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有个疯主意
“我只消出去打听打听,哪家窑子出价最高,到时在主子跟前露了脸不说,我还能拿一笔赏钱呢!有了钱,我就出去找一门生意做,也犯不着在这儿累死累活地伺候人了。”
“哎呦呦,那我就先给你道喜了。你要是把生意做起来了,可得想着老姐姐我呀!”
难道……丁家的两位老爷已经在计划发卖顾惜兰了?
“太太莫怕,有老奴在,谁也掀不起浪来!”
李嬷嬷的声音兀地响起,顾惜兰没有再想下去,只是惊恐地回头看她。
原来,李嬷嬷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主子回来,便追出来找人,恰巧听见这些混账话。只见她捡过扫帚,抬脚就骂了出去:“老虔婆,找死是不是?背地里盘算着卖主求荣,看我不打死你们!”
顾惜兰怔愣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眼角不知何时噙了两滴豆大的泪珠。她慢慢回过神来,自月洞门后走将出来。
两个老婆子先是吓了一跳,跟着就被李嬷嬷打得满地乱爬。上前扒着顾惜兰一条腿,叩头求饶道:“太太饶命呀,老奴是、是在说……咱们屋里四位姑娘都还未许人家呢!大老爷这一走,老奴……老奴替姑娘们着急,这才多了两句嘴……”
“倒是会赖!”李嬷嬷赏了她们一人一耳光,“便是你们没撒谎,四位姑娘的婚事也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一旁的顾惜兰紧攥着拳头,各种思绪乱麻一般地缠在她心头。
自她填房之后,宅里风言风语何曾停过,甚至都传到了外头。都说丁家的大太太是婢女出身,仗着年轻、生得齐整,方才飞上枝头做了凤凰。
别看地上跪的两个婆子哭得喘不上气,恐怕也全是假意。这些刁奴当面恭恭敬敬喊顾惜兰一声大太太,背地里却骂她是爬床的贱蹄子。
如今丁绍秋也过世了,谁还会把区区一个填房放在眼里?
克扣吃穿不说,眼下更是连卖去窑子的话也说出来了。
顾惜兰肃着脸摇了几下头,她当然不能让这些人如愿。
可她该怎么做呢?
对了!李嬷嬷说过的,要想后半辈子安安稳稳的,就要保住自己的身份。
李嬷嬷见顾惜兰突然一言不发掉头走了,竟连两个奴才都不敢发落。跺着脚,抱怨她:“大太太,您不能纵容下人,您要立威……”
那两个婆子心有余悸地磕头谢恩。
见人都走远了,其中一个婆子拍了拍尘土,往地上啐了一口,发狠道:“咱走着瞧!”
瘫坐在地的婆子却无法忽略方才顾惜兰的细微变化,脸色煞白道:“可我、我看大太太的眼神不对劲儿啊……”
胆大的那人掩面窃笑道:“怕什么!过了明日,顺昌阁就归二老爷、三老爷了,那土鸡即便能留在丁家,也不过剩个大太太的空架子。”
婆子口中的顺昌阁,乃丁家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几代人靠着木作手艺糊口,历经百年方做成江城数一数二的大作坊。丁家的钱都由这棵摇钱树上来,谁继承了顺昌阁,谁就得到了一座金矿。
却说顾惜兰回了屋,一言不合就把活儿都包圆了。挑水浇花、扫院子、擦桌椅……一直忙到天黑也没停下来。
李嬷嬷倒没拦着,只是跟在她身后问:“下人当着您的面儿造反,您也能忍?”
顾惜兰两腮鼓鼓的,可见下午的气还没消呢。这时又扔下抹布,去茅房里蹲了大半个时辰。任凭李嬷嬷如何关切,愣是问不出半个字。
不过,从茅房里出来的时候,瞧着脸色倒是好多了。
李嬷嬷不免松了一口气,扭头见坠儿灰头土脸地进来,摊开手心,道:“太太,您要找的书格子钥匙。”
顾惜兰急吼吼接在手上,一脸兴奋地去书房开那上了锁的格子,双手捧出一本很厚的簿子。
封皮上的字迹能看出来是丁绍秋的,上写着“木作手札”四个大字。望文生意便能猜到这是丁绍秋生前经营顺昌阁的心得。
顾惜兰看了两页,捧宝贝似地贴在了心口,欣慰道:“幸好老爷教我认过字。”
李嬷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困惑道:“太太要做什么?”
坠儿张嘴便答:“太太要……”
顾惜兰赶紧捂住她的嘴,眼珠子滴溜一转,高声抢答:“我要温习!我不能让老爷白费心呀。往后就得我带着四个姑娘过日子了,我要是把以前认的字给忘了,岂不是连账都看不明白了。”
说罢,顾惜兰使了个眼色,和坠儿一人架一条胳膊就把李嬷嬷往外送。
“我给您沏茶。”
“有坠儿呢,您放心歇着去吧,年纪大了不能熬夜的。”
“太太的身子更要紧……”
“我也不会太晚的,顶多一个时辰。”
李嬷嬷还要说什么,却听“砰”的一声,已被关在了书房外。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猜不到是哪里会出问题。
屋内,一对身份悬殊的金兰姐妹,压着声音商量了起来。
顾惜兰先道:“你这快嘴丫头,要没有我拦着刚才就露馅了!李嬷嬷那么爱讲规矩,一旦知道了我的计划,大概会站在我床头念叨一整晚的女德。”
坠儿摇头道:“这回我倒是想站李嬷嬷来着,你的主意实在太疯了。”
“我再疯也没有二老爷、三老爷疯,他们在外头吃喝嫖赌,欠了钱还不上,居然想发卖我这个嫂子!”
顾惜兰卷高了袖子,双手怒而叉腰。李嬷嬷教的什么风范不风范的,早被丢到爪哇国去了,她还是那个在庄头上撒欢长大的野丫头。
“坠儿,我是什么出身你最清楚不过,我学不来贵夫人那一套。我是个庄稼人,在顾家村的时候,我就羡慕那些能当家的大娘和婶子。家里家外的事都由她们拍板,那才真叫威风呢。不像二太太、三太太,对着下人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一到了爷们跟前,两条腿都打不直。”
坠儿虽微微颔首,却也难掩担忧,道:“可瞒得过初一瞒不了十五呀,等明儿李嬷嬷知道了,少不得要说大太太您发了昏,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顾惜兰一甩袖,道:“在我们乡下,没有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女人能干活那就是厉害的掌家娘子,她们扛得起一家老小的担子,说话自然就一口唾沫一个钉!”说时,勾住坠儿的肩,顶了一下她的腰,问道,“你是我姐妹,总不会眼睁睁看着我被二老爷、三老爷卖进窑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