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荣俱荣
前院灵堂,白幡随风起,香烛烟气不绝。
谢泽妘跪在火盆前,抬手引着又一张纸元宝,目光随着火光上抬,又缓缓向后,定在正中那口棺上。
顾持明有武将的粗犷做派,心中大半是家国沙场,甚至对儿女也是不甚关心,他觉得孩子总归不能一直长在庇护之下,往后如何应全凭自己。
可谢泽妘知晓,顾持明固然是粗糙,却也有精明心细、儿女情长之时。
自己与他八年相伴,彼此知己,他的心事谢泽妘能察觉,那她的呢?
顾持明是否也已知晓?
火盆里光亮减弱,纸元宝就要烧尽,谢泽妘垂头,又燃一个。
身后传来脚步声,房管家匆匆进了灵堂。
他腰上系着白腰带,先是在灵前磕了个头,才起身在谢泽妘身旁低声道:“夫人,老夫人和小姐那头……”
房管家将下头传来的消息一一禀报了,说是小姐进了蕴华堂,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老夫人寻人传门房,还在下人口中四处打听夫人做了甚么。
房管家觉得有内情,便亲自来报知主母。
他是个十分审时度势之人,知晓大将军去后,府内里能当家做主的是哪位。
谢氏将顾府上下打理得规规矩矩,一众不听话的下仆也都被压得老老实实,手段十分了得。
老夫人有心无力,青钊少爷也尚还稚嫩,洛云小姐更是……
房管家算得明白,即便是少夫人进门得管家权,那也是三年之后的事。至少这未来三年,夫人的地位稳如泰山。
房管家小心将事情说完,等着主母回话。
谢泽妘只是手下一僵,意识到顾洛云兴许看见了什么,还将事情告知了老夫人。
但她也只是一愣,缓缓道:“随她们去。”
她从侧门回府,缓过神来回想,隐约觉得那拦住她禀报侧门有客的面生门房有异。
实则那门房也算是自爆身份。
顾持明曾隐晦提及帝王手边另有一部分隐在暗处的势力,用以监察百官,掌控京畿。各府兴许都有这么几个暗探一般的人。
谢泽妘看出那人有八成是燕昶之人,既如此,他必定会主动遮掩;而孟春花朝知道甚么该说,甚么不该说。
就算那门房不遮掩,谢泽妘也无所谓。
她无父无母无亲故,再如何坏也不过是名声不再、孤零而死。
何况她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深秋日斜,金灿的光线铺陈入门槛之内,落在谢泽妘的后背,她浑然不觉暖融,又烧一个纸元宝,对房管家道:“你叫人多注意些周家与长明伯府上消息。”
……
蕴华堂。
顾老夫人让木讷老实的门房退下,又听了吴妈妈打听来的谢氏这半日日程。
最要紧的便是午时到现下这段时间。
吴妈妈道:“老奴寻了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孟春与花朝,旁敲侧击得知,夫人午时出了灵堂,回了正院用膳,之后心情不愉,被孟春劝着在小花园走了走,并未靠近侧门,午时三刻独自进了前院书房整理大将军遗物,现下夫人在灵堂。”
顾洛云还在跪着,闻言膝行靠近老夫人,满脸不信:“不可能!我方才分明看见孟春鬼祟离开花园,而谢氏就在侧门之外与那男子马车上私会!你这老妇,打听事也不寻对了人,谢氏身边的丫头岂能说实话?”
吴妈妈低头:“这……”
顾老夫人语气不善:“方才那门房也说了,今儿除了你,他并不曾见过旁的主子到侧门处。”
顾洛云不愿接受:“刁奴在撒谎!”
“好了!”顾老夫人喝道,“无论如何,谢氏都是你父亲的亡妻,她的名声就是顾府的名声,你再如何无理取闹,也不该在你父亲尸骨未寒时空口污蔑,你还嫌府上不够乱吗?”
顾洛云委屈:“我分明看到……”
顾老夫人捏着眉头:“你既看到了谢氏与外男私会,那男子姓甚名谁?可曾留下甚么行踪证据?你在一旁瞧见,为何不上前将人拿个正着?”
顾洛云支吾起来:“我、我……”
她如何敢说那人是皇帝!
顾老夫人见状,觉得失望,她这孙女儿实在不知轻重,也太过鲁莽。
“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应当知晓轻重,老身决不允许有人多言。”
顾老夫人心知事情无论真假,眼下都不是大张旗鼓深究的时候,她看着底下仆人,再次警告。
众人应是。
“都下去罢。”
等下仆都离开了,她才叫起了顾洛云,看着孙女委屈又不甘的神情,有些无奈。
到底还是自己千娇百宠看着长大的孙女,顾老夫人苦口婆心道:“云姐儿,你当知你父去了,谢氏却还是骠骑大将军亡妻、一品诰命夫人。你兄长无品无级,你祖母我已经力有不及,我们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顾洛云梗着脖子:“我顾家荣耀,与她何干?”
顾老夫人恨铁不成钢:“愚蠢!”
顾洛云扭头。
顾老夫人:“就算你看不惯,要收拾谢氏,你也该拿出真凭实据,寻个合适的时机揭开,才能将人压得结结实实、反抗不得。”
“届时才是真正为顾府扫清名声,为你父惩戒不守妇德之人,否则就是叫外人看我们阖府笑话!”
顾洛云若有所思,而后道:“可那谢氏……”
顾老夫人抚了抚她头发,轻声道:“祖母活了这么多年,只得你父亲这么一个长成的儿子,到如今一把老骨头,绝不会叫你父亲遭了背叛,在九泉之下不得安息。”
顾洛云眸中微动,知晓祖母并非不信她的话,心中缓和,点头道:“孙女都听祖母的。”
……
顾持明的丧事办得顺利,在停灵七日之后下葬。
当日宫中传旨,追授顾持明上柱国,加封太子太傅,以示顾持明身为一国重臣之功。同时为安抚功臣家眷,特赐顾老夫人御用之物,至于顾洛云与顾青钊,也各有恩赏。
皇帝除却赐下赏赐,又封顾持明遗孀谢泽妘为秦国夫人,大赞其贤容淑德。
京中人也都认为皇帝此举实乃厚恩,其他不言,秦国夫人这个秦字特殊,当年先帝曾封寻回的皇长子秦王。
顾洛云却恨得咬牙切齿。
这般明目张胆的牵扯偏爱,外头人都是憨傻的吗?竟丝毫不觉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