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授勋（下）
等方啸云他们执行完任务回来后，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两名已经等的烦躁不堪的军官横着眼睛望着跑得气喘吁吁的方啸云和赵鹰，冷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们不想要这枚勋章了呢？现在可以走了吗？”
方啸云淡淡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应该属于我们的荣誉，我们当然不会放弃——你们是怎么来的？”
那名军官瞪了方啸云一眼，嘴里喃喃地说了句什么，但还是领着两人登上他们来时乘坐的小型运输机，这名运输机驾驶员早已经等候多时，随着军官的一声令下，飞机立刻升空飞往柳州机场。
从临桂机场到柳州大概只需要二十分钟的航程。想到很快就可以得到一枚云麾勋章，赵鹰不由得有点兴奋，忽然对方啸云说道：“你没试过这种运输机吧？”
方啸云点点头，他只飞过单发动机的教练机和战斗机，确实没飞过这种纯仪器飞行的双发动机的运输机，只听赵鹰低声说道：“要不，我们去前面试试？我刚才看了，它们是驾驶盘，可能比我们的操纵杆要容易多了！”赵鹰一直都对各种类型的战机都感兴趣，以前海因茨就曾经说过这家伙如果在和平年代，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试飞员。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听到赵鹰这种“近乎疯狂”的想法，那两名军委会的军官立刻忍不住大声说道：“你疯了？这种事情是可以随便试试的吗？你不要命难道也要我们陪着你死？”
赵鹰不再说话，虽然并没有统属关系，但毕竟这是两名校官，军衔比自己要高得多，他也不敢太过分。但过了一会儿，还是低声骂道：“他妈的，这两个光屁股的甜饼贩子！”
方啸云忍不住有点好笑，赵鹰这句骂人话通常是那些美国教官们用来形容美军那些“胆怯而懦弱的文职军官”的，现在用来形容这两位倒也合适。不过，说到底这也是正常人的反应——他们又不是飞行员，何况就算是久经训练的飞行员，有时候也会患上“飞行恐惧症”，何况让他们乘坐毫无经验的赵鹰驾驶的运输机？
由于沿途并没有日军战机的袭扰，二十分钟后，这架运输机很顺利地就抵达柳州机场，四人乘坐军用机场提供的一辆小卡车，直接前往位于柳州郊区羊角山的军事行营。
在行营门口的卫兵严密核对身份口令之后，方啸云和赵鹰获准进入这个军事禁区，由于第四战区军事会议马上就要召开，方啸云他们路上遇到不少高级将领，这让他们每次都要停下来敬礼。
但让他们惊讶的是，这里似乎有飞机轰炸过的痕迹，到处都是烧焦的树木和冒着青烟的房屋，看得方啸云不由得暗暗怀疑——日本人怎么会忽然知道袭击这里？
边上军官仿佛看出方啸云的心思，冷笑着解释道：“昨天委员长刚刚住进这里，就有汉奸密报，日本人当夜就派出飞机轰炸这里，炸死了两名警卫军官，夫人也受了点轻伤。”
说着，他盯着方啸云的眼睛，一字字地说道：“你知道开战以来类似的情形发生过几次了吗？十六次！可现在居然还要给你们授勋——空军到底是干什么的？”
赵鹰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这时方啸云冷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希望空军把所有的力量都用来保护你们？是你们给空军买飞机的钱吗？”
那名军官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赵鹰已经一把扯住他胸口笔挺的制服，狠狠地说道：“要不是这次来这里有更重要的事情，我就让你知道空军除了有战机，还有拳头！”
说完，一把把这名军官推开几步，这一刻，这名军官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军服，引着两人走到一栋两层小楼前面，说道：“委员长会在这里接见你们，你们进去后，在会客室等着就行了！”
这时门口的警卫军官拦住方啸云两人，低声叱道：“干什么的？”
护送两人前来的那名军官回答道：“是委员长让他们来接受勋章的空军军官，请照准通行！”
警卫军官点了点头，说道：“嗯，不过里面正在召开军事会议，请稍作等待，嗯，还请两位暂时解下腰间的佩枪，我们代为保管。”
方啸云皱了皱眉，说道：“你说什么？”
警卫军官愣了愣，回答道：“请你们暂时解下配枪。。。”
方啸云干脆地回答道：“不行，只要穿着这身军服，任何时候我都不会这样做。”
警卫军官的声音严厉起来，大声说道：“上尉，请看清楚你的军衔！这是最高军事会议的所在地！就在昨天，由于汉奸的情报，这里还遭受到日本人的空袭，我们的任务就是要确保安全！”
赵鹰大怒，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是汉奸？”
警卫军官瞟了他一眼，重复了一句：“我们只想确保军事会议和委员长的安全。”
赵鹰怒吼一声，就想动手，方啸云拉住了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那你去告诉校长，如果他不信任在前方作战的军官的话，那这枚勋章我也不想要了。”
注：由于蒋中正曾经担任笕桥航校学校的校长，所以许多航校毕业的飞行员都习惯性地称呼他为“校长”。
望着僵持在门口的三个人，那名护送方啸云和赵鹰前来的军官额头上不由得冒出汗水，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而取消授勋，那他简直不知道怎么对上级汇报！但看起来这两名空军的疯子又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那名警卫军官勉强说道：“好，那我去向上级汇报。”
说完，他转身走进楼房，过了一会儿才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对方啸云和赵鹰说道：“你们进去吧，由于是授勋，这次允许你们携带武器。”
方啸云和赵鹰在会客室等待了大概半个小时，门外终于传来咔咔的皮鞋声，一名副官推门走进来，低声说道：“委员长到！”
方啸云和赵鹰脚后跟一磕，蹭地立正站了起来，这时穿着军服的委员长从门外走了进来，可能由于会战不利前线形势吃紧，神情看起来有点阴沉。
不过当他望着站得笔挺的两名空军飞行军官的时候，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点头说道：“你们的战斗经过，已经有人对我做过报告。。。好得很！好得很！现在形势艰难，军队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忠勇之士！”
蒋中正转头对副官说道：“勋章呢？”
副官走上一步，把手中的盒子双手递给蒋中正，蒋中正走到方啸云和赵鹰面前，从盒子里拿出勋章和勋表，由于现在两人穿的是军常服，蒋中正只是把把勋表依次佩在方啸云和赵鹰的左襟，端详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应该有更多的勋章。。。现在前线形势怎么样？”
方啸云平视着这位校长，说道：“校长，我想这问题应该由第四战区的长官们来回答。”
蒋中正似乎比较喜欢“校长”这个称呼，脸色比刚才已经和缓多了，只听他说道：“不，他们说的形势是他们的判断，我现在要听你们的，你们才真正知道日本人怎么样。”
方啸云咬了咬牙，忽然说道：“校长，前面很艰难，但这没什么，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可以吗？”
蒋中正愣了愣，但还是笑着说道：“你说，你说。”
方啸云喉头动了动，说道：“听说，政府打算和日本人议和，是吗？”
这是最近三个月来一直流传在军中的传闻，现在几乎整个大后方都知道了，甚至连桂林行营主任白崇禧这种级别的将领都公开提出“如果中央议和，那广西将单独抗战到底！”这种申明，一时间，整个第四战区群情汹涌。（不过这种传言很快破灭，日军在不久以后就开始大规模轰炸重庆程度，企图摧毁中国政府的抵抗意志，中国政府在万分艰难的情况下，依然没有屈服，但现在方啸云这样的军官们却难以忍受这种传闻）
蒋中正冷冷地说道：“你到底是听谁说的？”
方啸云没有回答，心一横，大声说道：“校长，敌军一日未退出国土，议和者皆为汉奸！”
听到这句话，蒋中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果他不是非常欣赏这名空军军官的话，早就让人把方啸云给轰出去了，他砰地拍了一下身旁的桌子，怒声说道：“战或者和，那是政府的事情，轮不到你这个小小军官来讨论！”
他急促地在桌旁走来走去，一边挥舞着手势，大声说道：“有很多人只知道抗战到底！那些学生懂什么？战争是要打实力的！飞机怎么来？汽油怎么来？你是空军飞行军官，应该动这个道理！什么都没有，用什么抗战到底？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卧薪尝胆吗？”
或许是长时间的内外压力，让蒋中正这时候终于爆发出来，不过在激动一会儿后，他忽然在方啸云面前站住，盯着他的眼睛，勉强说道：“不过，你有这种精神，还是很不错的，但以后不要再肆意讨论政府的作为——这不是军人应该干的事情，懂吗？”
方啸云嘴唇动了动，还想继续说下去，但终于没有说话。
蒋中正这时似乎很累的样子，对方啸云和赵鹰摆了摆手，说道：“你们走吧，副官，去送送他们。”
和来的时候并不一样，回基地的路上方啸云和赵鹰并丝毫没有得到勋章的兴奋和喜悦，两人都默然不语，直到到达临桂机场从运输机的舱门走下来时，赵鹰才低声问道：“啸云，如果真的议和，你会怎么样？”
方啸云铁青着脸，过了一会儿才咬牙说道：“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无论是谁都一样！”
随着桂南会战的持续进行，由于增援部队源源不断地赶来，中国军队在会战前线逐步转入反攻，准备再次夺回昆仑关，日军也已经从广东调来第十八师团和近卫混成旅团，增援桂南前线。
面对这种战场形势，中国空军进一步加强了对日军后方补给线的袭扰和前方阵地的轰炸，以缓解正面战场的压力。而随着前进简易军用机场的修建，日军开始能大量投入海军航空队的战斗机以夺取制空权，双方空中的战斗进一步惨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