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鸿门宴
别说坐着的主子了，就连站在角落里的丫鬟婆子，一个个也被顾惜兰说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顾惜兰见她们都不服气似的，抓起一个小丫头就往前头带，还指着人家的眼睛，道：“呦，两位弟妹屋里的丫鬟眼珠子能瞪这么大呢？看这气势，都是嫡出的吧？可别瞒我，我有半个月的假呢，有工夫查你们的出身，但凡有一个奴才是庶出的，就得撵出去！伺候的人是庶出倒罢了，我也不过是旁人嘴里的小嫂子，至于咱们家的二太太和三太太，那可怠慢不得。”
她可比不得这两个妯娌，有闲工夫憋坏招挖坑给人跳，她不满意的人和事就直接了当地揪出来教训。二房、三房要是敢区别对待她的四个继女，那就别怪她也插手别人屋里的事。
齐氏因为前阵子丈夫在祠堂被顾惜兰下了面子，到哪里都少不了被人戳脊梁骨，心里早就有怨气了。如今又见她在过年这种大日子给人脸色瞧，一股气上来就想跟她理论。
岂料桌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回头就见罗氏沉着脸摇头，悄声道：“看她还能得意多久。”
是啊，她们的男人本事大着呢，早就在谋划大事了。
顾惜兰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妇罢了，要不是踩了狗屎运，能轮到她在这里狗叫？
这一次，她可休想轻轻松松躲过去。
半个月后，顾惜兰坐在马车里，虽然是出了家门，心情却比在家时更憋闷。
坠儿对李嬷嬷道：“这个马胜，我看他可不是个善茬。”
李嬷嬷同样也是忧心忡忡的：“可不是，周大人请客那次，他对太太那一脸趾高气昂的样儿，按说是瞧不上太太的，今儿倒奇了，请客摆酒居然也愿意带着咱们太太了？”
顾惜兰听罢，只好冷笑道：“可我也不能不去呀，送信的人不都说了嘛，不去就是不给面子。”看得出来是鸿门宴却又不能不去，而且恐怕这次不能搬救兵了，谁让她上回非要跟周宴青赌气呢。这些念头一齐冒出来，愁得她把坐相都忘了，脱了一只鞋垫在屁股底下，感慨道，“唉……这城里大户人家的日子也不见得舒坦。”
坠儿噘着嘴，颔首道：“我看这些做生意的老爷本事也就那样了，谁要不如他们的意，就说是不给面子。”
顾惜兰歪着身子，在后脖子上抓了两下痒，长吁短叹道：“没法子，谁让这句话反过来说不成立呢。我总不能说谁要喊我去喝酒谁就是不给我面子吧。”
李嬷嬷听着自是觉得心酸，可眼神往下一溜，又板起脸来把顾惜兰那只不安分的脚给拖了出来。
顾惜兰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道：“一会儿肯定是坐坐不舒服、吃吃不舒服的，这会儿还不能让我松快松快呀，嬷嬷……好嬷嬷？”
看见她这小可怜的样儿，李嬷嬷哪儿还忍心苛责她。也不在乎什么主仆身份了，把顾惜兰揽过来，给她鼓了鼓劲儿：“放宽心，让坠儿跟着你进去，我在外头守着。一会儿我和坠儿一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把你看得好好的。”说时，又警醒地看向坠儿，“好丫头，一会儿你可不能离开太太半步，也不能吃任何人给的任何东西。都说内宅妇人的手段毒辣，跟外头男人一比，其实是小巫见大巫。在商场上行走的人，那可都是油锅里滚过的人，狠着呢。”
坠儿听得脸色都白了，瞌睡虫更是吓跑了。
顾惜兰一时也说不上话了，她只是迫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周宴青。
这……是因为害怕了，所以才会这么想他吧。
一定是这样，否则还能是哪样呢。
想罢，顾惜兰摸了摸自己的妇人发髻，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说话间，就到了聚贤楼。
是上回周宴青请她单独吃饭的地方，可这一次她要进去见的是一群牛鬼蛇神，而非翩翩贵公子。
一进雅间，就听见请客的马胜假意迎了出来，怪腔怪调道：“哎呦，顾掌柜果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生意做得大派头也大，这是压轴出场呢。”
顾惜兰也敷衍地笑了笑，蹲了蹲身，答道：“我的马蹄要真是疾，应该到得最早才对。”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不是说丁绍秋撇下的小寡妇除了脸一无是处吗？听说是从乡下买的一个小丫鬟，大字不识一个，除了运气别的都不行，一开口更是贻笑大方。可今日一见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居然也能跟大家玩这种文字笑话。
顾惜兰能读懂这些人眸底的惊讶，源自于傲慢，因为太瞧不起她的出身，所以才惊讶她能如此作答。可谁规定了乡下人就得蠢一辈子的，她既然来了城里还认了字，就有改头换面的可能呀。
宾主心中尽是不悦，却要强颜欢笑地彼此让座。
马胜坐在主位，端着酒杯率先问道：“顾掌柜，我马某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坠儿在一旁听得心头乱跳，这鸿门宴还真是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一个呀，上来就这么大的火药味。
顾惜兰看着倒像是能沉住气的人，除非有人钻到桌子底下，才会发现她把自己的衣料揉得有多皱。
“呦，这话可把我给说懵了。就算我再怎么头发长见识短，就凭马掌柜在漕运上有关系，我哪儿敢轻看了您呀。”顾惜兰自己都能听出来声音在打颤，赶紧笑了两声试图遮掩自己的紧张。
虽然她能跟丁家两个小叔子正面对决，而且每次都赢得很漂亮，可那毕竟是一个屋檐下相处过的人，她能说服自己不用怕他们。可今日来的全是陌生人，是人是鬼都要靠她自己擦亮眼睛。
马胜显然也不信她的虚意奉承，冷哼道：“顾掌柜说的倒是好听，可顺昌阁这一向对我的木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开始我还蒙在鼓里，傻乎乎地交代给底下人，一定要把好货留给顺昌阁，谁知我那管事告诉我，顺昌阁生意做大了，早看不上从前的老朋友了，早就不需要我们马家给他们供应木材了。”
所以是因为丢了生意才办了这鸿门宴？可为什么偏偏是元宵这一天呢，如果是愁大宗的生意跑了，年前就该找她了。毕竟年前需要结款，生意不好的都愁没有现钱周转。这年都快过完了，他要算账也不该急着非要在今晚把人叫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