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文章
去到城郊，苏言善先行下车为谢令初打车帘。
可乐已等在那里，她旁边还站着一个男人，普普通通的面容，是大街上随处可见、让人一眼就能忘却的那种。
“小人朱二，是韩大人派来替您引路的。”他恭恭敬敬，低眉顺目。
谢令初扫他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朱二很快将他们引到了一处外表看上去并无什么特色的普通民居前。
直到几人推门进去，才发现这门后竟不一般。
门后，非屋非院。
或者可以说，这其实根本就不是一处民居。
更像是由四面墙围成的一块空地。
而空地中堆满了制作可乐需要的材料。
包括只有官家才有权使用的矿物。
朱二陪着笑，从怀里掏出张纸：“另外姑娘需要的器具制作方法，韩大人也给您要来了。”
他将纸展开，顺道向旁边侧了侧身，露出身后打造好的铜制器具。
前后不过半个月时间，韩孟节竟帮她准备好了所有。
这速度，谢令初惊叹。
“有劳了，朱大人。”她有礼道。
朱二忙摆手：“姑娘言重了，我不过是韩大人身边的打杂小厮，何以担得起大人之名。”
谢令初笑笑：“前十二卫，今东御林军副将，若您都担不起大人之名，谁又担得起呢？”
十二卫是东御林军的前身。
原本只是十二个暗卫守护皇帝，后来皇帝将御林军一分为二，原属十二卫的一些人便成了东御林军的实际掌管人。
严信亦曾是十二卫之一。
只不过十二卫各司其职，严信负责的是审讯一职，而朱二，则是负责情报一职。
所以朱二其貌不扬，毫无存在感，甚至拥有让所有人过目便忘的本事。
因为只有那样，他才方便干活。
只是谢令初可忘不了他。
毕竟他们前世曾渊源颇深。
彼时三皇子倒台，严信一众人被处决，唯朱二外逃。
刚好被她遇上，他们便结伴而行。
朱二虽然在十二卫里只负责情报，但身为十二卫之一，武功丝毫不逊于其他人。
那时亏得有他的打探和护送，谢令初才几次化险为夷，死里逃生。
朱二咦了声，有些诧异，又有些汗颜：“竟被姑娘认出来了。”
要知道可是连皇帝都记不得他的面容。
谢令初笑笑，没有回答，只道：“还要劳烦朱大人替我谢谢韩大人。”
朱二道了句这是自然。
谢令初于是接过朱二手里的图纸，打量着韩孟节给她造的器具。
严丝合缝，毫无差池。
这样一来，万事便已具备了。
谢令初准备上手试一试。
“谢姑娘，且慢。”
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朱二突然开口道。
“韩大人说，在您制作可乐之前，他有个小小的忙想请您帮一下。”
谢令初停下了动作，等待朱二开口。
“韩大人问，您想不想嫁给他？”
谢令初转身要走。
“暂时不想也没关系，这并不是韩大人的请求。”朱二将节奏拿捏的恰到好处。
这是韩孟节教他的。
若想叫人同意自己的请求，就先提一个不可能的要求，等待对方拒绝。
这时候，再提出第二个请求。
有前一个问题做铺垫，这第二个问题就会比较容易答应。
话虽如此，这第一个问题……
朱二看着谢令初听完头也不回就要走，忍不住为自家主子感觉到一丝心酸。
谢令初看着他。
朱二转回正题：“谢姑娘可知道岑周这个人？”
岑周啊。
中书令嘛。
谢令初知道。
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的老师。
此人博学，曾主持编纂了数本经书墨义，又三度为科举主考官，是以学生众多。
光在朝为官者，便有过半是他的学生。
所以此人地位非同小可。
更何况大齐一向重文轻武。
前世太子能兵不血刃流放手握兵权的三皇子，便同这些文官的支持脱不开关系。
文官的笔，有时候可是比武官的刀还要锋利的东西。
谢令初警惕起来：“知道又如何？”
朱二笑眯眯：“谢姑娘别急，韩大人只是求您帮个忙，他如此珍视您，是绝不会让您涉险的。”
朱二解释：“岑周是大齐老臣，他的事情，要么众人皆知，要么查无所查。”
“但却有一个人，知道岑周的过去。”
“而那人，刚刚好最近才承过您的恩。”
朱二一开口，谢令初就知道他在说谁了。
陈正岳啊。
这位孤独的老者，先帝昔日旧臣，他其实并非如看上去那般，无一老友。
他有，而且那人还极其成功，做了宰相，且桃李满天下。
他们曾为同窗，原本有着相似的命运与契机。
直到后来新皇登基，他们才随之改变了轨迹。
站对了阵营的，从此平步青云。
错了的，就此止步不前。
“你们想要什么？”谢令初问。
虽然她大抵已经猜到了。
果不其然，就听朱二开口：“韩大人想要要岑周当年及第时做的那篇文章。”
谢令初笑：“那篇文章是岑周的成名之作，当年读过之人无不交口称赞，恭敬唤他一句岑师。”
“这文章，至今亦受追捧，不曾断绝。韩大人若要它，随便找个要参加乡试的学生都能拿到，还需要拜托陈正岳？”
朱二苦笑：“谢姑娘是聪明人，何苦揣着聪明装糊涂？”
谢令初不语。
当年三皇子死后，她将目标对准了太子。
而要扳倒太子，最重要的一步是先扳倒岑周。
岑周此人并非没有真才实学，但是他却有一个极为重大的缺点。
妒贤。
岑周很多署着自己名字的文章，实际上并非他所做。
而是他看到后，用卑劣的手段将文章据为己有。
这是个足以致命的把柄。
岑周当年藏的很好。
但是还是被她找到了证据。
前世的她也正是从岑周下手，才一步步扳倒了太子一党。
只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她没想到这一世岑周的名字出现得如此之快。
她更没想到的是，两世里谈及岑周把柄的竟然是同一人。
只不过……
谢令初看着眼前讨好的看着自己的朱二。
前世的朱二，是为了帮自己。
而这一世的他，又是为了帮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