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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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惊雷再起，惨白电光刺破雨幕的刹那——??
林无咎染血的指尖正死死掐住那缕新生的刺眼白发，仿佛想将流逝的寿元从指缝间拽回。
就在这凄风冷雨织就的、弥漫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背景下，杜翱的身影，如同从雨幕深处凝聚而出的幽影，清晰地烙印在林无咎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那人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礼貌，油纸伞被随意搁在湿漉漉的石阶旁，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累赘。他无声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动作轻盈得像没有重量的鬼魅，靴底踩在浸透血水的地毯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然而，这一步落下，却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这间残破偏殿的每一寸空间。
风雨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林无咎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墙角李长今若有若无的微弱呻吟。
当那个曾在长街转角、带着一丝惋惜错过金翎军的“路人”，此刻以死神般的姿态清晰显露在门口时，一股比之前面对“寒蝉”时更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无咎的肺腑。??
并非源于力量层面的绝对压制——杜翱的气息远不如湮灭的刺客那般凝练恐怖——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冰冷蛇信舔舐过皮肤的致命锁定感，以及那双眼睛深处毫不掩饰的、冰冷到极致的探究欲。
与此同时，
雨瀑砸在庭院的血洼里，溅起猩红的水雾，却盖不住门槛处陡然压来的阴翳。
一道瘦小的剪影正踉跄扑入王府破碎的门框，浑身湿透的春棠紧搂着浸烂的油纸包，单薄脊背在寒雨中剧烈颤抖，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残叶。
她煞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泪痕纵横交错，瞪大的瞳孔里映着殿内修罗场：杜翱剑柄上反光的雨滴、墙上熔岩般的巨洞、李长今身上脚印……
而当她的视线最终撞上林无咎时，那缕缠绕在他指间的霜雪般的白发，正被破洞灌入的狂风吹得凌空乱舞，如同死神捻在指尖的引线。
……
冰冷的雨水顺着杜翱的发梢滑落，在他紧握剑柄的手背上溅开细碎的水花，带来微不足道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殿内倚墙喘息、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物皇子，与眼前这片如同被天罚肆虐过的狼藉景象，形成了荒诞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殿外，雨幕如铁灰色的纱，沉沉地笼罩着这片浸透血腥的府邸。??破碎的窗棂在风里呜咽，雨水肆无忌惮地从那个被暴力“抹”出的巨大墙洞灌入，冲刷着熔融砖石边缘狰狞的痂痕，汇入殿内混着泥泞与暗红的地毯。
空气里残留着那股虚无的气息，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感知上，无声地尖叫着“危险”！——那是超越他理解范畴的力量，带着一种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的绝对霸道。而源头，似乎就是那只微微颤抖、沾满泥污血迹的右手。
杜翱的杀意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从未消退，反而在这巨大的谜团前变得更加凝练、更加警惕。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孤狼，没有立刻扑向看似虚弱的猎物。油纸伞被他轻轻搁在殿外湿漉漉的石阶旁，如同卸下最后一丝伪装的礼貌。
一步。
他无声地跨过门槛，靴底踩在浸透血水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这间残破的偏殿。风雨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林无咎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墙角李长今若有若无的微弱呻吟。
林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那个撑着油纸伞、带着一丝惋惜错过金翎军的“路人”，此刻如同死神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时，一股比之前面对“寒蝉”时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不是力量上的压迫——杜翱的气息远不如那个被湮灭的刺客那般凝练恐怖——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毒蛇盯上青蛙的致命锁定感，以及那双眼睛深处毫不掩饰的、冰冷到极致的探究欲。
他认得这张脸！
原来……他也是刺客！府里的死寂……原来是他做的！
“咳……咳咳……”林无咎想开口，却牵动了肺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那毁天灭地的一拳，代价远比他想象中沉重。不仅仅是身体的枯竭感，还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空洞。仿佛身体里某个无形的沙漏，刚刚被狠狠倒掉了一大截。
杜翱没有立刻动手。他在距离林无咎五步之外停下，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林无咎的身体：苍白失血的脸颊，染血的衣襟，肋下指缝间缓慢渗出的暗红，那只透着灰败感的右手，以及那双虽然疲惫却不再绝望、反而在虚弱深处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眼眸。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欢迎仪式啊，凛王殿下。”杜翱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在死寂的殿内异常清晰。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林无咎的表情变化。“府上的人太热情，可惜命薄了些，没撑到我亲自拜访。不过也好，清净。”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墙壁上那个巨大的、边缘呈现熔融状的破洞，雨水正疯狂地从中涌入。
“这个洞，还有那个……消失得连渣都不剩的朋友，殿下能解释一下吗？我很好奇，一个众所周知的‘文不成武不就’的闲散王爷，是如何办到的？”
他的语气像是在闲聊，但字字句句都带着冰冷的试探和压迫。“我那位同行，‘寒蝉’杜某虽不熟，但也知他绝非浪得虚名。能让他消失得如此……干净，殿下您藏得可真深。”
林无咎的心沉到了谷底。对方不仅看到了现场，还认出了被湮灭的刺客身份！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大脑在死亡的威胁下疯狂运转。否认？在铁证面前苍白无力。承认？暴露裁决之拳的秘密？那将是更大的灾难！
出手，现在这副身体还能再出手几次。
“呵……藏？”林无咎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努力挤出一丝嘲讽，“本王若有那本事，何至于……咳咳……沦落至此？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迎向杜翱冰冷的目光，眼神中故意流露出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恐惧（这倒不完全是伪装），“那刺客破窗而入，杀气腾腾……本王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天降惊雷！就轰在……咳咳……就轰在那刺客身上！还有这墙……本王也被震飞了……醒来就这样了……老师他……”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天雷”，指向墙壁的破洞和昏迷的李长今。这个解释漏洞百出，尤其是在杜翱这种行家眼中。但林无咎赌的就是对方无法理解“裁决之拳”的存在，以及……对方对自己此刻极度虚弱状态的判断。
杜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听一个拙劣的笑话。
“天雷？”他嗤笑一声，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距离缩短到四步。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开始弥漫，并非内力外放，而是纯粹杀意带来的精神压迫。“殿下觉得，杜某看起来……很像傻子吗？”他的右手拇指，轻轻顶开了腰侧长剑的护格，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致命的威胁感骤然提升！林无咎的心脏狂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那只灰败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再踏前一步，那柄剑就会如同毒蛇般刺出！而他现在，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再出一拳？代价是什么？十年寿元？还是当场油尽灯枯？
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扼住了他动用力量的冲动。他刚刚才“看到”了那个代价！他不想死！尤其是刚刚获得力量，却要立刻死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殿……殿下……您的……酥酪糕……买回来了……”
一个怯生生、带着哭腔和剧烈喘息的声音，突兀地在殿外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殿门口。
杜翱想了想脑海中凛王府的情报，喔，看来是侥幸躲过一劫的小侍女春棠！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大半，小脸煞白，满是惊恐的泪水，显然是被殿内的惨状和杜翱这个陌生人吓坏了。
她似乎没看清殿内具体情形，只看到林无咎靠着墙，便本能地捧着油纸包冲了进来。
“奴婢……奴婢好不容易……躲过那些兵……买到城西最后一份……您快趁热……”她的话戛然而止，终于看清了殿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杜翱那冰冷的身影，吓得尖叫一声，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块沾满泥水的糕点。她瑟缩着后退，却绊倒在门槛上，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杜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杜翱的动作顿住了。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个突然闯入、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侍女，又落回林无咎脸上。他看到林无咎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关切和焦急？虽然立刻被掩饰过去，但没能逃过杜翱的眼睛。
有意思……杜翱心中冷笑。这个看似废物的皇子，似乎并非全无心肝？这个小侍女，也算是他的软肋？
林无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春棠的出现是意外，是变数！她可能成为杜翱下一个目标，也可能……成为他此刻唯一的“武器”——人性的武器。
“春棠……别……别进来……走！”林无咎嘶声喊道，带着真切的焦急，试图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牵动伤口，痛得脸色更加惨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尽了肺里的空气，身体佝偻着，汗水混着雨水和血水从额头滑落。这一次，虚弱感并非全是伪装。
刚才面对杜翱杀意时的精神紧绷和强行思考，再次透支了他本就枯竭的身体。
杜翱的目光在林无咎、春棠和地上的糕点之间来回逡巡。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只有风雨声、林无咎艰难的喘息和咳嗽声、春棠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杜翱没有再看春棠，他的注意力重新完全聚焦在林无咎身上，尤其是那只右手。
刚才林无咎试图起身时，那只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一下，虽然立刻松开，但那一瞬间……杜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之前感受到的残留虚无气息同源的力量波动！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但足以证明他的猜测！
那股骇人的力量，还在！就在这个看似垂死的皇子体内！
但代价……杜翱看着林无咎那几乎不成人形的虚弱状态，那皮肤下透出的灰败死气，心中了然。动用那恐怖的力量，绝非没有代价。眼前这油尽灯枯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强弩之末？不，更像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走后的枯竭！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扭曲的念头在杜翱心中升起。这个凛王，不再是毫无价值的刺杀目标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和诱惑的谜团！一个拥有瞬间抹杀“寒蝉”这种级别刺客的恐怖力量、却又因此付出惨重代价的……活体秘密！
杀了他？风险依然巨大，尤其是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还能挥出那致命一拳的情况下。而且，太浪费了。
杜翱那冰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近乎诡异的笑容。他拇指轻轻一按，将顶开的剑格无声地合拢。
“看来殿下今日……运气确实不错。”杜翱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多了一丝玩味和深意，“不仅‘天雷’相助，连个小侍女都如此忠心耿耿，冒死送糕。”
他无视了地上啜泣的春棠，目光如钩，直视林无咎的双眼：“我对殿下的‘运气’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聊聊’？”
林无咎的心猛地一沉。对方没有动手，但这比动手更让他感到不安。杜翱的眼神告诉他，对方看到了更多，猜到了更多。
“你想……怎样？”林无咎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警惕。
杜翱没有直接回答，他扫了一眼昏迷的李长今和惊恐的春棠，又看了看那巨大的破洞和满殿狼藉。
“殿下现在，似乎需要一个能帮你……‘打扫干净’的人。也需要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而我，恰好能提供这种服务。”
“代价？”林无咎直接点破。
“代价？”杜翱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一丝残酷的兴味，“很简单。第一，殿下欠我一个人情。一个很大的人情。至于什么时候还，怎么还……由我说了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无咎的右手，“第二，我对殿下刚才的‘运气’很好奇。希望下次见面时，殿下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当然，是在殿下‘状态’允许的情况下。”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带着威胁的“合作”提议！杜翱要的是掌控和探究，他要将林无咎这个“变数”纳入他的观察范围，甚至可能利用那恐怖的力量！
林无咎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屈辱！不甘！以及想笑。
但……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李长今生死未卜，春棠惊恐无助，整个王府只剩下他们几个活口！外面还有金翎军，还有幕后黑手！他没有选择！至少现在没有！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扶额，指尖触碰到自己的鬓角。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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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惊雷再起，惨白电光刺破雨幕的刹那——??
林无咎染血的指尖正死死掐住那缕新生的刺眼白发，仿佛想将流逝的寿元从指缝间拽回。
就在这凄风冷雨织就的、弥漫着铁锈与死亡气息的背景下，杜翱的身影，如同从雨幕深处凝聚而出的幽影，清晰地烙印在林无咎骤然收缩的瞳孔里。
??那人卸下了最后一丝伪装的礼貌，油纸伞被随意搁在湿漉漉的石阶旁，如同丢弃一件无用的累赘。他无声地跨过高高的门槛，动作轻盈得像没有重量的鬼魅，靴底踩在浸透血水的地毯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然而，这一步落下，却带着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这间残破偏殿的每一寸空间。
风雨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林无咎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墙角李长今若有若无的微弱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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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源于力量层面的绝对压制——杜翱的气息远不如湮灭的刺客那般凝练恐怖——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冰冷蛇信舔舐过皮肤的致命锁定感，以及那双眼睛深处毫不掩饰的、冰冷到极致的探究欲。
与此同时，
雨瀑砸在庭院的血洼里，溅起猩红的水雾，却盖不住门槛处陡然压来的阴翳。
一道瘦小的剪影正踉跄扑入王府破碎的门框，浑身湿透的春棠紧搂着浸烂的油纸包，单薄脊背在寒雨中剧烈颤抖，像片被狂风撕扯的残叶。
她煞白的脸上雨水混着泪痕纵横交错，瞪大的瞳孔里映着殿内修罗场：杜翱剑柄上反光的雨滴、墙上熔岩般的巨洞、李长今身上脚印……
而当她的视线最终撞上林无咎时，那缕缠绕在他指间的霜雪般的白发，正被破洞灌入的狂风吹得凌空乱舞，如同死神捻在指尖的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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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雨水顺着杜翱的发梢滑落，在他紧握剑柄的手背上溅开细碎的水花，带来微不足道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的惊涛骇浪。殿内倚墙喘息、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物皇子，与眼前这片如同被天罚肆虐过的狼藉景象，形成了荒诞绝伦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殿外，雨幕如铁灰色的纱，沉沉地笼罩着这片浸透血腥的府邸。??破碎的窗棂在风里呜咽，雨水肆无忌惮地从那个被暴力“抹”出的巨大墙洞灌入，冲刷着熔融砖石边缘狰狞的痂痕，汇入殿内混着泥泞与暗红的地毯。
空气里残留着那股虚无的气息，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感知上，无声地尖叫着“危险”！——那是超越他理解范畴的力量，带着一种将存在本身都彻底抹除的绝对霸道。而源头，似乎就是那只微微颤抖、沾满泥污血迹的右手。
杜翱的杀意如同冰层下的暗流，从未消退，反而在这巨大的谜团前变得更加凝练、更加警惕。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孤狼，没有立刻扑向看似虚弱的猎物。油纸伞被他轻轻搁在殿外湿漉漉的石阶旁，如同卸下最后一丝伪装的礼貌。
一步。
他无声地跨过门槛，靴底踩在浸透血水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动作轻盈得如同鬼魅，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瞬间填满了这间残破的偏殿。风雨声似乎被隔绝在外，只剩下林无咎粗重艰难的喘息，以及墙角李长今若有若无的微弱呻吟。
林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那个撑着油纸伞、带着一丝惋惜错过金翎军的“路人”，此刻如同死神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时，一股比之前面对“寒蝉”时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
不是力量上的压迫——杜翱的气息远不如那个被湮灭的刺客那般凝练恐怖——而是一种纯粹的、如同毒蛇盯上青蛙的致命锁定感，以及那双眼睛深处毫不掩饰的、冰冷到极致的探究欲。
他认得这张脸！
原来……他也是刺客！府里的死寂……原来是他做的！
“咳……咳咳……”林无咎想开口，却牵动了肺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他靠着冰冷的墙壁，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
那毁天灭地的一拳，代价远比他想象中沉重。不仅仅是身体的枯竭感，还有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空洞。仿佛身体里某个无形的沙漏，刚刚被狠狠倒掉了一大截。
杜翱没有立刻动手。他在距离林无咎五步之外停下，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林无咎的身体：苍白失血的脸颊，染血的衣襟，肋下指缝间缓慢渗出的暗红，那只透着灰败感的右手，以及那双虽然疲惫却不再绝望、反而在虚弱深处燃烧着某种奇异火焰的眼眸。
“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欢迎仪式啊，凛王殿下。”杜翱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沙哑，在死寂的殿内异常清晰。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锁定林无咎的表情变化。“府上的人太热情，可惜命薄了些，没撑到我亲自拜访。不过也好，清净。”
他微微侧头，目光投向墙壁上那个巨大的、边缘呈现熔融状的破洞，雨水正疯狂地从中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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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藏？”林无咎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努力挤出一丝嘲讽，“本王若有那本事，何至于……咳咳……沦落至此？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他艰难地抬起眼皮，迎向杜翱冰冷的目光，眼神中故意流露出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恐惧（这倒不完全是伪装），“那刺客破窗而入，杀气腾腾……本王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天降惊雷！就轰在……咳咳……就轰在那刺客身上！还有这墙……本王也被震飞了……醒来就这样了……老师他……”
他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天雷”，指向墙壁的破洞和昏迷的李长今。这个解释漏洞百出，尤其是在杜翱这种行家眼中。但林无咎赌的就是对方无法理解“裁决之拳”的存在，以及……对方对自己此刻极度虚弱状态的判断。
杜翱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听一个拙劣的笑话。
“天雷？”他嗤笑一声，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距离缩短到四步。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开始弥漫，并非内力外放，而是纯粹杀意带来的精神压迫。“殿下觉得，杜某看起来……很像傻子吗？”他的右手拇指，轻轻顶开了腰侧长剑的护格，发出一声轻微的“嗒”响。
致命的威胁感骤然提升！林无咎的心脏狂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那只灰败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只要对方再踏前一步，那柄剑就会如同毒蛇般刺出！而他现在，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再出一拳？代价是什么？十年寿元？还是当场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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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殿……殿下……您的……酥酪糕……买回来了……”
一个怯生生、带着哭腔和剧烈喘息的声音，突兀地在殿外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一个小小的身影，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跌跌撞撞地出现在殿门口。
杜翱想了想脑海中凛王府的情报，喔，看来是侥幸躲过一劫的小侍女春棠！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油纸包，已经被雨水浸透了大半，小脸煞白，满是惊恐的泪水，显然是被殿内的惨状和杜翱这个陌生人吓坏了。
她似乎没看清殿内具体情形，只看到林无咎靠着墙，便本能地捧着油纸包冲了进来。
“奴婢……奴婢好不容易……躲过那些兵……买到城西最后一份……您快趁热……”她的话戛然而止，终于看清了殿内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和杜翱那冰冷的身影，吓得尖叫一声，油纸包“啪”地掉在地上，滚出几块沾满泥水的糕点。她瑟缩着后退，却绊倒在门槛上，摔倒在地，惊恐地看着杜翱。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杜翱的动作顿住了。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个突然闯入、吓得魂不附体的小侍女，又落回林无咎脸上。他看到林无咎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关切和焦急？虽然立刻被掩饰过去，但没能逃过杜翱的眼睛。
有意思……杜翱心中冷笑。这个看似废物的皇子，似乎并非全无心肝？这个小侍女，也算是他的软肋？
林无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春棠的出现是意外，是变数！她可能成为杜翱下一个目标，也可能……成为他此刻唯一的“武器”——人性的武器。
“春棠……别……别进来……走！”林无咎嘶声喊道，带着真切的焦急，试图挣扎起身，却又无力地跌坐回去，牵动伤口，痛得脸色更加惨白。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耗尽了肺里的空气，身体佝偻着，汗水混着雨水和血水从额头滑落。这一次，虚弱感并非全是伪装。
刚才面对杜翱杀意时的精神紧绷和强行思考，再次透支了他本就枯竭的身体。
杜翱的目光在林无咎、春棠和地上的糕点之间来回逡巡。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僵持。只有风雨声、林无咎艰难的喘息和咳嗽声、春棠压抑的啜泣声交织在一起。
杜翱没有再看春棠，他的注意力重新完全聚焦在林无咎身上，尤其是那只右手。
刚才林无咎试图起身时，那只手无意识地握紧了一下，虽然立刻松开，但那一瞬间……杜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之前感受到的残留虚无气息同源的力量波动！
虽然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但足以证明他的猜测！
那股骇人的力量，还在！就在这个看似垂死的皇子体内！
但代价……杜翱看着林无咎那几乎不成人形的虚弱状态，那皮肤下透出的灰败死气，心中了然。动用那恐怖的力量，绝非没有代价。眼前这油尽灯枯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强弩之末？不，更像是……生命本源被强行抽走后的枯竭！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扭曲的念头在杜翱心中升起。这个凛王，不再是毫无价值的刺杀目标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危险和诱惑的谜团！一个拥有瞬间抹杀“寒蝉”这种级别刺客的恐怖力量、却又因此付出惨重代价的……活体秘密！
杀了他？风险依然巨大，尤其是在无法确定对方是否还能挥出那致命一拳的情况下。而且，太浪费了。
杜翱那冰冷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极其复杂、近乎诡异的笑容。他拇指轻轻一按，将顶开的剑格无声地合拢。
“看来殿下今日……运气确实不错。”杜翱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多了一丝玩味和深意，“不仅‘天雷’相助，连个小侍女都如此忠心耿耿，冒死送糕。”
他无视了地上啜泣的春棠，目光如钩，直视林无咎的双眼：“我对殿下的‘运气’很感兴趣。非常感兴趣。或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聊聊’？”
林无咎的心猛地一沉。对方没有动手，但这比动手更让他感到不安。杜翱的眼神告诉他，对方看到了更多，猜到了更多。
“你想……怎样？”林无咎的声音更加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警惕。
杜翱没有直接回答，他扫了一眼昏迷的李长今和惊恐的春棠，又看了看那巨大的破洞和满殿狼藉。
“殿下现在，似乎需要一个能帮你……‘打扫干净’的人。也需要一个，能保守秘密的人。”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而我，恰好能提供这种服务。”
“代价？”林无咎直接点破。
“代价？”杜翱嘴角的弧度更深，带着一丝残酷的兴味，“很简单。第一，殿下欠我一个人情。一个很大的人情。至于什么时候还，怎么还……由我说了算。”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林无咎的右手，“第二，我对殿下刚才的‘运气’很好奇。希望下次见面时，殿下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当然，是在殿下‘状态’允许的情况下。”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带着威胁的“合作”提议！杜翱要的是掌控和探究，他要将林无咎这个“变数”纳入他的观察范围，甚至可能利用那恐怖的力量！
林无咎的拳头在身侧无声地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屈辱！不甘！以及想笑。
但……虚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李长今生死未卜，春棠惊恐无助，整个王府只剩下他们几个活口！外面还有金翎军，还有幕后黑手！他没有选择！至少现在没有！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扶额，指尖触碰到自己的鬓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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