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见不得人吗？
丁静儿在铺子里向来是老僧入定一般，不听不看不问不说，可今天却难得有些焦灼地挨在门边留心外头的动静。
顾惜兰有些意外，因怒气而凝结的眉头这时倒也稍稍松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而已。
三架马车不情不愿地停在了后门口，腊梅先摆好下马凳，等小厮铺好了地毯，再掀起帘子，搀着丁贞儿下来。
“呦，二姑娘怎么戴着帷帽呢，是见不得人吗？”顾惜兰双手抱臂，冷哼道。
丁贞儿刚才就觉得出师不利，在自家铺子的大门口被下了面子。被人撵到后门，她就以为是自个儿大度先让了一步，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下马威在这儿等着她。越想越屈辱，越屈辱就越生气，抬脚跺在厚厚的毯子上，怒问：“你在说什么？我是怎样尊贵的身份，我的样貌岂能让外人随随便便看了去！”
谁成想顾惜兰比她气性更烈，一把拦住了捧纱帘的小丫头，不许往里头送：“那就回家待着！这里是做生意的商铺，不会伺候你垂帘听政的。我和三位姑娘找管事和工匠说话，都是对面对的，可没这些劳什子挡着！”
“你这是不肯让我接手顺昌阁？”
虽隔着帷帽，却依然能清晰地辨认丁贞儿的面容已经变得很扭曲了。
顾惜兰上前一步，半分不肯妥协：“我对你跟你的三位姐妹是一视同仁的。”
丁贞儿嗤笑道：“一视同仁？她们是什么出身，也配和我……”
“是和你一样的出身！”顾惜兰边说边抬手，猛地一把掀掉了她的帷帽，吓得她当场惊声尖叫。
“你要是觉得你亲娘跟她们的娘不一样，就转告你亲娘从棺材里爬出来亲口告诉我她的肚皮是金子做的。但我看你这德行……”顾惜兰退后一步，故意用尖刻的眼神打量着丁贞儿，“可一点没给你娘长脸！”
腊梅见顾惜兰冲着自己过来，已经吓得魂都没了，下意识往后退着小碎步。
顾惜兰却只瞪了她一眼，然后快步去掀开马车帘子，看了那些堆得如小山一般又昂贵又无用的东西，哂笑道：“其他三位姑娘都是只来一个人没带那么多玩意儿，身边也只一个贴身丫鬟、一个老妈子、一个护卫，车子是跟我一辆的，也不用多余的马夫。二姑娘要愿意来，除了可以单独用一辆马车，多一个赶车的马夫，别的待遇得和三位姑娘一式一样。”
丁贞儿气得吧嗒吧嗒直掉眼泪，钉在原地气得一时说不上话，却也没有立刻负气回家。
顾惜兰想了想，昨日丁贞儿那堆可笑的条件里有一条是一个月给她一百两银子。这大概不只是想压她的庶出姐妹一头，毕竟谁都爱钱的，就连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想要用新政充盈国库，何况普通百姓呢。丁贞儿手里虽拿着丁绍秋元配的丰厚嫁妆，但谁又会嫌钱多呢。再加上，如果不进顺昌阁找事做，丁贞儿的钱就只会越用越少。
“不在顺昌阁干活就没有工钱拿，你自己选。”顾惜兰已经慢慢消了气，气定神闲地看着快要气疯了的丁贞儿笑了笑，最后大步流星地走了。
穿进屋里，竟意外地看见了丁静儿。顾惜兰心想她不是心无杂念的吗，怎么还追过来看戏呢？
心里其实有了个隐隐约约的答案，但最好是等丁静儿自己说出来。
想罢，顾惜兰关切地问了句：“这个点了还不饿吗？”
丁静儿听墙角因为跑得慢被逮住了，自是红了脸，赶紧胡诌了句：“我来问母亲一声，要不要一起吃。”
顾惜兰抬手拍拍她的肩，笑道：“你们先吃，我一会儿还要去杂货铺找坠儿。”说罢，抬脚又要往前走。
“母亲……”丁静儿犹犹豫豫叫住她，低头绞着手帕，半天才道，“再忙也得记得吃饭。”
李嬷嬷走上前，笑盈盈道：“哎呦，三姑娘真是长大了，会心疼太太了。”
丁静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蹲了个礼就先走了。这个三姑娘在账房参禅似地参了这么些日子，对人对己仿佛都没有任何的想法或情绪。难得今天居然开始关心人了，李嬷嬷自然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
这时，张福跑进来请示怎么安置丁贞儿的事。
顾惜兰凝神思忖，她也没提丁贞儿想当总管事的痴心妄想，只道：“暂且让她跟着你吧，你待楼上的时候多，把她留在楼上，省得下去得罪工匠，尤其是不能让她对着客人大放厥词。万一……她要是又闹脾气，你得替我拦着。你也怕得罪她，为难的事都推在我身上，就说都是我吩咐你的。”
张福先有些犯怵，毕竟丁贞儿是娇小姐，又是个盛气凌人的脾气，他不过一个区区的管事，借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管到东家小姐的头上去。可既然顾惜兰愿意一力承担，他就算做了恶人也有人挡着，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地试试看。
顾惜兰原本打算中午在后街的杂货铺吃饭，被丁贞儿一闹已经有些耽误了。谁成想今天闹的幺蛾子还不止这一件，有客人指名道姓非要找她。她只要摸着饿瘪了的肚子，去柜上招呼。
“掌柜的，我手里有钱，还不能加急吗？”
眼前的男人身形健壮、唇红齿白，让人一见就挪不开眼。
顾惜兰待客本就热情，看他丰神俊朗，更是把一对眼睛笑成了弯月牙。只是好看归好看，但她不会因为人家的长相就随意通融：“客官，顺昌阁不兴这个规矩。你也加钱我也加钱，价格抬上去了，我的荷包鼓了，可老主顾的心就寒了。”
等候的客人听了这话，都竖起大拇指直夸。
“顾掌柜是巾帼不让须眉呀！”
“这做生意呀，只要守着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底线，兴旺发达的日子就在后头等着呢。”
“还后头等着呢，人家眼前就已经兴旺发达咯。”
大家哄笑一阵，顾惜兰听得高兴，觉得有这两句话也够窝心了，肚子也就没方才那么难受了。
而那个点名只和她谈的男人，生了一双桃花眼，笑容里莫名有三分暧昧：“那……掌柜的，我想另外加两件，等多久都行。”
顾惜兰爽快答应道：“可以，我叫个学徒给您签单。”
可男人说什么都不同意：“我只认你填的单子，我都让一步了，顾掌柜不会连这个面子都不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