君？您…您怎么又来了？还病着…”眼中满是惊讶与一丝不忍。
刘备眼中燃起最后一丝希望，声音颤抖：“小友…孔明先生…此次…可在家中？”
小童摇摇头，清脆的声音带着歉意：“先生昨日是回来了，可今儿一早又出门了。说是…去鹿门山寻庞德公先生踏雪赏梅，论道去了。归期…归期未定呢。”
“踏雪…赏梅…论道…”刘备喃喃重复，如同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身形猛地一晃，眼前发黑，剧烈的咳嗽再也压制不住，撕心裂肺般爆发出来！他佝偻着腰，咳得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主公！”赵云大惊，一步抢上，紧紧扶住。
“使君！”诸葛均闻声快步走出，见刘备面色惨白如纸，咳得撕心裂肺，风雪中摇摇欲坠，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动容，“风雪严寒，使君病体未愈，快请进！快请进！”他连忙将刘备和赵云让进草堂。
草堂内，暖意稍融寒意。诸葛均奉上热茶。刘备捧着茶盏，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热量，手指依旧冰凉，咳嗽稍缓，但气息微弱。
“均先生…令兄…此次…何时能归？”刘备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期盼。
诸葛均看着刘备憔悴不堪却执着无比的脸，心中叹息，低声道：“家兄行踪，实难预料。此次访友，庞德公乃其师长辈，或需盘桓数日…使君病体要紧，不如…”
“无妨…咳咳…”刘备打断他，挣扎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或示意赵云），里面是几支上好的老山参和几卷新誊写的古籍，“些许…心意…烦请均先生…转交令兄…备别无他求…只盼先生归来…知备…曾两度抱病…冒雪来访…”他喘息着，话语断断续续，却字字恳切。
诸葛均接过锦囊，入手沉重，心中更是沉甸甸的。他看着刘备那双充满血丝却依旧燃烧着希望的眼睛，终是心软，压低声音道：“使君…心意至诚，均…感佩。家兄…虽行踪不定，然素好琴音，尤喜古曲《梁父吟》，常于月下独奏…此番归期…或…或在旬日之内…”他透露了关键信息。
刘备黯淡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丝光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梁父吟》…旬日之内…多谢…多谢均先生！”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诸葛均按住。
辞别诸葛均，踏上归途。风雪更狂，天色晦暗。刘备心力交瘁，倚在车中，双目紧闭，咳嗽声微弱却持续不断。赵云忧心如焚，命车夫缓行。
行至前次山坳，风雪中，一个身影拄杖独立，青衫落拓，正是崔州平。他似乎早已料到，在此等候。
“使君…又空劳往返？”崔州平的声音穿透风雪，带着一丝悲悯。
刘备勉强睁眼，透过车窗，苦笑：“让先生…见笑了…孔明先生…踏雪寻梅…访师论道去了…”
崔州平走近车旁，目光如古井深潭，凝视着刘备憔悴的病容：“使君…何苦如此执着？州平前番所言‘明主难逢，空谷足音’，使君…可曾细思？”
刘备挣扎着坐直，声音虽弱，却带着不屈：“先生…备…不信天命！只信事在人为！纵使…咳咳…空谷足音，备…亦要踏响它！让孔明先生…听见！”
崔州平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充满穿透力：“使君忠义，州平敬佩。然…州平观使君气色，晦暗不明，印堂隐有青气缠绕。此非吉兆。使君虽有雄主之志，关张熊虎之将，然根基浅薄如浮萍，强敌环伺似虎狼（曹操在北，孙权在东）。荆州刘表，外宽内忌；蔡瑁蒯越，视君如疥癣。此乃天时未至，地利难凭。更兼…”他顿了顿，目光锐利，“人和…亦恐有变！纵使孔明出山，其智近妖，其谋如海，然…逆天而行，强挽狂澜，恐亦事倍功半！州平夜观天象，推演气运，使君命途…恐多颠沛流离，壮志…终难酬！此非妄言，乃天命昭昭！使君…何不早思退路，归隐林泉，以全性命？”
这番预言，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刘备心底最深的恐惧！徐州之失，海西之困，汝南之败…一幕幕惨痛回忆涌上心头！难道…真的天命如此？他脸色惨变，剧烈咳嗽，咳得蜷缩起来，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深切的迷茫与动摇。崔州平的话，字字如刀，将他半生的挣扎与希望，剖析得鲜血淋漓！
“不！”一声低吼，从刘备喉中挤出！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迷茫尽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他死死盯着崔州平，嘶声道：“先生…金玉良言…备…心领！然…咳咳咳…备…不信天命！只信…事在人为！纵使前路…万丈深渊…荆棘遍布…备…亦要闯上一闯！孔明先生…备…定要请其出山！纵使…纵使最终败亡…身死名灭…备…亦无愧于心！无愧于…汉室列祖列宗！无愧于…天下苍生！”他眼中含泪，声音嘶哑破碎，却如同风雪中的孤松，带着宁折不弯的倔强！那团名为“不屈”的火焰，在崔州平预言的寒冰中，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
返回新野，刘备病势加重，高烧不退，昏迷中犹自呓语：“先生…孔明先生…《梁父吟》…”
张飞守在门外，焦躁如困兽，却因赵云冷峻的目光和刘备昏迷前的严令，不敢妄动。
数日后，刘备悠悠醒转，虽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如同被风雪淬炼过的寒星，锐利、沉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他召来孙乾：
“公祐…探听孔明先生归期…备…要三顾茅庐！”
“斋戒七日！沐浴更衣！”
“寻访善琴之人！备…要习《梁父吟》！”
“待先生归家…即刻前往！纵使天崩地裂…亦不能阻！”
他声音虚弱，却字字千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窗外，风雪依旧，但新野城中，一股无形的力量，已在病榻之上，悄然凝聚，直指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