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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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刺眼的银白！
就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缕乌黑的发丝，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尽了颜色，变得如同霜雪般苍白！在这片灰败和血色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目！
寿元！燃烧寿元的代价！
那血脉深处的信息流冰冷地回荡。仅仅一拳，不仅带来了极致的虚弱，更是直接夺走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这白发，就是无声的宣告，是生命沙漏正在加速流逝的铁证！
杜翱的目光何等锐利，瞬间捕捉到了那缕刺眼的白发！他的瞳孔再次微微一缩。
果然…代价是生命本源！这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对这个“合作”对象的价值评估再次提升——一个掌握着毁灭性力量，却又被这力量本身不断侵蚀生命的皇子，其利用价值和危险性，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林无咎也看到了自己指间缠绕的那缕白发。他看着杜翱，看着那双冰冷、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件奇异物品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却又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下。
“…好。”林无咎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杜翱，也仿佛不想再看自己那缕刺眼的白发。
“你…处理干净。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他别无选择。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恢复这该死的虚弱，需要时间来理解这该死的血脉和力量，需要时间来寻找…活下去的可能！
“明智的选择，殿下。”杜翱微微颔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终于收敛，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那么，交易成立。”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不是离开，而是开始处理现场——不是救人，而是抹除他需要抹除的痕迹，并制造一些“合理”的假象，将王府的惨案和那巨大的破坏，引向“未知的强大刺客”和“激烈抵抗后同归于尽”的方向。
殿内只剩下林无咎粗重的喘息、春棠压抑的啜泣、李长今微弱的呻吟，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
林无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才看清那缕白发依旧缠绕在指尖。他望向殿外被杜翱身影模糊处理着的血腥院落，又望向北方——那是镇北王林惊澜大军压境的方向。
风暴的中心？不，他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核心。而他唯一的依仗，是一把以生命为燃料、指向毁灭的双刃剑。
寿元的沙，已经开始无情地流淌。他必须在这流尽之前，找到破局之法，找到…活下去的路。
-
凛王府偏殿，血腥味被雨水冲刷得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杜翱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效率高得令人心寒。他并非救人，而是在“清理”。
一具具王府护卫和杜翱自己带来的杀手尸体（伪装成刺客同伙），被他以奇特的手法摆弄、堆叠，制造出惨烈搏杀后同归于尽的场景。
几具关键位置的尸体被他以诡异的手法拖拽、摆放，制造出更激烈的搏杀假象；几处无关紧要的墙角和柱子上，被他用某种淬毒的短刃刻下深痕，留下不属于王府护卫、也不属于“寒蝉”的独特印记；
他甚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寒蝉”消失的区域附近滴了几滴粘稠的、散发着异样甜腥的黑色液体，伪造出某种歹毒暗器腐蚀的痕迹。
他用特制的药水迅速处理掉某些过于明显的伤口痕迹，又用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在墙壁、梁柱上刻下深而杂乱的剑痕，手法刁钻，绝非寻常武者所为。
最后，他从怀中取出几块焦黑、带着奇异纹路的金属残片，随意地丢弃在几处关键位置——那是他伪造的“秘宝”爆炸后的“残骸”。
整个过程，他沉默得如同冰冷的机器，对林无咎、春棠和李长今视若无睹。春棠早已吓得蜷缩在离林无咎不远的一个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无声地流淌。
“故事，只有一个。”杜翱处理完最后一处“痕迹”，走到林无咎和李长今面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扫过两人：
“一伙身份不明、但实力强横凶残的刺客（指向他伪造的某个虚构组织‘血牙’），昨夜突袭凛王府，目标直指殿下。王府护卫拼死抵抗，血战不退。
激战中，刺客首领（指向‘寒蝉’消失的位置）引爆了随身携带的歹毒秘宝（指向那些金属残片），意图同归于尽。秘宝威力巨大，造成殿宇崩塌（指向破洞），刺客尽灭，护卫亦全员殉职。
凛王殿下被爆炸余波重伤，李太师奋力保护亦受波及。明白？”
“明白。”林无咎应道，语速飞快地补充细节，“刺客人数约在十至十五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盗匪。护卫统领赵刚率部死战不退，最终与敌酋同归于尽于秘宝爆炸中心（他指向杜翱精心布置的一堆尸体）。
我当时正在内室，被爆炸冲击波震飞，幸得屏风稍阻，才未当场……
李太师护主心切，扑向我时，被震伤晕厥。”他看向杜翱，“杜……壮士处理现场的手法老辣，这‘血牙’组织的标记和秘宝残片足以混淆视听。但宗人府和刑部不乏能人，恐会细究秘宝来源及刺客具体身份。”
“那是你们的事。”杜翱冷漠道，“我只负责让现场‘合理’。剩下的嘴仗，是你们的长项。”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闭目调息、但明显在倾听的林无咎，“记住，昨夜除了刺客、护卫和你们三人，没有第四方在场。任何与此不符的言辞，都是取死之道。”
他意有所指，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林无咎“人情”的约束。
当杜翱的身影最后一次如同融入阴影般在殿门口消失时，他留下了一句冰冷如铁的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林无咎的耳中：“人情，我记下了。殿下好自为之，静候我的消息。”
随即，他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风雨交加的夜色里，只留下那把孤零零立在殿外石阶上的油纸伞。
殿内死寂了一瞬，只剩下愈发清晰的雨声和林无咎沉重的喘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咳！咳咳咳！”林无咎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捂嘴，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着破旧的风箱，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殿…殿下！”春棠终于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扑到林无咎身边，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却强忍着没有大哭。
“您…您别吓奴婢！您伤到哪里了？”她手足无措，想碰又不敢碰，只能慌乱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林无咎嘴角的血迹，结果越擦越花。
林无咎想开口安抚她，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生命如同指间沙般流逝的枯竭感。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挥出那一拳的代价。
就在这时，墙角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呃…”
李长今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他显然伤得不轻，额头青紫一片，嘴角也有血痕，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清醒！
破碎的殿宇，巨大的破洞，满地的狼藉和血污…以及，靠墙而坐、脸色惨白如纸、鬓角竟多了一缕刺目白发的林无咎！
“殿下！”李长今失声惊呼，声音嘶哑，“这……这是……”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墙壁上那个恐怖的破洞，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破窗而入的恐怖刺客，殿下身上骤然爆发的、如同神君临世般的璀璨金光，还有那仿佛将空间都撕裂的恐怖一拳……以及刺客如同被抹除般彻底消失的景象！
狂喜、震撼、恐惧…种种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这位老臣的心神。他挣扎着，不顾伤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林无咎身边，老泪纵横：“殿下！老臣……老臣看到了！天佑大炎！天佑殿下！您…您果然身负天命！那力量…那力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林无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狂热，仿佛在看一尊降临凡尘的神祇。
林无咎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李长今激动到扭曲的脸，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苦涩和紧迫。他微微摇头，声音虚弱但异常清晰：“老师……慎言！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刺客内讧…引动了不知名的秘宝…才有这…这破坏…”
他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地重复着杜翱为他们“准备”好的剧本，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长今和春棠，“记住今日所见一切…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问起……都是这个说法！否则…王府上下…就是前车之鉴！”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虽然虚弱，却让李长今瞬间冷静下来，也让春棠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
李长今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瞬间明白了林无咎的用意。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殿下拥有如此神鬼莫测之力，却虚弱至此，甚至…一夜白头！这绝非没有代价！而且，这力量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滔天大祸！
他立刻收敛心神，重重点头，沉声道：“老臣明白！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天知地知，殿下知，老臣与春棠知！绝无第四人！”
他看向春棠，眼神带着严厉的警告。春棠也慌忙点头如捣蒜。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照顾林无咎的春棠，忽然小声插了一句，带着后怕的颤抖：“…那些兵…穿黑甲骑黑马的兵…他们…他们好像比金翎军来得还快，就守在几条街外…但又不像是在抓人，就…就冷冷地看着王府方向…”她的话没头没尾，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李长今脸色一变！连闭目中的林无咎也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春棠身上。
黑甲黑马！非金翎军！
这绝非寻常！金翎军是京城戍卫主力，着金甲。黑甲骑兵，只属于几支特殊的部队——比如拱卫皇城的“玄甲卫”，或者某些实权将领（如九门提督、卫指挥使）的直属精锐亲卫！他们在王府出事前就悄然布控在外围，冷眼旁观？这意味着什么？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殿内三人。昨夜之事，绝非简单的刺杀！有更高层的力量，在幕后操控，甚至在……等待结果！
“知道了。”林无咎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幽深。京城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
李长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李长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浓重血腥、刺鼻药味与那丝挥之不去的、伪造秘宝爆炸后的焦糊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扎进他尚未平复的心肺。
?春棠那几句关于“黑甲黑马”的颤抖低语，像毒藤般缠绕上他的思绪，与殿内这片精心伪造的修罗场景象交织，勾勒出京城夜幕下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强压下喉咙翻涌的铁锈味和惊涛骇浪般的忧惧，挣扎着站起身。
无论如何，他还得处理接下来的种种，即使为殿下也是为自己。
?每走一步，额角的钝痛和胸腹间的闷胀都在提醒他昨夜的真实凶险，也拉扯着他那颗因目睹神迹而狂跳、又因这神迹背后惨烈代价而沉坠的心。??
他朝林无咎的方向，深深、深深地躬下身去，动作因伤痛而迟缓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与……敬畏。
目光扫过殿下苍白如金纸的脸颊，最终凝固在那缕刺目的霜白鬓角上——那不仅是昨夜风暴的印记，更是无声的生命倒计！一股混杂着狂喜、悲怆与巨大责任的酸涩直冲眼底，他连忙垂首掩饰。
“殿下您的伤势不能再缓了”
?“老臣……这就去安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承载着无法言说的苦和山岳般的压力。
他不敢再看林无咎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与深藏的枯寂，让他既感帝星降临的震撼，又痛彻心扉。转身的动作异常艰难，仿佛拖着无形的镣铐。
??当他佝偻的身影终于挪到破碎的殿门口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殿外，风雨未歇，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混合着庭院里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那把杜翱留下的油纸伞，孤零零地立在石阶上，被雨水敲打得微微摇晃，像是一个无言的警告和契约的象征。
李长今的目光掠过伞，投向更远处被风雨模糊的、如同巨兽蛰伏的京城轮廓，那些森严的府邸，那些冰冷的宫墙，还有那些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眼睛……尤其是春棠口中那“黑甲黑马”的阴影，让他遍体生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回望了一眼殿内摇曳烛光下，那个倚靠在残壁、白发刺目的年轻身影——那身影如此虚弱，却又仿佛蕴藏着能撕裂这沉沉黑夜的力量。
??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混杂着对未来的无限忧虑，彻底淹没了这位老臣。他不再停留，也无力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蹒跚着，一步一踉跄地融入了殿外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如同投入了更深的、未知的惊涛骇浪。
那背影，在风雨飘摇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带着一种孤臣孽子般的沉重与决绝。
李长今离开后不久，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棠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林无咎身边靠了靠，但很快又强撑着站起来，抹了抹眼泪，挡在殿下身前——尽管她瘦小的身影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
一缕刺眼的银白！
就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缕乌黑的发丝，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尽了颜色，变得如同霜雪般苍白！在这片灰败和血色中，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刺目！
寿元！燃烧寿元的代价！
那血脉深处的信息流冰冷地回荡。仅仅一拳，不仅带来了极致的虚弱，更是直接夺走了他生命的一部分！这白发，就是无声的宣告，是生命沙漏正在加速流逝的铁证！
杜翱的目光何等锐利，瞬间捕捉到了那缕刺眼的白发！他的瞳孔再次微微一缩。
果然…代价是生命本源！这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对这个“合作”对象的价值评估再次提升——一个掌握着毁灭性力量，却又被这力量本身不断侵蚀生命的皇子，其利用价值和危险性，都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林无咎也看到了自己指间缠绕的那缕白发。他看着杜翱，看着那双冰冷、探究、仿佛在打量一件奇异物品的眼睛。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愤怒涌上心头，却又被更深的无力感压下。
“…好。”林无咎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杜翱，也仿佛不想再看自己那缕刺眼的白发。
“你…处理干净。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他别无选择。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恢复这该死的虚弱，需要时间来理解这该死的血脉和力量，需要时间来寻找…活下去的可能！
“明智的选择，殿下。”杜翱微微颔首，脸上那诡异的笑容终于收敛，恢复了最初的漠然。
“那么，交易成立。”他不再废话，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不是离开，而是开始处理现场——不是救人，而是抹除他需要抹除的痕迹，并制造一些“合理”的假象，将王府的惨案和那巨大的破坏，引向“未知的强大刺客”和“激烈抵抗后同归于尽”的方向。
殿内只剩下林无咎粗重的喘息、春棠压抑的啜泣、李长今微弱的呻吟，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冰冷的雨声。
林无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用力眨了眨，才看清那缕白发依旧缠绕在指尖。他望向殿外被杜翱身影模糊处理着的血腥院落，又望向北方——那是镇北王林惊澜大军压境的方向。
风暴的中心？不，他已经被卷入了风暴的核心。而他唯一的依仗，是一把以生命为燃料、指向毁灭的双刃剑。
寿元的沙，已经开始无情地流淌。他必须在这流尽之前，找到破局之法，找到…活下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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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王府偏殿，血腥味被雨水冲刷得淡了些，却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尖。杜翱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效率高得令人心寒。他并非救人，而是在“清理”。
一具具王府护卫和杜翱自己带来的杀手尸体（伪装成刺客同伙），被他以奇特的手法摆弄、堆叠，制造出惨烈搏杀后同归于尽的场景。
几具关键位置的尸体被他以诡异的手法拖拽、摆放，制造出更激烈的搏杀假象；几处无关紧要的墙角和柱子上，被他用某种淬毒的短刃刻下深痕，留下不属于王府护卫、也不属于“寒蝉”的独特印记；
他甚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在“寒蝉”消失的区域附近滴了几滴粘稠的、散发着异样甜腥的黑色液体，伪造出某种歹毒暗器腐蚀的痕迹。
他用特制的药水迅速处理掉某些过于明显的伤口痕迹，又用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刃，在墙壁、梁柱上刻下深而杂乱的剑痕，手法刁钻，绝非寻常武者所为。
最后，他从怀中取出几块焦黑、带着奇异纹路的金属残片，随意地丢弃在几处关键位置——那是他伪造的“秘宝”爆炸后的“残骸”。
整个过程，他沉默得如同冰冷的机器，对林无咎、春棠和李长今视若无睹。春棠早已吓得蜷缩在离林无咎不远的一个角落，双手死死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泪水无声地流淌。
“故事，只有一个。”杜翱处理完最后一处“痕迹”，走到林无咎和李长今面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绪，目光却带着无形的压力扫过两人：
“一伙身份不明、但实力强横凶残的刺客（指向他伪造的某个虚构组织‘血牙’），昨夜突袭凛王府，目标直指殿下。王府护卫拼死抵抗，血战不退。
激战中，刺客首领（指向‘寒蝉’消失的位置）引爆了随身携带的歹毒秘宝（指向那些金属残片），意图同归于尽。秘宝威力巨大，造成殿宇崩塌（指向破洞），刺客尽灭，护卫亦全员殉职。
凛王殿下被爆炸余波重伤，李太师奋力保护亦受波及。明白？”
“明白。”林无咎应道，语速飞快地补充细节，“刺客人数约在十至十五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绝非寻常盗匪。护卫统领赵刚率部死战不退，最终与敌酋同归于尽于秘宝爆炸中心（他指向杜翱精心布置的一堆尸体）。
我当时正在内室，被爆炸冲击波震飞，幸得屏风稍阻，才未当场……
李太师护主心切，扑向我时，被震伤晕厥。”他看向杜翱，“杜……壮士处理现场的手法老辣，这‘血牙’组织的标记和秘宝残片足以混淆视听。但宗人府和刑部不乏能人，恐会细究秘宝来源及刺客具体身份。”
“那是你们的事。”杜翱冷漠道，“我只负责让现场‘合理’。剩下的嘴仗，是你们的长项。”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闭目调息、但明显在倾听的林无咎，“记住，昨夜除了刺客、护卫和你们三人，没有第四方在场。任何与此不符的言辞，都是取死之道。”
他意有所指，既是警告，也是提醒林无咎“人情”的约束。
当杜翱的身影最后一次如同融入阴影般在殿门口消失时，他留下了一句冰冷如铁的低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林无咎的耳中：“人情，我记下了。殿下好自为之，静候我的消息。”
随即，他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风雨交加的夜色里，只留下那把孤零零立在殿外石阶上的油纸伞。
殿内死寂了一瞬，只剩下愈发清晰的雨声和林无咎沉重的喘息。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感和深入骨髓的剧痛。
“咳！咳咳咳！”林无咎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下意识地抬手捂嘴，指缝间再次渗出暗红的血丝。每一次呼吸都像拉动着破旧的风箱，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殿…殿下！”春棠终于反应过来，连滚爬爬地扑到林无咎身边，小脸上满是泪水和惊恐，却强忍着没有大哭。
“您…您别吓奴婢！您伤到哪里了？”她手足无措，想碰又不敢碰，只能慌乱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林无咎嘴角的血迹，结果越擦越花。
林无咎想开口安抚她，却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耗尽。他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感受着生命如同指间沙般流逝的枯竭感。鬓角那缕刺眼的白发，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挥出那一拳的代价。
就在这时，墙角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
“呃…”
李长今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终于艰难地睁开。他显然伤得不轻，额头青紫一片，嘴角也有血痕，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处，痛得倒吸一口冷气。他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瞬间清醒！
破碎的殿宇，巨大的破洞，满地的狼藉和血污…以及，靠墙而坐、脸色惨白如纸、鬓角竟多了一缕刺目白发的林无咎！
“殿下！”李长今失声惊呼，声音嘶哑，“这……这是……”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墙壁上那个恐怖的破洞，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破窗而入的恐怖刺客，殿下身上骤然爆发的、如同神君临世般的璀璨金光，还有那仿佛将空间都撕裂的恐怖一拳……以及刺客如同被抹除般彻底消失的景象！
狂喜、震撼、恐惧…种种绪如同惊涛骇浪般冲击着这位老臣的心神。他挣扎着，不顾伤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林无咎身边，老泪纵横：“殿下！老臣……老臣看到了！天佑大炎！天佑殿下！您…您果然身负天命！那力量…那力量…”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看向林无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和狂热，仿佛在看一尊降临凡尘的神祇。
林无咎艰难地睁开眼，看着李长今激动到扭曲的脸，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有更深的苦涩和紧迫。他微微摇头，声音虚弱但异常清晰：“老师……慎言！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是刺客内讧…引动了不知名的秘宝…才有这…这破坏…”
他断断续续，却异常坚定地重复着杜翱为他们“准备”好的剧本，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长今和春棠，“记住今日所见一切…烂在肚子里！任何人问起……都是这个说法！否则…王府上下…就是前车之鉴！”
最后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虽然虚弱，却让李长今瞬间冷静下来，也让春棠吓得一个哆嗦，连连点头。
李长今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臣，瞬间明白了林无咎的用意。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更深的忧虑——殿下拥有如此神鬼莫测之力，却虚弱至此，甚至…一夜白头！这绝非没有代价！而且，这力量一旦暴露，必将引来滔天大祸！
他立刻收敛心神，重重点头，沉声道：“老臣明白！殿下放心！今日之事，只有天知地知，殿下知，老臣与春棠知！绝无第四人！”
他看向春棠，眼神带着严厉的警告。春棠也慌忙点头如捣蒜。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照顾林无咎的春棠，忽然小声插了一句，带着后怕的颤抖：“…那些兵…穿黑甲骑黑马的兵…他们…他们好像比金翎军来得还快，就守在几条街外…但又不像是在抓人，就…就冷冷地看着王府方向…”她的话没头没尾，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李长今脸色一变！连闭目中的林无咎也猛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春棠身上。
黑甲黑马！非金翎军！
这绝非寻常！金翎军是京城戍卫主力，着金甲。黑甲骑兵，只属于几支特殊的部队——比如拱卫皇城的“玄甲卫”，或者某些实权将领（如九门提督、卫指挥使）的直属精锐亲卫！他们在王府出事前就悄然布控在外围，冷眼旁观？这意味着什么？
一股寒意瞬间笼罩了殿内三人。昨夜之事，绝非简单的刺杀！有更高层的力量，在幕后操控，甚至在……等待结果！
“知道了。”林无咎的眼神也变得异常幽深。京城的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
李长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李长今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的浓重血腥、刺鼻药味与那丝挥之不去的、伪造秘宝爆炸后的焦糊气息，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扎进他尚未平复的心肺。
?春棠那几句关于“黑甲黑马”的颤抖低语，像毒藤般缠绕上他的思绪，与殿内这片精心伪造的修罗场景象交织，勾勒出京城夜幕下深不见底的漩涡。他强压下喉咙翻涌的铁锈味和惊涛骇浪般的忧惧，挣扎着站起身。
无论如何，他还得处理接下来的种种，即使为殿下也是为自己。
?每走一步，额角的钝痛和胸腹间的闷胀都在提醒他昨夜的真实凶险，也拉扯着他那颗因目睹神迹而狂跳、又因这神迹背后惨烈代价而沉坠的心。??
他朝林无咎的方向，深深、深深地躬下身去，动作因伤痛而迟缓僵硬，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与……敬畏。
目光扫过殿下苍白如金纸的脸颊，最终凝固在那缕刺目的霜白鬓角上——那不仅是昨夜风暴的印记，更是无声的生命倒计！一股混杂着狂喜、悲怆与巨大责任的酸涩直冲眼底，他连忙垂首掩饰。
“殿下您的伤势不能再缓了”
?“老臣……这就去安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承载着无法言说的苦和山岳般的压力。
他不敢再看林无咎的眼睛，那里面燃烧的火焰与深藏的枯寂，让他既感帝星降临的震撼，又痛彻心扉。转身的动作异常艰难，仿佛拖着无形的镣铐。
??当他佝偻的身影终于挪到破碎的殿门口时，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殿外，风雨未歇，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混合着庭院里尚未散尽的死亡气息。那把杜翱留下的油纸伞，孤零零地立在石阶上，被雨水敲打得微微摇晃，像是一个无言的警告和契约的象征。
李长今的目光掠过伞，投向更远处被风雨模糊的、如同巨兽蛰伏的京城轮廓，那些森严的府邸，那些冰冷的宫墙，还有那些潜藏在暗处、虎视眈眈的眼睛……尤其是春棠口中那“黑甲黑马”的阴影，让他遍体生寒。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后回望了一眼殿内摇曳烛光下，那个倚靠在残壁、白发刺目的年轻身影——那身影如此虚弱，却又仿佛蕴藏着能撕裂这沉沉黑夜的力量。
??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混杂着对未来的无限忧虑，彻底淹没了这位老臣。他不再停留，也无力撑伞，任由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单薄的衣衫，蹒跚着，一步一踉跄地融入了殿外无边无际的雨幕之中，如同投入了更深的、未知的惊涛骇浪。
那背影，在风雨飘摇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带着一种孤臣孽子般的沉重与决绝。
李长今离开后不久，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春棠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往林无咎身边靠了靠，但很快又强撑着站起来，抹了抹眼泪，挡在殿下身前——尽管她瘦小的身影连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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