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惊变，刃影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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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响，莲安堂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张老爹穿着件簇新的藏青长衫，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颤巍巍地往正屋走。他的咳嗽比往日重了些，走到门槛时顿了顿，用袖口擦了擦嘴角，指缝里隐约沾着点暗红。
“张老爹，您没事吧？”徐妙锦迎上去，想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没事，老毛病了。”张老爹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却没往日里的暖意，“吉时快到了，孩子们呢？”
“在里屋换衣裳呢。”林羽接口道，目光扫过张老爹的袖口。那暗红不是胭脂，倒像是血——看来李齑珏的手下没说谎，灶房的水里确实被下了东西，只是不知张老爹何时察觉的，竟硬撑着没露半分破绽。
正说着，阿珠牵着小宝跑了出来。阿珠穿了件水绿色的新袄，是徐妙锦连夜缝的，领口绣着圈浅粉的蔷薇；小宝则套着那件宝蓝色的小褂，衣襟上的莲蓬绣得歪歪扭扭，却是他最宝贝的衣裳。两人手里都攥着块赤豆糕，是昨日林羽买回来的，糕上的红点蹭在嘴角，像沾了点胭脂。
“张爷爷快看！”小宝举起手里的糕，“林叔叔说，吃了这个，往后天天都有莲蓬吃。”
张老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指尖却在微微发颤：“对，天天都有。”他转头看向林羽，目光忽然变得锐利，“都安排好了？”
林羽点头，没说话。昨夜他已在后窗的栏杆下藏了把短刀，柴房的横梁上摆了捆浸过煤油的干草，甚至连孩子们玩的竹条，都被他偷偷换成了削尖的木片——这些平日里寻常的物件，此刻都成了能救命的东西。
徐妙锦扶着张老爹在正屋的上首坐下，又把那碗卧着双黄蛋的寿面端到他面前。热气腾腾的汤里飘着葱花，香气漫开来，却没驱散堂屋里那股若有若无的寒意。
“吃口面吧，”她轻声说，“暖暖身子。”
张老爹没动筷子，只是盯着碗里的蛋，忽然叹了口气：“当年你娘成亲时，我也给她煮了这样的面。她说……面要和着眼泪吃，才知道日子的滋味。”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妙锦丫头，委屈你了。”
徐妙锦的眼眶一热，刚想说话，却被院外的脚步声打断。不是幽影密社的人，是镇上的王秀才，手里捧着个红绸布包，想必是来送婚书的。
“恭喜恭喜啊！”王秀才笑眯眯地走进来，把布包放在案上，“李掌使……哦不，是林小哥和徐姑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婚书写得我手都软了。”他说着就要去揭红绸，却被林羽不动声色地拦住。
“先拜堂吧，”林羽的声音很稳，“拜完堂再看也不迟。”
王秀才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拒绝，但也没多想，只笑着退到一边：“对对，拜堂要紧，拜堂要紧。”
孩子们凑在门口，小宝举着根红绸带，嚷嚷着要牵新娘子。阿珠则捧着那支莲花银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徐妙锦，像是在催她快点梳妆。
林羽牵起徐妙锦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却攥得很紧。两人走到堂屋中央，对着上首的张老爹深深一拜。青砖地面冰凉，磕下去时，徐妙锦忽然听见张老爹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她猛地抬头，见张老爹的脸色白得像纸，嘴角正往下淌着暗红的血。他手里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指着门口，嘴唇翕动着，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张老爹！”徐妙锦惊叫着扑过去，却被林羽一把拉住。
“别过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死死盯着门口——那里不知何时站了三个黑衣人，正是昨夜在墙外窥伺的人。为首的那个穿着深紫色贡缎靴，帽檐压得极低，不是李齑珏是谁？
王秀才早已吓得瘫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你……你们是谁？我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李齑珏轻笑一声，那声音像碎冰撞在铁上，“在幽影密社眼里，你连条狗都不如。”他抬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立刻扑上来，一把捂住王秀才的嘴，拖到了柴房方向。惨叫声被死死闷在喉咙里，很快就没了声息。
孩子们吓得大哭起来，小宝死死抱住林羽的腿，阿珠则拉着徐妙锦的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李齑珏，你想干什么？”林羽把徐妙锦和孩子们护在身后，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劈柴刀，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李齑珏缓缓抬起头，帽檐下的浅灰色瞳孔像毒蛇似的盯着徐妙锦：“不干什么，只想看看徐侍郎的女儿，到底藏了什么宝贝。”他的目光扫过案上的红绸布包，“那婚书里，该不会就夹着我要找的东西吧？”
徐妙锦忽然明白了。王秀才嘴里的“李掌使”，指的就是他！这婚书根本就是个幌子，他们早就买通了王秀才，想借着送婚书的由头混进莲安堂！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作镇定，把孩子们往身后又拉了拉。
“不知道？”李齑珏笑了，那笑声里的残忍像淬了毒的针，“那就搜搜看。”他话音刚落，两个黑衣人就像饿狼似的扑上来，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
林羽早有准备，侧身躲过劈来的刀，反手一柴刀砍在对方的胳膊上。“噗嗤”一声，血溅在青砖地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那黑衣人惨叫着后退，却没倒下，反而像疯了似的又扑上来——和当年关外那些马匪一样，悍不畏死。
徐妙锦抓起案上的寿面碗，狠狠砸在另一个黑衣人的脸上。热汤烫得他嗷嗷直叫，她趁机拉起孩子们往柴房跑，那里有她早就挖好的地窖，藏在柴火堆后面，寻常人绝找不到。
“抓住那丫头！”李齑珏的声音里带了点怒意，他亲自追了上来，深紫色的靴底踩在血水里，发出黏腻的声响。
林羽见状，一把将劈柴刀扔向李齑珏，趁他躲闪的功夫，转身去追徐妙锦。可刚跑两步，就被受伤的黑衣人死死抱住了腿。那人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
“放开！”林羽怒吼着抬脚去踹，却发现对方的皮肤硬得像铁，踹上去竟硌得他脚生疼。
就在这时，柴房方向传来阿珠的尖叫。林羽的心猛地一沉，转头看见李齑珏正抓着阿珠的头发，把她往墙上撞。那孩子的额头磕在青砖上，立刻起了个血包，却死死咬着牙，手里还攥着那支莲花银簪，往李齑珏的胳膊上狠狠扎去。
“找死！”李齑珏痛呼一声，反手就给了阿珠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极重，阿珠像片叶子似的倒在地上，嘴角立刻淌出了血。徐妙锦疯了似的扑过去，却被李齑珏一把抓住头发，硬生生拽到面前。
“说！东西藏在哪？”他的指甲掐着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头捏碎，“不说我就把这小丫头的眼睛挖出来，让你眼睁睁看着！”
徐妙锦看着倒在地上的阿珠，看着吓得浑身发抖的小宝，看着被黑衣人缠住的林羽，看着上首已经没了声息的张老爹，忽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红衣裳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在我身上，”她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放了孩子们，我就给你。”
李齑珏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早这样不就好了？”他松开手，却没放了阿珠，反而用脚踩着她的背，“拿出来！”
徐妙锦慢慢解开红衣裳的领口，那里果然藏着个小小的油布包。她刚要递过去，却忽然把包往柴堆里一扔，同时抓起旁边的煤油灯，狠狠砸在干草上。
“轰”的一声，浸过煤油的干草瞬间燃起大火，火苗舔着柴堆往上窜，浓烟滚滚，呛得人睁不开眼。
“你找死！”李齑珏怒吼着去扑火，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后退。
林羽趁机踹开抱住腿的黑衣人，一把抱起阿珠，又拉起小宝，对着徐妙锦大喊：“走！”
徐妙锦却没动，她抓起一根烧着的柴火，死死盯着李齑珏：“你不是想要东西吗？来拿啊！”
火焰映在她的脸上，红衣裳的衣角被火星燎得发焦，却衬得她的眼神格外亮，像燃尽前最后的光。李齑珏看着她手里的柴火，又看了看熊熊燃烧的柴房，忽然明白了什么——那油布包里根本不是他要找的东西，她是想和他同归于尽。
“撤！”他怒吼着转身就跑，深紫色的靴底踩过燃烧的木屑，留下一串焦黑的脚印。两个黑衣人也跟着逃窜，很快就消失在浓烟里。
火越烧越大，已经蔓延到了正屋。林羽冲过去，一把将徐妙锦拽出来：“疯了吗？！”
徐妙锦扑在他怀里，浑身都在发抖，却死死咬着牙没哭：“张老爹……张老爹还在里面……”
林羽看着被大火吞噬的正屋，那里有张老爹的笑声，有孩子们的吵闹，有他和她揉面时的暖……如今都成了跳动的火苗。他闭上眼睛，强忍着泪，拉起徐妙锦：“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孩子们被浓烟呛得直咳嗽，阿珠靠在林羽怀里，已经没了力气，却还攥着那支莲花银簪，紧紧贴在胸口。
四人跌跌撞撞地跑出莲安堂，身后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三月初三的暖阳刚爬上树梢，却照不暖他们身上的寒意。徐妙锦回头望去，见那座承载了她半生记忆的院子正在燃烧，灶房里的面粉被火烤得发焦，莲池边的芦苇被火星燎得蜷曲，只有桥栏上的并蒂莲，还在火光里隐约可见，像凝固的血。
林羽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知道，这把火没能烧尽幽影密社的爪牙，李齑珏的浅灰色瞳孔，还会在暗处窥伺着他们。但他不怕，只要他还牵着她的手，只要孩子们还在，他们就有走下去的力气。
远处的山林里，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难听又刺耳。徐妙锦把脸埋在林羽的背上，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忽然想起张老爹说的那句话——面要和着眼泪吃，才知道日子的滋味。
只是这滋味，未免太苦了些。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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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羽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他知道，这把火没能烧尽幽影密社的爪牙，李齑珏的浅灰色瞳孔，还会在暗处窥伺着他们。但他不怕，只要他还牵着她的手，只要孩子们还在，他们就有走下去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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