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阿渝，今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霂东云靠在门上，问。
那人坐在钢琴前，动手拨了一下琴键，却什么都没有弹，只是静默的坐着，其实霂东云记得这人钢琴弹得很好。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花瓶，里面的的白玫瑰每天都有人换，此时此刻，那朵娇艳的花朵上还带着清早的露珠。
霂白的背影十分端正，那双手背上灼伤痕迹还没有消退，一双手，素的像是宣纸，而那些灼痕却像是污点似的，遍布手背和手腕上。
他就那样坐着，望着窗外的河面，终于，他的手动了动，站了起来，转过身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十五年前的今天么？”
“当然……记得”霂东云走近屋子，站在黑色的钢琴边，用手碰了碰那朵纯白的花，“霂合就死在十五年前的今天吧，那天的葬礼，现在想来都有趣的很。”
他的手一使力，将花瓣捻的粉碎，却不带有任何怜惜的松开了手，接着说道：“那也是我第一次见阿渝杀人，那天我去时，看见你的手上粘满了血，连屋子里的白玫瑰上全都是血，那画面美极了。”他脸上一副痴迷神往的表情，让霂白不禁厌恶的蹙起了眉头。
那对他而言，是一段说不上美妙的经历，如今想来，只有厌恶“我一直都想不明白，那天你为什么要帮我顶下弑君的罪名，人不是你杀的，你却当着媒体的面，替我认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渝是为了救人，所以才杀人。”霂东云看着他，抱臂回答道：“我杀人，没有理由，全凭心情，所以我似乎看起来更可疑些，我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屎罐子，往头上再多扣一点，也没什么，有人巴不得我被关起来，他们怕我，却不怕你，他们宁愿相信人是我杀的，然后借机斩草除根。”他甚至摊开手，做出楚楚可怜无辜模样。
“当时你有机会逃走，也有机会辩驳，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说，反而束手就擒。为什么在十几年后的今天出来却要大开杀戒，兴风作浪，我以为你出来只是为了报仇，现在看来你的野心还真不小。”霂白质问道，他眉头紧锁，神色严肃。
霂东云却显得很轻松，他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反问道：“那我倒要问问，你有那么多机会可以杀了我，那你又为什么从不动手？”
沉默，
让人压抑的沉默。
光从窗外照了进来，落在地板上，在俩人中间切割开了两个不同的区域，一半是光，一半是影。
霂白站在光里，霂东云站在影里，俩人无声的对视，望向对方的视线中仿佛都带了浓烈的硝烟味。
最终，还是霂白先开了口“因为……霂时灵是为了救你才死的，他用自己的一命……换了你一命，我不会让你死，至少不会让你死在我的手里。”
听到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原因，霂东云那双眼眸中那像是深潭一样的翠色之上忽然起了云烟似的，一下子翻涌出了潮意。
他嘴角玩世不恭的笑，终于彻彻底底的消失，退却，脸上浮现出悲恸的神色，那张嘴微微张合几次，都没能说出什么来，甚至连牙关都颤了颤。
似乎连风都因为这个名字而停滞，屋子里安静的就像一汪死水，任凭什么都似乎无法搅动分毫这凝固的氛围。
霂东云当然记得那一天，霂时灵就死在他的面前，那双哀伤而美丽的眼睛在合上之前，对将耳朵凑到他面前的自己，一字一句交代道：“好好活着……帮我照顾好，阿渝，不要再让别人伤害他。”
所以，他明明可以辩白，可以逃走，却选择留下来束手就擒，甚至是假装兵败在了霂白的手里，不过是那句遗言。
照顾好，阿渝。
所以这么些年来，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面前之人，甚至霸道到，若是阿渝有伤痛，也只能是他给的，除此之外谁都不可以。
“乖乖留在我身边不好么，我可以保护你，你自己选的那位alpha你也看到了，他可没这个本事，甚至还……背叛了你。”霂东云似乎终于缓过来了些，他连眸色似乎都淡了许多，对着霂白道。
“保护？像这样被你监禁起来折磨的保护？”霂白抿起嘴唇道，脸色虽白，气势却一点都不短“我今天也告诉你，霂东云，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他仍站在原地，光照在他的脸上，连毛孔似乎都在发亮一样，这样的omega着实迷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我注射那些药是什么意思，你是怕我像现在这样清醒着，跟你对着干？还是要我做个病怏怏的傀儡？”
霂东云看着他的脸，似乎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故人一样，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因为……我找到了能让他回来的办法，既然他的大脑存在虞美人那里，连记忆都在，为何不借着你的身体，让他彻底回来，反正你们是双生子，可不止是长得像这么简单。”
他像受到了蛊惑一样，走到了霂白的身边，走到了光里来，摸上了霂白温热的脸颊，用蛊惑沉黯的嗓音问他“你不希望他回来么？”
霂白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用力到几乎要在面前人的面孔上灼出两个洞来：“你疯了？”
霂东云终于清醒了些，随意的道“我这么多年，花费了那么多心血，终于找到了可以完成的办法，现在虞美人和你都在我手里，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霂白伸手，狠狠的抽了一霂东云巴掌，气的手都在发抖：“霂时灵留下自己的大脑，可不是为了给你留一丝念想的，他是为了a国！”
霂东云揉了揉自己发红的脸颊，侧头微微一笑：“可是我现在心里，就有了这么一丝……念想。”
霂白闭上眼，转过身，不想再去看那张脸“多年前，我用现在屋子里这架钢琴弹了自己编的曲子，为你庆生，我一遍又一遍弹，希望你路过时能听到，可是我看到了你在走廊上偷偷吻了霂时灵，我忽然就什么都明白了，我告诉自己，我不会再喜欢你。那一晚上起，我就再也没有弹过一次琴，因为我再也没法静下心去触碰它。”
他用手扶着这架钢琴，手指依次划过琴键，他早上看到这架钢琴时第一眼就认出了它，只是没想到是个这么多年，霂东云还能再次找到它，它像是个河流，将过往与现在冥冥之中连接在了一起，记忆与曾经奔涌着，朝他席卷而来。
他的手指划过最后一个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气“我不会去做任何人的替身，包括霂时灵的，我只能是霂白，这一辈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只能是我自己。”
他霍然转身，抬起下巴，桀骜的看着霂东云，掷地有声的道：“你听清楚我刚刚说的每一个字！你要是敢用我的身体，做任何实验，我就算是死也不如你所愿！”
“滚”
说完，他微微垂下眼帘，不带任何情绪的吐出一个冰冷的音节。
霂东云看了他许久，突然勾唇一笑，转身走了出去，霂白听见外面的地板上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终于弯腰，捂着肚子几乎要站不住。
“陛下……”屋子里忽然飞进来一只飞鸟，却口吐出清晰的字眼。霂白扶着腰，走了过去，看着停在钢琴上的飞鸟。
他用手摸了摸，发现并非羽毛的触感，应该是一架隐藏的无人机。
指纹验虹膜证过后，“我们知道霂东云劫持了您之后立刻展开了营救方案，您只需先配合他们几天，保全自身，我们下周一行动。”那鸟吐出了机械的电子音。
“不要贸然行动，现在还不是好时机，如今内忧外患，西线战事不能有任何闪失，霂东云虽然性格暴虐，但是在作战上比帝都大部分贵族都要强，他和元帅也并非第一次配合，就让他们俩个这次联手，试一试……我们现在正是需要他这么一个风格和手段都不走寻常路的人带a国走出泥沼。”
“至于帝都局势，等霂东云离开了之后再做打算，你们先调查出来，现在a国都是谁在给他办事，这次让他拿下首都星和军部，也算是一件好事，一是，势必会暴露很多暗地里为他卖命的人，二来也是告诉我么，我们的问题和漏洞都在哪里。”
他看着小鸟身体迅速折叠变形，变成了很小的一只蜻蜓，跟真的一模一样飞到了河岸上去，他才吐出一口气。
到了晚饭时候，庄园的警卫将里里外外所有可能存在自伤自残风险的物品，器具都收了起来，将里里外外都细致的又检查了一遍。
霂白看着他们忙活，照常吃饭，不加理会。
直到傍晚又有人来打针时，霂白才趁机抢了医生的剪刀，直接抹了脖子，眼见血流的哗哗，知道他是下了狠手，那些人连忙将人往手术室拉，并且紧急通知了霂东云。
霂东云来了，坐在外面，掩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旁边的人道：“你今天白天就不应该吓唬人家……你瞧瞧现在，这闹的，那技术谁都不敢保证能不能成功，万一失败了，这位的命可真的就没了，你真的舍得？”
霂东云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他抬头盯着手术室上那鲜红的“正在手术中”字样，连瞳孔都映照的一片通红。
等人脱离了危险，他看着面色苍白陷入沉睡的人，攥紧这人的双手放到自己唇边，轻轻道：“真的是……营养针，还不信……非拿自己的命威胁我，当了皇帝，脾气果然比小时候大了许多。”
一出病房，他头都不回的道：“去把……公爵请来，我有话问她。”他的声线很平稳，但了解的人都知道，越是平稳，越是危险。
“我以前说过，谁要是敢打他，哪只手打的，我就砍了哪只，要是敢骂他，我就拔了骂人的舌头，你倒好，全犯了。”
霂东云坐在椅子后，将戒指退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
他坐在阴影里，像是融入了黑夜中一样，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女公爵抖了抖，没敢说话。
他还在想着怎么处置人，外面就有人报，说是有要事面见。
这一走 ，就走了一周，连庄园都没顾的回，霂白也只是叫人好好看护着。
谁知，
他前脚刚刚离开首都星，后脚加急信息来报，说是霂白被人从庄园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