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殿上
说起来,无论是对韩孟节,还是对孙承业的态度,谢令初都不敢说自己毫无私心。
但她也并非为着私心,就不顾李怀知的立场。
这是她的准则。
在不背叛,不伤害李怀知的情况下,她也愿意尽自己所能给予其他人帮助。
对于这一点,李怀知亦清楚。
所以待到袁子恭和乔玄离去,他又挽留了谢令初,与她长谈了一番。
对于谢令初,他是佩服的。
聪慧,勇敢,有远见,有谋略,谢令初身上的这些品质,他自是欣赏。
但还不足以让人敬服。
“令初,你实在善良。”李怀知看着谢令初的眼睛,真诚道。
“聪慧的人,虽然少见,却并不珍贵。”
“而善良,是比聪慧珍贵得多的东西。”
因为那意味着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可能。
谢令初道:“殿下过奖了。”
李怀知道:“可是我始终有一事不解。”
“你为何会选择做个谋臣?”
生在士族,衣食无忧。
再凭着这份聪慧和美貌,她的一生注定平安顺遂。
何必放弃原本的锦衣玉食,跟他赌一个以命为注的局。
谢令初道:“因为我有不得不守护的东西。”
她知道如今这平和的表象即将走向破裂。
而那不是她和她的家人与世无争就能避开的。
李怀知似懂非懂,点头道了句好。
他不知道是什么塑造了如今的谢令初。
但是他选择相信她。
哪怕只是为她这份善良。
……
……
长安殿上,同样善良的太子正在声泪俱下力证着自己的无辜。
不日前,有消息传回长安,说陛下有个暗探死了。
他不知道那暗探是被派去做什么的,只知道发现尸体的是李怀玉的人。
据说那人死于一击毙命,刀口极细,不见鲜血。
那般杀人手法,需要颇为深厚的武功。
而恰好,太子直属六宿卫,皆为武功深厚之人。
更加恰好,太子的六宿卫,一向以杀人不见血著称。
所有矛头都直指向他。
他本以为李怀玉定会咬住此事,大做文章。
但是这一次,他猜错了。
李怀玉绝口不提暗探之死,还亲自在大殿上上表,说陛下生病这段日子,太子监国有功,无论朝堂还是民间,皆对太子信服有加,遇太子出街,必行三跪九叩之礼,以示尊崇。
他这段话听得太子李怀雅一瞬间冷汗涔涔。
这不相当于指着他鼻子说他意欲谋反吗?
但是偏偏他又不能辩驳。
他总不能说自己并没有那么努力,每天只知吃喝玩乐。
那是太子失职啊。
好在中书令岑周及时出面替他解围:“三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兢兢业业,始终守在东宫,日日忧心陛下龙体,陛下病时,甚至不曾出房门,又怎会叫人对自己行三跪九叩之礼。”
李怀玉哦了一声,忙拱手道:“原来如此,看起来是我错听了他人谗言,对不住了。”
他一脸感激:“多亏有丞相,若不是丞相纠正,我这做弟弟的竟还不知自己兄长从未出过东宫。”
李怀雅听罢,心底叹了口气。
怀玉能如此滴水不漏,看起来是得了人指点。
不出意外,必是宣宁候长子,那位大齐第一少年状元郎了。
只是没想到,他人在洛阳,也能预见到长安之事,且提前做了应对。
李怀雅别无他法,只得跪下去道:“请陛下责罚。”
岑周刚刚那两句,看似替他解了围,其实反倒更使他陷进了结党营私的猜忌里。
这猜忌就像火苗,一旦乘起风,便会越演越烈,直至将一切燃烧殆尽为止。
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所以李怀雅跪下去,匍匐在地,卑微而哀伤,神色戚戚:“儿臣有愧。”
大殿之上,始终沉默的皇帝终于微微抬了抬眼皮:“哦?太子何愧之有?”
李怀雅叩首:“儿臣,得陛下隆恩,入东宫,为太子,却未能在陛下病时做好政务,且还引出如此多误解,实在愧对太子之名。”
“此次没有处理好朝堂之事,是身为臣子的失职;不得不请陛下拖着病体再为此操劳,是身为儿子的失孝。故,请陛下责罚。”
他一脸悲怆,随着话音落,眼泪也跟着一并掉了下来。
有大臣动容,跟着一起跪下。
岑周亦道:“太子年纪尚轻,虑事不周,还需陛下多多教习才是。”
一旁李怀玉冷眼看着,面上不语,心里都是得意。
太子此前可从未在朝堂上如此狼狈过。
他想不到韩孟节竟用短短的两句话,就逼得李怀雅下跪磕头。
神奇神奇。
他可是早已在心里见到了这一幕?
李怀玉里暗暗赞叹,他能得孟节相帮,当真是如鱼得水。
此番胜利,使李怀玉初尝了甜头,直到退朝都难掩心底激动。
所以刚一回府,就忍不住找来严信炫耀道:“你可看见今日大殿之上太子那模样了?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严信轻咳,提醒:“殿下,不可得意忘形。”
表面的示弱,并不意味着真的造成了实质性伤害。
太子最后那一跪,看似输了一棋,实则是扳回一招。
他以退为进,先在话里强调了自己太子身份,提醒皇帝自己没有生异心的必要。
又放低姿态自贬,恭维皇帝,并称自己今后会更加上进。
这四两拨千斤的回应,使三殿下打出的拳在无形之中被轻松化解。
毫发无损,全身而退。
李怀玉却还没懂,兴奋道:“说起来,孟节到底何时回?本王实在迫不及待想让他再帮忙想出些对付太子的办法了。”
“那一个小小地方的士族之女,娶了这么久,竟还娶不到吗?”
“需不需要我去求父皇下个诏,直接给他们赐婚?”
严信咳了咳:“殿下刚刚在殿前占据了上风,此时断不是继续出头之时。”
他若再去皇帝跟前闲逛要人,那被怀疑有异心的就该是他了。
李怀玉哼一声:“本王自然知道。”
“只是本王实在想念孟节,你快去给他写封信,催他快些回来。”
严信应是。
临走又不忘叮嘱:“还请殿下不要忘记韩大人临行前的嘱托。”
不可得意忘形,不可铺张浪费,不可大张旗鼓。
李怀玉不耐烦点点头:“知道了,我去蹴鞠总行了吧?快叫他回来!”
严信这才放心去了。
说起来,三皇子此人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实在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可是……
严信想起当年招揽他时,韩孟节的那番话。
罢了。
也不是太子的条件不够好。
只是韩孟节,实在不适合成为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