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霂白再次醒来时,眼皮沉重的几乎要睁不开,意识也不太清楚,有些飘忽,而胳膊上的刺痛感却分外鲜明。
他下意识要去摸胳膊,却被另一双手牢牢的压制住,让他动弹不得。
睁开眼,白光分外刺眼,所有的东西都像是带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似的,晃眼,什么都看不清。
等他能看清时,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是霂东云,而自己正躺在一个封闭的舰舱里,他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胳膊竟然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又向后倒去。
霂东云一伸手,改变了他倒下的方向,他的后背扑入一个坚实的胸膛中去,与秋栩随时随地的一身栀子花味儿不同,这个怀抱,温热,带着干燥的感觉,就像是枕入了孤烟落日的沙海中一样。
“这是哪?”他用力想要挣脱,却被这双手臂拦腰箍的紧紧的。
“带你回首都星。”霂东云抱着他道,带着不容反抗的力度,霂白偏头,果然看见船舰外是一片漆黑的宇宙。
他低头,看见自己刚刚感到一丝疼痛的胳膊上,有个细小不容察觉的出血点,他伸手摸了摸“你做什么了?”他问,语气中有一丝颤抖。
霂东云看着他的胳膊,回答“没什么,你身体不好,营养针而已。”
霂白显然不信,他撑着身体,回头去看霂东云,眼里全是质疑和防备。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给你准备了礼物,要不要看看?”霂东云自顾自的打开光脑,滑了几下。
调出一个立体图样,是个庄园。
“这是我花了好几年为你建造的庄园,从设计到选材还有修建,亲力亲为,连里面的喝水杯子还有木碗,都是我亲手雕的,看看喜欢么?哦,还有门前的白玫瑰,也是我亲手种的,我记得之前送过你一枝。”
那热切劲头和一股子炫耀口吻,像是一只鸟儿给雌鸟展示自己一趟一趟叼回树枝搭建起的巢穴一般。
“生日快乐”霂东云看着他问“阿渝,这个礼物你还满意么?”
霂白目光流转,半天才道:“方便软禁我的监狱罢了,有什么喜不喜欢的。”
“阿渝”霂东云伸手,摸了摸近在咫尺的脸庞,温柔的道:“比起你送我的监狱……这更像是个实心实意的礼物。”
“你把指挥塔怎么样了?”霂白并不理会他,只是问了心头最要紧的一个问题“还有首都星,你把那些人都怎么了?”
“指挥塔?哦……我们撤离的时候,指挥塔遇到敌袭击,怕是早就不复存在了,不过没关系,我给他们安排了更好的去处。”霂东云道。
霂白听了,眼里全是怒意,他一把拽住霂东云的衣领,朝着那笔挺的鼻梁,就是狠狠的一拳。
霂东云的鼻子立刻被这一下揍出了血迹,他却毫不在意的用一边的纸巾抹掉那血迹,只是看着霂白的小腹道:“阿渝别动气嘛,吓到了肚子里的小家伙,该怎么办?”
“是你,对么?”霂白只是冷冰冰的问。
霂东云看着他,用纸捂着鼻子,坦然的回答道:“是我,对于异己者,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彻底抹除。”
他接着道:“庄园你若是住不惯,还是住秋华宫也可以,什么都听你的,好么?阿渝?”霂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眼前人怕是早就下手,控制了首都星。
“你只需小小的配合我一下,做个实时播报,说是身体缘故,帝国的事情暂时交给我来打理,就可以安心的修养了。”霂东云伸手,摸着他的脖子,轻柔的道。
“如果我不答应了?”霂白问。
“那我只好,先从你肚子里这位下手了,反正留着它也没用,它的父亲是我们的敌人,生下它迟早也是个小祸害。”霂东云手心下移,想要去摸一摸。
却被霂白侧身躲开“你留着我,也是祸害,不如一倒杀了。”
霂东云却摇了摇头,笑道:“那我怎么舍得……至少你还长了一张有用的脸,和一张能帮我名正言顺取得统治权的嘴。”
“西线战事,你有几分能赢的把握。”霂白看了他良久,忽然问。
“百分百把握。”霂东云起身,拄着权杖,往窗边走,看着漆黑的虚空“我会带a国走出这个‘泥潭’”
“凭什么是百分百?”霂白仰头,看着他问。
“因为我收买了一个重要人物……k国的首相大人。”霂东云回头道:“我采用了点非常规手段,让k国的经济和金融都提早进入了寒冬,他们现在是内忧外患,民声载道,迫切需要寻求一个出路,这个时候最容易交易和谈判。”
霂白低头,考虑许久,才道:“我可以配合你,但是你必须放了扣押的那些人,谢帅还有温长兮,还有……秋栩。”
霂东云定定的看着他,许久才道:“你愿意?”
“愿意,只要你再也不要伤害任何无辜者,不要再制造任何杀戮。”霂白道。
“用权势和地位,换这些人活……阿渝还是一贯的心软。”
霂东云将霂白送到了那个庄园里去,带他参观了自己亲手种的花圃和瓜果蔬菜,然后道:“这里对你而言,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你和你的孩子。”
霂白转了几圈,参观完自己的新‘牢笼’后,面无表情的进去躺下了,这里环境优美,依山傍水,确实是个修养的好去处,如果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监控和岗哨外,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个监狱。
傍晚,负责“照顾”他的那个人出现了,是女公爵,霂东云将霂白交给她之后,自己匆忙的离开了。
自从霂白知道自己怀孕了之后,就停止了治疗腺体的针剂,所以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再治疗,腺体的病症偶尔会发作,会像现在这样,让他浑身直冒冷汗,太阳穴突突的直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
偏偏女公爵还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欣赏着这样狼狈的他。
“听说您怀孕了……我开始还以为是他的孩子”女公爵端着一杯咖啡,优雅的嘬了一小口,道。
“呵”霂白躺着,冷冷一笑,一双眼睛睁着只是看着隔壁墙上挂着的仿古钟表的指针在滴滴答答的转着“公爵这个猜测,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这有什么不会的,他从来不在乎什么人伦常情,他只要想就能办成。”女公爵道:“他连亲儿子都敢杀,又有什么可以拘束他内心。”
“为他办事……风险很高吧,这么痴心,就不怕死么?”霂白转头,用手背遮住额头,像是有些累了似的。
“能在他心里留一席之地,哪怕不是喜欢,我也愿意。”女公爵笑了笑“况且,他已经答应了,会娶我。”
霂白拿开手,看了一眼她精致的妆容,有些悲悯的道“你怎么能保证若是有一天你对他而言失去了价值,别说娶你……他会不会杀了你?”
女公爵握紧手中的茶杯,指间硕大的翠色宝石戒指,膈的手指都疼,但是她脸上始终都带着得体的微笑:“那我也心甘情愿,路是我自己选的,我无怨无悔。”
连霂东云这样的人,都有人死心塌地的这样十年如一日的爱着他,让霂白心里不禁有些唏嘘不已。
“你平日里都为他做些什么?”霂白忽然有些好奇的问。
女公爵眨了眨眼,回答道:“帮助他搜集一些,他想知道的东西和秘密。”
“看来公爵知道的不少秘密了。”
“那是自然,为他办事,自当尽心尽力,而且只要是跟他有关的消息,在我这里都是天大的事情,慢慢养成了习惯,就知道了不少东西,比如,你跟他并非是亲兄弟,这个我十年前就知道了。”女公爵挺了挺腰背,带着自信的笑容,一双深邃又迷人的海蓝色眼睛里闪烁着非同寻常的光彩。
听到最后一句,霂白心里果然震动了,却隐而不发,只是不露声色的问“你连这个都知道。”
“我知道的可不止这些。”女公爵又喝了一口咖啡,轻轻放下了杯子。
“那你知道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么?”霂白故意问。“其实你也早就察觉到了,他骗了你,对么?”
女公爵在听到这一句时,终于宛如水晶般光彩照人,完美无缺的面容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她脸色终于有了一点轻微的变化。
“看来,你不知道了。”霂白翻了个身,懒洋洋的道:“不得不说,这么多年他藏的是真的好。”
“是谁?”女公爵站了起来,脸上是风雨欲来的表情。
霂白扯了一边的毛绒靠垫,堆在怀里,闭目不再说话,摆明了一副生了事,却不想善后只想看热闹的心态。
女公爵瞅着他这副样子,扬起嘴角嘲讽道:“您现在不过是个阶下囚,他把您交给我,就是把您的生死也交给了我,我让您出一点什么‘意外’也不是什么难事。”
霂白并不惧怕她,仍是闭着眼睛问:“那公爵是打算怎么处置我……杀了我么?那我求之不得。”
女公爵站在屋子中央,忽然笑了一下,模样十分鬼魅,令人发悚。
“不,不用什么酷刑……就算我给你用了,他也不会责罚我。”说完,就接通了音讯:“给这位打针的时间也快到了,你们过来吧。”
不过一会儿,一行人推门进来了,全都是一身白衣,连面孔都遮了起来。
他们带着医用的机器人,停留在了霂白身边,然后准备药品和针剂,一行人静默的像是鬼魂似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霂白终于警醒的爬了起来,看着这些人。
“您告诉我那个答案,我就告诉您这个针剂是做什么用的。”女公爵站在一边,道。
霂白板着一张脸,回答道:“你不配知道,霂东云他更不配。”
女公爵也冷着一张脸,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用轻却冷的语调吩咐道:“按着他,打吧。”
针剂被强行注入肌肉,霂白整条胳膊甚至是身体都变得酸困,虚软无力,他知道这并不是霂东云说的什么营养针,百分之百,不是什么好东西。
女公爵挥挥手,让那些人下去,自己走上前,弯下腰掰着霂白的下巴,打量着他狼狈而虚弱的面孔,道:“您已经都这样了,就别熬着了”
霂白打掉那只冰冷的手,看着女公爵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和霂东云,某些地方还真的挺般配的”
说完,他反手掐住了女公爵的脖子,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快要凸出眼眶,笑了笑:“现在可以告诉我,那是什么东西了吧。”
他随身携带的戒指上忽然射出一枚细小的针尖,直直的抵着女公爵的脖子。
“这针尖上的毒,进入血管,不出一分钟,你就该在地上躺平踌躇口吐白沫,眼冒鲜血了。我劝你最好一动都不要动。”
女公爵奋力斜着眼睛去看这枚针,身体也有些微微颤抖,却是连话都不敢说,怕喉咙动了戳到针尖上。
“没考虑好?”霂白问,语气有些危险。
“是……是麻痹人神经的药物……长久注入体内,会让人思维紊乱,迷失心智,分不清现在和过去,慢慢会丧失自己意识。”
女公爵再也顾不得,一口气吐了出来,却趁着霂白愣神的功夫,抬起膝盖踹到了他的腰恻肋骨上。
趁着霂白倒地机会,跑到屋外,喊来了警卫。
“将他绑起来!”那女人指着他,对着冲进来的人喊道,她捂着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霂白其实早已手脚发软,刚刚那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被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扔到了地上。
“先给他尝尝电击。”女公爵道:“控制一下电流,不要一下子把人电晕了,我还有话问他。”
那些人不太敢下手,毕竟名义上他还是皇帝。
女公爵终于彻底丢掉了仪态和端庄,吼道:“你们怕什么,霂先生已经对外宣称皇帝陛下在敌袭中丧命,他现在就是个普通囚犯而已,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处决。”
那些人终于试探着靠近,给他套上了一个像头盔一样的东西,手脚上也被各自绑上了东西。
“我忍你很久了,这十年,你监禁了他,还要利用我为你办事……我脑子里预演过千百次,若有一天你落在了我手里,我该怎么好好的‘招待’你,今天终于实现了。”霂白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这如同疯癫的像是魔鬼一样的声音。
“你知道我为何只是监禁他,而不是杀了他?……因为杀他,只会脏了我的手,我就是要让他在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生死不如,让他受尽这样的折磨,最后彻底……疯掉或者……受不了自杀。”霂白道。
“动手!”女公爵凄厉的大喊一声,仿佛霂白这番言辞给了她巨大的折磨。
电流刺激着霂白的皮肤,让他手脚发麻失去知觉,他手臂的肌肉收缩,连胸腔里的心跳都变得紊乱。
“陛下,您有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女公爵问。“您不想回答这个问题,那不如考虑一下上一个问题,那个人是谁?”
霂白细白的手腕上,已经出现了被电流灼伤的痕迹,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焦黑。
“我说了……你不配知道,你只需要你面前有座永远也攀不过的高山就行了,我告诉你,只想劝你不要白日做梦。”霂白抬头,费力的道:“至于霂东云……他……再厉害,都不配在那人面前忏悔,他没有资格。”
忽然,门被从外面推开,霂东云身披一层夜露寒气,走了进来,脱掉外套问:“都聚在大厅里做什么?”
当他看见一身狼狈趴在地上的霂白时,目光明显的顿了顿。
“霂东云……他不配……这人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不住的呢喃道,小拇指不断地在地板上划拉,连指甲断了扎进肉里都没感觉。
霂东云当即快步走过去,将手中的外衣扔到了地上,伸手去拽地上的人,小心翼翼,仿佛是碰触一个易碎品一般。
女公爵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幕,脸色变得奇怪而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