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下)
关泽脩初来H城,宁妈说什么也要带小关出去逛逛,可又答应了给他做沙姜鸡,所以这个重任自然就落到了两个儿子身上。
一路上,宁昱都兴致缺缺,他本来可以找个理由不来的,这样他就不用对着这个一点都不喜欢的男人。可他还是没什么志气又身怀沉重任的跟来了,然后很顺理成章地目睹了他绝对不可能对男人动心的哥哥,第21次对着这个人海都淹不没的男人,发自内心的愉快微笑。
还有那些以为他看不见时,偷偷缠到一起的手指,借着人群依偎的肩,冲过一个红绿灯时比小孩还要胡闹的手拉手,每一桩没一件,都大大咧咧地陈列他们的关系,情侣的关系。
再也憋不住了,宁昱借着口渴,逃开了长椅上一坐下,就头靠头的那双男子。
易拉罐被开启,那些奔涌的小气泡流失了往日的甜蜜,黏糊糊的,沾着手。顿时的,宁昱失去了喝下它的渴望,抬起手,泄愤似的,往一个不存在的目标扔过去。
嗞——
褐色的碳酸饮料,洒到迎面来的几双球鞋面上,啪叽一声,鞋的主人重重将易拉罐踩扁,一看就是练过球的,一个勾挑,瘪罐子像个暗器,直接就砸到宁昱脸上。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看着和宁昱一边大的年纪,脸上却挂着些青紫未褪的淤伤,和一抹十分社会的冷笑,“下回再见着你,我非把你打得没机会找你老爹告状!”
是那群殴打过他的人,宁昱猫儿似的眼珠惊恐地乱颤,身上,骨头上,也仿佛一瞬回到四面八方的拳脚下,疼得他脸色都变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不会再有父亲的铁拳相救,宁昱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和他们的差距,对方虎虎生风打过来时,他选择了抱头,猫身护住脑袋,被击中的手臂传来被巨木擂中的火辣疼痛,像有人往他膀子上泼了一碗滚油的红辣子,对方没有用拳头,他们使了脚,踢球的脚。
宁昱瞬间就倒了,连点呼喊声都疼地堵在嗓子眼。
可能是没救了吧,他想,希望他们不要踢他的脑子,他还想考到G城,他哥当警察的那座城市,他都还没有机会去看上一眼呢。
可还没容他在脑袋里回忆完那些高高的直升飞机航拍的G城海港,呼啸的拳声就从天而降,他太疼了,闭着眼,生怕其中有一拳一脚是伺候他来的,有人不断在叫唤,听起来比上次他老爸出手喊得还凶,还惨烈。
宁昱躺在地上,出于好奇,他慢慢睁开了眼睛,却看到白晃晃的反光,弹簧刀露出毒蛇的牙一样,扑向他大哥:“哥!”他疯了般大叫。
是个很高大男人,比他的叫声更快,撞开他大哥,贴着那把危险的刀口,扣腕,反转,一个漂亮的过肩摔,一气呵成,人和刀同时落地,呜的一声,行凶的人,像树上跌落的毛虫一样,蜷成一团。
关泽脩先拉起了宁奕,轻轻为他拍了拍衣服上的浮土,转而又来看顾他:“能动么?”他捋宁昱的手臂,判断他是否骨折,再确认他没事之后,才像对个男人一样对他伸出手,“起来吧。”
宁奕更是火气盛,抓着最先动手的那小子押到宁昱身边:“说话!”他踹了一脚欺负他弟的兔崽子,那孩子十分不甘心地梗着脖子,瞪着宁奕,硬是不开口。 懒得和这种小屁孩废话,宁奕直接报警:“你不说话没关系,一会儿到了警局,我找你爸妈说去。”弹簧刀是管制刀具,这事儿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小孩掐架了。
H城的警局,哪个没有几个宁爸一手带出来的学生,他们大都认识宁家两兄弟,宁奕录口供的时候,关泽脩就在外头的椅子上,陪宁昱坐着。
最后还是自己的哥哥替自己出的头,宁昱觉得怪窝囊的,他不敢抬头,却又偷偷瞄身边的男人,没有幸灾乐祸的表情,也不藏着掖着,那个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大哥。
这会儿,宁昱又不气了,把鼻子都快揉红了,嗡着声:“你刚才的那招叫什么……能……教我么?”
关泽脩转过头,停了一会儿,才确定男孩是在叫他呢,他的嘴角上扬,像个真正的哥哥般,温柔地笑了:“没什么说法,打架多了,自然就会对别人的攻击有反射。”
“你经常打架?”男孩的眉头老气横秋地拧紧,像是不满意这个答案。
关泽脩又笑了笑:“也不是经常,但是对于揪着你不放,又不愿和你讲道理的人,动手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手段。”猫儿眼闪了闪,一瞬就接受了他的说法,“你说的没错。”
借着这股劲,关泽脩问了:“这是你上次动手的原因吗?”
他以为男孩并不会真的理睬他,纵使表面上,他们好像达成了一种缄默的和气,可宁昱却给了他惊喜:“我的朋友……他谈恋爱了……”这本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十几岁的青春年纪,血管里留的是一点就着的汽油,哪儿能挡住情爱的苗头,可……
“我朋友……”宁昱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他爱上我们学校的校草,挺帅的。”
“他们也……亲来着……还被人逮到了。”他转过头,眼里噙着一颗滚圆的水珠,不知为谁。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接下来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他脆弱的舌头尖上颤出来的,“他妈妈知道了,要给他办转学,所有人都在笑话他,说他一个男生,好的不学,偏学人搞同性恋,无耻。”
“他不是那种人!”吧嗒一下,那滴清澄澄的水珠滚落,划过攥成拳头的手臂,洇到裤子里,“他是个很好的人,讲义气,重情义,他还下河帮我捞过我的笔记本……他才不恶心,一点都不,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才一小会儿,那片湿哒哒的阴影,就越积越重。
成年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捏过宁昱的后脖颈,揉上他因为哭泣,而一颠一颠的脑袋。
很有力的,像多年前他获得奖杯的那天一样,关泽脩将他揽入臂膀。
没有多余的安慰,他告诉宁昱,爱并不可耻,只有无法承认爱的人,才最可怜。
事情处理完,天上都落了霞,浓浓艳艳的一层,暮光将歇。
宁奕有点闹不明白,怎么上了一次警局,宁昱对关泽脩的态度,突然一个天地反覆。
“你还会打枪?!”一点看不出挨揍的沮丧,宁昱超雀跃。
“IPSC竞赛,Open division的三届冠军。”【IPSC:国际实用射击协会,自由组冠军】
作为一份邀请,关泽脩说:“要是你明年真的考上G城,你可以来我的枪房玩一个暑假。”
“你还有间枪房!”宁昱看他热切的眼神,俨然一枚迷弟对男神。
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吃味,好像被抢走了男人,又似乎是夺去了弟弟,宁奕笑着,摇头挥走这个荒诞的念头,快步追上他们。
快走到三横路4-5号的门牌下,他们碰上了一对母女。
抱着孩子的母亲,在看到宁奕的一瞬,宛若少女一般的亮了眼睛:“宁……奕……”
应声,三个人同时停下,天色黯淡,宁奕眯眼认了她一会儿,好像是认识的。
“你不认识我啦?”母亲抱着女童,冲他莞尔一笑,“我是袁菲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宁昱,他拽了把关泽脩的袖子,悄声对他告密:“她就是我哥过去谈的女朋友。”
洋紫荆树下的女子,笑容是记忆中的美好。
她有一双大而柔和的眼睛,过肩齐的头发不长,但很黑,在路灯下,像匹柔软的缎子一样,长裙的长度刚好超过膝盖,露出一双很白,曲线玲珑的小腿,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我变化挺大的吧。”抱着孩子,女子还是腾出一只手,将耳朵边的碎发捋到耳后束好。
“有点,比以前更漂亮了。”难得的,宁奕腼腆地说了句他不擅长的恭维话。
袁菲是他生命中出现最早的情爱蓝本,从那些朦胧的,生涩的接触中,他有了对爱情,最纯真的模糊概念。
“你……”一瞬间,连她的名字都变得柔软的难以出口,“还住老地方呢?”宁奕问她时,习惯得往一排路灯的深处望了望。
过去,他们悄悄溜出来,牵个手散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等过她的。
女子明显被讨好了,带着愉悦的语言同他讲:“早就搬了。”她似乎还在怀念,声音和眼神,无疑不有一种甜美的风韵,还带着些女人独有的黏糯与娇嗔,“你考到G城之后,我就搬到新城去了,我给你留了口信的,可你一直也没回……”
宁奕一定是感受到了,他面露愧色,羞赧地弯下头,如同朱砂在水中晕开,他的耳根瞬间红透。
罩在女子和自己哥哥身上的锥形光圈太窄了,宁昱挤不进去,只好压低声,同身边高大的男人咬耳朵:“她是我哥以前的同学,就住在12-4号……”指了指巷尾方向,男孩说。
他以为男人肯定会想知道,可关泽脩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正当他疑惑地去找他的表情,才发现这个一直对他笑盈盈的男人,这会儿颦蹙了一双情浓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哥瞧呢。
“妈妈……”习惯众星拱月的小姑娘,突然受到冷遇,不高兴了。她用嫩生生的小嗓音喊,伸出肉嘟嘟的一团小手,拽她母亲的头发,企图夺走一点瞩目。
宁奕对张着一双滴溜溜圆的大眼睛的宝贝,俊朗地笑了笑:“这是你女儿啊?,真可爱。”
“是啊,叫可可,今年三岁半了。”
可能是怕羞,宁奕凑前来瞧她时,小姑娘眨了眨眼,粉着一张小脸蛋,搂住她妈妈的脖子,窝到妈妈的肩膀里藏起来。
女子拍拍女儿的后背:“还害羞了,她平时不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她把小树懒似的抱着自己的女儿托起来,交给宁奕,“要不你抱抱她,抱抱也许就熟了。”
宁奕本想拒绝,可递过来的小身子柔软香甜,那么一点小,突然就窝进了他的怀抱,仰起小脸甜甜的喊他:“叔叔……”
像被人喂了一口奶糖,宁奕的心一软,就没舍得放手。
“她和你倒是亲。”女子挺意外,“平时在家她爸爸要抱,她都不让。”她抚摸宁奕臂弯中的女儿,笑着同初恋的男友开玩笑,“要是我们当年成了,我们的女儿没准比可可都大。”
这副亲昵劲,就像一家三口,女子甚至起了兴,教女儿:“可可,叫……爸……爸……”
小姑娘也不知受到什么蛊惑,特别乖巧的叫了,不但叫了,还吧唧一口在宁奕的脸颊上,用口水盖了个戳。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笑得像一只红苹果,很显然,她喜欢抱着她的这个帅叔叔。
身后边,铁门咿咿呀呀的响了,是宁昱在催他哥:“哥,走啦!”
他回头,恰好看到关泽脩扭过头,赶在他眼神抵达前,钻入铁门。
想也没多想,宁奕仓皇同女子道了别,追着他过去。
上楼的时候,宁奕并了几步,去摸关泽脩的手腕:“疼不疼?”他腕子的内侧有道红印,是刀背剐过留下的。
被关泽脩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没事。”
“让我看看。”宁奕没依他的,硬是牵起他的手,甚至都忘了,宁昱还跟在后头呢。
关泽脩目不转睛得看了一会儿宁奕,最终还是让他瞧了:“真没什么。”
宁奕可不这么认为:“这可不是你说了算。”伤不在他,可不意味着他不疼。
他在乎到难受,关泽脩反而装不下去了,也轻声轻气的:“真不疼,就是有点酸,可能扭到了。”
“回去给你上点药揉一揉,还好没有肿。”没进门,宁奕就用一种近乎哄的口吻,包住男人的手腕轻轻揉搓。
宁昱看在眼里,悄悄红了耳根,哥哥嘴里的语气,他曾经听到过,什么时候呢?哦,想起来了,那次老爸为了他和人动手,伤到了腰,他老妈就是用同样的埋怨和小心为他爸推油的。
更不由得记起他那个被人贴上基佬标签的好友,被人打掉一颗牙,还能擦干净脸上的血迹,拨云见日的对旁人笑——
去他妈的同性恋,老子就是爱他了!
宁昱像重活一遍,从心里感到豁然。去他妈的同性恋!就是两个相爱相傍的人,仅此而已。
他们进屋的时候,屋里已经坐了人,宁爸坐在木桌热汤的氤氲头里,点了一支烟,他身上有外头带回来的凉风气和一点洋紫荆的味道,风尘仆仆的,显然刚到家。
看到他们回来,他一口把烟吸到根上,宁妈端菜出来:“都回来啦,过来吃饭吧。”
五双筷子,两瓶没有标签的老白酒,不是喝酒的酒盅,桌上摆了一双饮茶才用的玻璃杯。
“爸,我陪您喝一个。”宁奕动手去拿杯子,被他爸喝止,“你别碰,今晚,就我和小关喝两杯。”但他声音并不大,但兴许是那身带了寒气的衣衫,还有他不苟言笑的脸,连宁昱也放了筷子。
关泽脩抬起杯子:“好。”他笑说,“我陪叔好好喝一个。”
老旧的酒瓶一打开,就是一股浓重的酒香,宁家两兄弟同时皱皱鼻子,光是闻闻味都要倒了,宁爸连着跟关泽脩干了三大杯。
“在G城,多亏你照顾阿奕了,这一杯,我敬你。”
“我干杯,您随意。”关泽脩一点不含糊,仰头就是把第四杯干了。
宁妈看不过去,夹了两个大红虾到他碗里,劝声:“小关,先吃菜,空着肚子喝酒伤胃。”
宁奕也赶紧为关泽脩夹了一筷子沙姜鸡:“吃啊,你喜欢的。”
也不知是不是喝得猛了,关泽脩的黑眼睛特别柔软地瞧了瞧他,笑了,他甚至很听话地吃干净母子俩夹到他碗里的菜,又擦干净手开始剥虾。
饭桌上,宁昱说了些逗趣的事儿,气氛一度又热络,宁奕笑着,没觉得什么奇怪的,将关泽脩剥完送到他勺子里的虾都吃了,又习以为常的,把他盘子里咬过一口的肥肉送进自己嘴里。
“怎么了,干嘛停下,后来呢?”他不懂,怎么突然的,大家都不说话了。
喀的一声,宁爸用牙咬开一瓶新白酒,关泽脩什么都没说,把被子接了过去。
“宁奕和你,住在一块么?”也不晓得他哪儿打听来的。
“啊,对,他家离警局挺近的,房子又大,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就腾我一间房。”宁奕急着抢白。
“我没问你,我问他!”
“是,宁奕现在,跟我住。”连干杯都省了,关泽脩举了举手,放下一个空杯子。
“还真是麻烦你了……”
“叔……”关泽脩摁住杯口,拦住宁爸倾泻的酒瓶口,“你喝得够多了,剩下的,我敬你。”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酒瓶到了他手上,没有用杯子,关泽脩对嘴,咕咚咕咚,整整一瓶白的,瞬间没了影。
“我是小瞧你了。”关爸拢了拢衣服,挺直身杆站起来,“还能走么?”他问关泽脩,“能走的话,陪我出去醒醒酒。”
“爸……”宁奕想去追,给他妈叫下:“阿奕,过来,帮妈把池子里的碗洗了。”
龙头就那么一直放着水,也忘了要关,宁奕心神不定的,对着看不见人的窗户外头张望,一个碗在手里,洗了又洗,就是放不下。
“我来吧。”宁妈在儿子身边,轻轻摁下水龙头,“别看了。”她对儿子说,“你总得给你爸一个机会,了解了解他。”
噗通,池子里压开一朵水花,那口握在宁奕手里的碗,荡荡悠悠,沉到了池底。
“妈~~”颤颤巍巍的,宁奕僵硬地扭过头,他的嘴唇也哆嗦,张了几次,想问你们都知道了?可就是怎么读说不出口,还是他妈妈笑着替他解围,“你啊,从小就不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小时候,你弟弟才咬了一口你的面包,你就不肯吃了。”
“你就是这样。”横竖都说了,宁妈干脆把宁奕自认为藏的很好的事都说开了,“以前谈女朋友,都到家门口了,也不敢带上楼,每次都偷偷摸摸的,沿河岸边上,和人家牵个手。”
“你爸不想你考警校,你就背着他报了G城的学校,在同学家住了一个星期不敢回家,非等通知书寄到家里了,你才回来。”
“就连你第一次和女孩子接吻,都要找颗树,躲起来生怕人看到。”
“妈!”宁奕涨红了一张脸。
“好,不说。”
……
“可是阿奕,你想好了吗?人生那么长,能遇见那么多人,你真的……喜欢他?”
宁奕鼻子发酸,挺男子汉的背影,颤抖得好像要从一片叶脉上抖落的露珠,他不想说一些会让他妈妈伤心的话,可又没法骗她:“喜欢。”脸上,身上,都火辣辣的麻,宁奕无地自容,又倍觉轻松,“妈,我们是认真的。”
“儿子,妈信你。”宁妈好像哭了,又仿佛在笑,“妈没有别的要求,小关这孩子不容易,你要是决定好了,就……好好待他。”
龙头再度打开,哗哗的水花飞溅到他脸上,分不清楚是自责,还是高兴,他像个十四五六的小男生,猛得生嚼了一口酸梅,从眼眶到心肝都瑟缩,宁奕不争气的哭了。
都不及抹一把脸上淅淅沥沥淌的水,宁昱就撞开厨房的门,冲了进来:“哥!你快去看看吧!”他叫,“爸把关大哥给打了!”
出门,一共也就十来阶的楼梯,跃过一扇铁门,单行道的小巷,他都嫌路长,直接从二楼房间的窗户跳出去,顺着那颗老树滑到地上。
隔开一片黑压压的绿植带,宁奕看到一张五彩缤纷的,破了相沾着血污的脸,一下子的,宁奕飞扑过去,用因为惧怕而变得冰凉的身体,绊住他父亲利落刚劲的拳脚。
关泽脩伤得不轻,拳台上倒地的拳手一样,在宁奕看不见的地方,轻声嘶着气,痛疼喘息着,那声音像把见血封喉的针,刺穿宁奕的咽喉。
他没有放任自己去抱住他,虽然他想这么做想到发疯,他甚至没去看他一眼,而是定然地曲了一双膝,在自己父亲面前跪下,哑着嗓子,叫了一声,爸……
从小到大,宁奕叫过他一万次爸爸都有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像这一声这么揪他的心。
“你要还当我是你爸,就告诉我一句,能不能改?!”
“能改。”宁奕昂起脑袋,仰视父亲,“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
宁爸挺拔的身影萎了萎:“你……”他后退两步,在花坛边坐下,“挺好,挺好……”
老爷子似乎放弃了,罢罢手向花坛外走,可才几步,又抬起一条笔直有力的长腿,往宁奕的后背上横扫来。这一脚要是中了,五脏都要挪位,万分之一秒,关泽脩护住了宁奕,呕了些东西出来。
宁奕傻眼了,黑漆漆的,他看不清,只觉得地上那团腥辣的脏污,是从关泽脩身子里呕出来的血。他慌乱了神色,去搀男人,搀上了,就往身子轻轻的搂,牢牢抱住:“你别动,别动,我们去医院。”
受到猛烈击打后的摇晃反应,关泽脩借着宁奕的臂膀,朝向晃晃悠悠的人影,也跪了下来:“叔叔……”是飘着的,又非要让对方听见,“不是闹着玩的,我想照顾他,给我一个机会。”
半人多高的灌木,压着光,谁也没看到老爷子的表情,只听到他有点不屑地哼:“嘴上说说谁不会。”
“不是说说的。”凉飕飕的血,和灼热搀扶的双手,“我会让您看到。”
有人奔来了,是他的弟弟,还有他母亲。
“你们过你们的日子,我看什么。”老爷子拽起儿子媳妇就走,“你自己选的人,以后别后悔了。”直到走入遥远的那团光圈里,宁奕才听到他的父亲对他说。
像一个卸下沉重枷锁的人,宁奕瘫软在关泽脩怀里:“对不起……”他小声的反复,他想说不会的,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不会的。”一个吻,轻轻的,像鞠了一抔清澈的泉,湿润过他紧绷的额角,“我永远不会让你后悔。”
这一刻,他们心意相通,关泽脩代替他,把这句至关重要的话讲完。
宁奕想让关泽脩去医院,但男人坚称:“你爸爸要是真想揍我,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简单处理过伤口,关泽脩克制了好久,才不舍地摸了摸宁奕红肿的眼皮,去到对面宁昱的房间,可男孩比他更早一步的,霸占了自己的小床:“我恋床,和我哥一起影响睡眠,委屈你啦关哥,今晚睡那头吧。”正牌乖宝特别会来事的,冲关泽脩挤了挤眼。
还是那床喜庆的被褥,枕头上粉色的海棠花,一双一对的并排摆着。
像是早知道他会回来似的,宁奕侧着脸,向关泽脩伸手:“过来,我再看看你伤口。”
真是不算好看,连一点俊美的影子都找不见:“你这样子,像烧腊店的猪头。”
宁奕噗呲地笑了,沿着男人肿高的面颊探抚的手,碰在伤口上,男人咧了嘴,嘶了一声:“弄疼你了?”他朝他贴过来,身子像一把打开的弦。
关泽脩用滚烫的额头,热乎乎的鼻息,起伏的胸膛,兜住了他:“别看着我。”可能因为疼,又可能因为别的,他的气息有点沉,一波一波地喷在宁奕的脖子上,颈弯上,衣服敞开领口下的一片皮肤上,“也别撩我。”
他不让宁奕动,可自己又忍不住的,想对怀里乖乖不动的身体干点什么,哪怕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干什么都是不应该的。
他们沉静的拥抱,除了偶尔经过的风,和浅浅融融的呼吸,听不到一丝声音。
手指尖从后腰窝攀上来,攀上胸口,宁奕轻轻推了他:“手,手麻了。”他们抱了太久,身子都木,关泽脩放开他。
宁奕往后坐开了点,他的脸上有红光,抻着一条胳膊,缓慢站起来,关泽脩不想他走,伸手拽住他:“去哪儿?”
他没说话,拉开他的指头,往门口走,锁芯转动,落阖声很小,但在静默的屋子里,听得很清。继而的,又是啪嗒一声,灯也灭了,黑暗倾倒蒙了面。
“宁奕……”关泽脩觉得口干舌燥,伸手,抓了抓。
比眼睛更快感觉到他的,是皮肤。像指尖在琴键上轻轻键下的音符,在空气中颤抖出回荡的音波,那种感觉,舒服到让人头皮发麻。
“别动。”沿着关泽脩的手背,臂膀,锁骨,一直到脸上,宁奕用一种柔软到骨子里的抚摸,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五感,再次冲动叫嚣。
不轻不重的触摸,是一种无声的暗示,预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些事,一些,他期待的事。
=======本章内含有省略情节,请前往老站阅读全文=======
最后一字,入了狂,生了魔,似一声惊雷,一期佳音,一页惊世骇俗的**插图。
夜还长,良宵刚起头,缠绵也方谱了未完待续的一小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