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立场
谢令初道:“正是呢,名孙承业。”
谢老将军哦一声:“那不认识。”
谢令初又道:“他爹名叫孙定国。”
谢老将军握紧了拳头。
果然是这个孙子。
看祖父的神情,谢令初就知道自己没有问错人。
“这孙定国,究竟是何人?”
对于不喜欢的人,纵使是不问世事如谢老将军,也多少能说上一二。
他清了清嗓子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真的也就只说了一二。
毕竟也没什么交集。
一个是陛下做太子时候的门客,一个是边关的将军。
交军权之前不认识,交军权之后人家就跟着新帝去长安了。
谢老将军道:“你问这人做什么?”
谢令初答:“此人之子是如今刑部尚书,最近似乎同李茂扯上了些关系。”
她想探听一下这个人品行如何,值不值得将李茂托付。
她知道李茂若当真无意此人,绝不会费那么多笔墨去写。
怕是有所顾虑。
而那也是她的顾虑。
据她掌握的信息,刑部尚书在如今的党派之争里,立场似乎并不明确。
虽然他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能撑台面的官。
但是不以官职论人品嘛。
谢老将军若有所思。
“儿子我不知道,老子的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
他开口,多少有些不情不愿。
“似乎去了长安没几年,就因为与陛下政见不合,辞官回家养老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谢清也不会对他刮目相看的。
因为他多年心血练出的兵,就因为孙定国这个举动,被皇帝拆得四分五裂。
一部分给了河东节度使和范阳节度使,一部分给了万骑守长安,最可恶的是还有一部分给了东西御林军。
身为一个士兵,明明应该保家卫国,却加入东御林军,反过来将刀口对向百姓,实在令他不能容忍。
但归根究底,这些都是孙定国的错。
不识打仗,却要带兵。
谢令初摇摇谢老将军胳膊,将他从即将发怒的边缘拉回来:“祖父莫动气,待会儿孙女给您煮碗补汤来。”
谢老将军听见补汤,顿时回过神,毛也跟着顺了,向后仰靠过去:“那记得多加几颗红枣。”
......
......
传信给袁子恭的次日,谢令初便被李怀知请去府上一叙。
袁子恭与乔玄亦在。
府中的红喜字还贴着,昭示着刚刚结束没几天的喜宴。
只是那场喜宴的主人脸上似乎也并未见太多喜色。
倒是谢令初的出现,让他紧皱的眉放松了几分。
“你来了。”李怀知不紧不慢打招呼。
袁子恭可没有他那般坐得住,见到谢令初,就直接开门见山:“不可以是刑部尚书。”
他们在长安虽然没有势力,却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要的。
尤其这个孙承业,整个一个烫手山芋。
“你对刑部了解多少?”袁子恭盯着她看。
他承认这小姑娘是有些异于常人的聪慧和远见。
但是到底年纪尚轻,对各种错综复杂的势力知之甚少。
首先,刑部是六部里最无权无势的,根本没有招揽的必要。
论处罚,有大理寺。
论监管,有门下省。
但是要仅是这,还没什么。
关键在于十几年前朝中多出的东御林军。
他们直属圣上,有自己的诏狱,有自己的审判权和处决权,又皇宠加身,锋芒毕露甚至敢与大理寺叫板。
却偏偏刑部不长眼,非要和正如日中天的东御林军首领严信抢犯人。
刑部侍郎亲自去要人,严信听了,道了句行。
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犯人头砍了,连着头带尸体一起扔给了刑部侍郎。
你不是要吗。
那就给你。
这件事后来被闹到皇帝面前,皇帝将严信和当时的刑部尚书一起叫到了书房。
不知说了些什么。
最后以刑部尚书回家自缢收尾。
刑部尚书自缢,朝中一时间人心惶惶,没人敢再继任刑部尚书。
皇帝点谁谁称病。
没办法,皇帝打算将刑部交给严信来管。
然而就是此时,那个曾去跟严信要犯人的侍郎呈上了自荐的奏折——
他要做刑部尚书。
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那个侍郎,他竟还没被吓破胆。
他且还有勇气自荐。
他就是孙承业。
谢令初笑:“这不是挺好。”
“不惧严信,敢亲自上诏狱要人,此为有胆。”
“在群臣噤声之时,自荐继任刑部尚书一职,此为有勇。”
“继任尚书后,严信必是与他针锋相对,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他却平安活到今日,此为有谋。”
“这样有胆有勇有谋之人,应当和殿下惺惺相惜才对,为何却要被拒之门外呢?”
袁子恭摇头道:“不,所以说你太年轻,看事情太过片面。”
“像孙承业这样的人,首先他会不会心甘情愿忠于殿下,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很可能殿下对他有意,他却对殿下无情。”
“退一步说,就算当真招揽了此人,以他处在风口浪尖的情形,也极有可能带来更大的危险。”
“毕竟如今时机未到,殿下还需要继续养精蓄锐,断不可此时暴露于人前。”
袁子恭是经历过朝代更迭交替的,他能在不结党的情况下,还不至于落得像谢老将军和陈正岳那般下场,属实有他自己的本事和经验。
对于袁子恭的这番话,李怀知亦懂。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他还想要听听谢令初怎么说。
毕竟谢令初从不曾让他失望。
谢令初拱了拱手,开口第一句却是:“袁大人言之有理。”
“只是,我何时说过要殿下招揽此人了?”
“毕竟真正有能力的人,可不是光靠施恩和招揽就能得到的。”
她含笑看着袁子恭:“我只说,他既向袁大人求人,袁大人大可卖个人情给他。”
“有时候,卖人情也是一种表态。”袁子恭严厉道。
“袁大人若如此说,那人活着,就是一种立场。”
谢令初也严肃了神情:“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殿下贵为皇子,虽说现下并不是出风头之时,但若做事太过畏手畏脚,反倒更叫人疑心。”
袁子恭沉思片刻,觉得此话不无道理,又甚为不解:“那依姑娘所言,岂非如何都要错?”
“正是。”
谢令初道:“所以殿下既走上这条路,就不该怕错。”
“有机遇,便抓牢。草船借箭,缺的虽然是东风……”
“但在东风刮起之前,草船,得随时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