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闯灵堂
“当然不会！”坠儿拍了拍胸脯，颇有义薄云天的豪情，跟着又贼笑一下，“自打你成了大太太，我偷懒都没人管了。”
虽然答的是不假思索，可推敲起来，这情分好像并不牢靠吧。难不成哪天数落了坠儿偷懒的事，她就不管好姐妹的死活了？
可顾惜兰又想，自己是要干大事的女子，没必要在意这些细节。
次日一大早，她先把李嬷嬷叫到跟，天花乱坠一通夸，把这辈子学到的成语全用上了，说了两盏茶工夫总算说到了重点。
“厨房里那几个看人下菜碟的婆子一般人可管不了，恐怕要劳烦嬷嬷亲自出面。”
李嬷嬷素日倒是稳重，可那一连串的德高望重、见多识广、练达老成、忠心耿耿、足智多谋……听得她老脸一红，想也没想就满口答应了。
顾惜兰说着“事不宜迟”，一个眼神招来了坠儿，又是一人一条胳膊把李嬷嬷送到了门外。
支走了她老人家，顾惜兰带着坠儿一溜烟摸到了前院。
顺昌阁的总管事张福正在堂屋中央，高声说：“二老爷、三老爷，这是顺昌阁的钥匙和账簿。”
紧跟着传来一声干嚎。
“大哥……我的好大哥呀！你怎得如此福薄，正当壮年却缠绵病榻，又没留下个儿子继承顺昌阁……”
坠儿低声怒道：“二老爷惯会做表面功夫！”
顾惜兰扶着廊柱稍稍凝神，聒噪之声再度响起。
“二弟我生性愚钝，本无力继承家业……”丁绍城掩面做哭泣状，手却撑着蒲团预备起身去接钥匙。
顾惜兰见状，跳出来高声阻挠：“无力继承那就再议！”
嘹亮的吼声惊得丁绍城哭岔了气，他心肝一颤，脚底就跟着打滑，扎扎实实给张福磕了个响头，抱着脑袋滚在地上哭爹叫娘的。
这……哪儿还有什么老爷样儿，也不过是鸡披袍子狗戴帽。
张福忙也跪了下去。
两个大男人对拜，怎么瞧怎么奇怪。
丁绍城狼狈地捡起帽子歪戴着，骂骂咧咧问是哪个不要命的，回头却见顾惜兰端正身姿大步流星入内。
平日里，李嬷嬷教导大户人家的女眷理应如何如何，顾惜兰向来是不爱听的，但有一句话她倒是学进去了——只要架子端得好，人家见了就不敢轻易欺负你。
族中一众男丁发现有女人踏足前院，虽深感不喜，但见她气势汹汹，倒也没人敢贸然呵斥。
因为丁绍秋膝下无子，二老爷和三老爷今日请族长过来见证，想以兄终弟及的法子接管顺昌阁。
这主意原本没有多大争议，但也只是原本。
昨日的意外，撕开了丁家蝇营狗苟的一角，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顾惜兰看了眼丁绍城，方才哭得山响，走近一瞧，他竟连半滴眼泪也没能挤出来。还有一旁站着的三老爷丁绍辉，当初对着还是丫鬟身份的顾惜兰就喜欢呼幺喝六的，即便到了现在，仍是蔑斜着眼瞧她。
很好，待会儿她就要这两兄弟也尝尝被人瞧不起是一种什么滋味！
“小嫂子怎么出来了？”丁绍城一边整理帽子，一边厉声问道。
顾惜兰倒不忙着跟两位小叔子掰扯，她找了一圈，猜测上手站的那位白须老者应该就是族长了。
她一个箭步上前，两腿一弯，双手同时往地上……
坠儿心头一激灵，这一刻也算是体会到了李嬷嬷的艰难。一边说着“太太您慢点”，一边上去拎着顾惜兰的胳肢窝，咬着耳朵道：“大太太见族长为啥要下跪，蹲个礼就行啦！”
顾惜兰尴尬地笑了笑，悄用眼神解释，人在紧张的时候难免会犯一点小错误。
坠儿嫌弃地白了一眼，这可不算小错误了！
顾惜兰轻咳一声，对着族长略施一礼，方道：“族长，二老爷刚才那话可不对。大老爷膝下有四位姑娘，还都是未许人家的在室女，那就是说顺昌阁有四位合法继承人。”
此言一出，自是满室哗然。
“女儿怎么能当继承人呢！”
“让四个黄毛丫头接管顺昌阁，她们除了挥霍，还懂什么？”
“我活了大半辈子，可没听过谁家会让千金小姐出去做买卖的。”
“就是！做生意少不了要吃饭喝酒攀交情，女子一旦上了酒桌，除了卖笑还能干吗？咱们丁家可丢不起这人！倒是……”
尽管那人没把话说下去，可猥琐的眼神却把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丁家的四位姑娘出身豪门，怎么可能去卖笑。倒是顾惜兰出自乡野，村妇来城里除了皮肉钱难道还能挣别的钱？
又有人低声蔑笑道：“一个丫鬟，做了半年的太太够便宜她的了，还敢出来放肆！”
顾惜兰心头难掩羞愤，今日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呀！按说，这样的场合只有族中亲眷能参与，可真正的亲人又怎会如此轻佻？那表现好像她明日沦落风尘，后日就会去光顾似的。
丁绍城也挥袖怒道：“小嫂子开什么玩笑！这姑娘肯定是要出嫁的，把家产分给她们，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外姓人！”
族长捻着胡须，用不容置疑的威严语气发了话：“绍秋媳妇，眼下你该做的是带着几个姐儿好好做女红，等着嫁人才是你们女子的本分。”
等着嫁人？你们女子？也包括了顾惜兰吗？
看来，族中有话事权的男人们，都下意识地认为她迟早会离开丁宅的。可她能平平安安地离开吗？自是不能，既不能，她就要留在这里，继续风风光光地做她的大太太！
顾惜兰忙给族长再福一礼，道：“这个不难解决，招赘就行了。我跟大老爷说起过，我们顾家村有个富户好容易攒了十来亩良田，可家里没有带把的小子。后来那富户便让女儿招赘，选的上门女婿勤快又本分，日子过得比先更兴旺了。大老爷那时就同我说了，他也要效仿此法……”
丁绍城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咋舌冷笑道：“你们顾家村？乡巴佬懂个屁，这种村话哪能搬到台面上来说！我大哥那是病糊涂了，你说什么他都点头。”
顾惜兰算是看出来了，因为她出身低，所以说的话就没人听。
好，她要让这些人知道知道，乡下的野丫头可不是好惹的主儿！
“怎么就成了村话，这话要是不中听，就不会白纸黑字写进本朝律法了！”
众人闻言俱是一愣，那些眼神分明在质疑，一个乡巴佬居然懂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