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遇到老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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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蛋带着队员一路狂奔，向南彻底甩开野田中队后，又弓着身子往西疾行，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夜露打湿了衣裤，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他们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到东面山坡泛起鱼肚白，晨雾裹着寒气漫上山脊。
铁蛋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耳鸣声嗡嗡作响，眼前的山路也开始变得模糊。回头望去，队员们脚步虚浮，有人走着走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险些栽倒在碎石路上。“不能再走了。”他扶着膝盖喘粗气，沙哑着嗓子下令，“找地方休整。”
队伍转过一处山坳时，几间破败的茅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屋后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茂密的灌木藤蔓层层叠叠，若藏十几个人，既能居高临下观察敌情，又便于紧急撤离。铁蛋朝六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凑到一起低声商议后，决定上山暂避。
“这是郑家坳。”有队员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解释道，“闹灾荒那年，瘟疫又跟着打仗，村里人不是病死就是逃荒走了。”放眼望去，山下的梯田早已荒草丛生，田埂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却仍依稀保留着往昔耕种的模样；山腰错落分布着十几座茅屋，歪斜的竹篱、坍塌的土墙，在晨雾中更显凄凉。
铁蛋带着队员轻手轻脚往坡上走，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四周静得能听见露水从树叶上滴落的声音。这荒村看着像世外桃源，他正想着能踏实歇几个钟头，突然“嗖”地一声，一支响箭擦着头皮飞过去，“噗”地扎进身后的茅草屋顶，箭尾都没入草堆里。
“隐蔽！”铁蛋大喊一声。队员们立刻举枪趴在石阶两边，动作快得像兔子钻进窝。上头马上传来吆喝：“外来的听着！把枪留下，饶你们一条活路，回家抱老婆孩子去！”
一听这口气，准是碰上土匪了。铁蛋刚抬头要搭话，两边茅屋里“呼啦”窜出二十多号人，有的端着破枪，有的举着刀叉棍棒，七嘴八舌地喊着“缴枪不杀”。
铁蛋慢慢站起来，举着枪喊道：“我们是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都是打鬼子的，别自己人打自己人！”
“小毛孩子口气不小！”石阶拐弯处晃悠出个人影。这人膀大腰圆，跟张大年似的壮实，头戴黑礼帽，黑布蒙着脸，穿件松松垮垮的长衣，皮靴踩得石阶“咔咔”响。腰间别着匕首，手里还握着把盒子炮，瞧着神神秘秘的。
“哪冒出来的妖魔鬼怪！”铁蛋强压下心头惊怒，扯开嗓子喊道，“我们游击队从没有缴枪的规矩！劝你别犯浑，鬼子正漫山遍野搜着呢！”
神秘人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干笑：“鬼子搜山关老子屁事？敢踏进这地界，来一个剁一个！你们也一样，留下家伙赶紧滚，老子没闲工夫跟娃娃兵耗着。”
“敢情这成你的地盘了？走可以，枪必须带走！”铁蛋脖颈青筋暴起，目光如炬。
六子早按捺不住，哗啦一声把步枪甩到背上，双手各攥一枚手榴弹高高举起，眼冒怒火：“狗汉奸！想要老子的枪，先拿命来换！”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什么时候当过汉奸！”神秘人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黑纱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
“抢抗日队伍的枪，不是汉奸是什么？”铁蛋握紧腰间手枪，身后队员齐刷刷上膛，子弹上膛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刺耳。
眼前这群半大孩子虽满脸疲惫，却个个眼神凶狠，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神秘人心里发怵，不自觉眯起眼睛打量铁蛋。突然，他像是被火燎了般猛地一震，声音都变了调：“等等...你...你是伍家山村的铁蛋？”
铁蛋浑身一僵，六十里开外的荒村竟有人叫出他小名？正惊疑间，神秘人扯下黑纱巾，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月光下，那双熟悉的丹凤眼让铁蛋猛地扔开枪，又气又笑：“赵鹏举！你小子扮成这样吓唬谁呢？”
来人正是老爹拜把子兄弟的儿子，猎户出身的赵鹏举。五年不见，当年的瘦高个已长成铁塔般的汉子，肩宽背厚比他爹还壮实。赵鹏举挥手驱散手下，大步上前握住铁蛋肩膀：“真让我逮着活的了！听说你参加游击队，还以为是瞎传！”
“我还想问你呢！”铁蛋捶了他一拳，“好好的猎户不当，跑这当山大王？”
赵鹏举爽朗大笑，揽过他肩膀往村里带：“这年头，守着猎枪能打几只兔子？拉队伍打鬼子才是正途！”忽地神色一黯，“那年你家遭难，我爹派我找了你们三个月...柱子呢？不是说兄弟俩形影不离？”
铁蛋喉头一哽，盯着地上的石子低声道：“被国军抓壮丁抓走了，再没消息...”
“唉……”赵鹏举喉头滚动，拍了拍铁蛋肩膀没再多问，扯着他就往村里拽，“鬼子搜山的动静我早听见了，跟我来！”他冲手下弟兄一瞪眼，“这是铁蛋和他的弟兄，往后都是自家兄弟，谁敢怠慢我劈了他！”
那股子仗义疏财的豪气，活脱脱是他爹的翻版。铁蛋忽然想起往事——赵叔当年何等威风，可惜一场大病瘫在床上，赵家也跟着败落。要不是自家后来被马二炮陷害，两家人本该常来常往的。
他乡遇故知的暖意涌上来，铁蛋跟着赵鹏举七拐八绕。穿过茅屋西拐三道弯，又在乱石堆里钻了几十米，赵鹏举在棵歪脖子小树前停下，示意众人弯腰从树下钻过。
眼前是两块巨石夹出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还七拐八绕。钻过石缝再爬几步，竟现出个扁圆洞口，活像蛤蟆嘴。“这是蛤蟆洞，”赵鹏举咧嘴一笑，“进来瞧瞧。”
洞内宽敞明亮，深处还有两个高低不一的小洞，两面陡坡夹着一面悬崖，唯有石缝一条通路，真是绝佳的藏身地。铁蛋打量着地形，忍不住问：“你咋躲到这来了？”
赵鹏举脸上的笑僵住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说起来……唉。”
半年前鬼子进了赵家村，挨家挨户缴猎枪，谁敢反抗就烧房杀人。赵鹏举当时正带后生们进山打猎，等连夜赶回时，村子已成了火海。爹娘和刚娶进门的媳妇全没了——屋里屋外，村口树上，到处是乡亲们的尸体，有的被绑在树上，肠子流了一地……
“我当时抄起弓箭就想冲去据点，”赵鹏举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被弟兄们死死按住了。他们说光凭一股子狠劲不行，得拉队伍慢慢跟鬼子耗。”
于是二十多个后生喝了血酒，自称红枪会分支扯起了队伍。赵鹏举力气大、打枪准，被推成了头儿。他们伏击过伪军小队，抢了几杆破烂步枪，却还没正儿八经跟鬼子交过手。
五个月前赵疤瘌带着伪军围剿，把他们追得满山跑，最后才在这郑家坳落脚。赵鹏举心里憋着给家人报仇的火，好几次摸到伪军据点墙根下，可手里子弹比星星还少，别说打下据点，反倒搭进去好几个弟兄，子弹打光了连杆像样的枪都没缴到。
他越说越憋屈，伸手就薅自己头发，疼得龇牙咧嘴：“今早哨兵说山下有十几个人带枪，我琢磨着弄几条枪使，哪成想是你小子！”
“别弄什么红枪会了，跟我加入游击队！”铁蛋抓住他胳膊，“你这二十来号人连战术都不懂，算哪门子草莽英雄？”
赵鹏举甩开他手，嘴角撇出不屑：“拉倒吧！头拨游击队不就被鬼子包了饺子？我们可不想跟着送死。你留下得了，咱哥俩合伙干！”
“那是以前！”铁蛋急得直跺脚，“上次是游击队没经验，还得掩护老百姓才被围在山头。现在不一样了——刘东队长是老红军，要不是两次砍了鬼子俘虏，现在至少是营长！”
他掰着手指头数：“这月我们两打马街据点，灭了快五个连伪军，缴获的枪炮能堆成山！重机枪都送军分区了，现在游击队有三挺轻机枪、四具掷弹筒。你们要加入，保证每人有枪，子弹管够！”
铁蛋带着队员一路狂奔，向南彻底甩开野田中队后，又弓着身子往西疾行，手脚并用地爬上山坡。夜露打湿了衣裤，汗水混着雨水顺着下颌滴落，他们不敢有片刻停歇，直到东面山坡泛起鱼肚白，晨雾裹着寒气漫上山脊。
铁蛋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耳鸣声嗡嗡作响，眼前的山路也开始变得模糊。回头望去，队员们脚步虚浮，有人走着走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险些栽倒在碎石路上。“不能再走了。”他扶着膝盖喘粗气，沙哑着嗓子下令，“找地方休整。”
队伍转过一处山坳时，几间破败的茅屋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屋后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茂密的灌木藤蔓层层叠叠，若藏十几个人，既能居高临下观察敌情，又便于紧急撤离。铁蛋朝六子使了个眼色，两人凑到一起低声商议后，决定上山暂避。
“这是郑家坳。”有队员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解释道，“闹灾荒那年，瘟疫又跟着打仗，村里人不是病死就是逃荒走了。”放眼望去，山下的梯田早已荒草丛生，田埂被雨水冲刷得支离破碎，却仍依稀保留着往昔耕种的模样；山腰错落分布着十几座茅屋，歪斜的竹篱、坍塌的土墙，在晨雾中更显凄凉。
铁蛋带着队员轻手轻脚往坡上走，踩着青苔斑驳的石阶，四周静得能听见露水从树叶上滴落的声音。这荒村看着像世外桃源，他正想着能踏实歇几个钟头，突然“嗖”地一声，一支响箭擦着头皮飞过去，“噗”地扎进身后的茅草屋顶，箭尾都没入草堆里。
“隐蔽！”铁蛋大喊一声。队员们立刻举枪趴在石阶两边，动作快得像兔子钻进窝。上头马上传来吆喝：“外来的听着！把枪留下，饶你们一条活路，回家抱老婆孩子去！”
一听这口气，准是碰上土匪了。铁蛋刚抬头要搭话，两边茅屋里“呼啦”窜出二十多号人，有的端着破枪，有的举着刀叉棍棒，七嘴八舌地喊着“缴枪不杀”。
铁蛋慢慢站起来，举着枪喊道：“我们是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都是打鬼子的，别自己人打自己人！”
“小毛孩子口气不小！”石阶拐弯处晃悠出个人影。这人膀大腰圆，跟张大年似的壮实，头戴黑礼帽，黑布蒙着脸，穿件松松垮垮的长衣，皮靴踩得石阶“咔咔”响。腰间别着匕首，手里还握着把盒子炮，瞧着神神秘秘的。
“哪冒出来的妖魔鬼怪！”铁蛋强压下心头惊怒，扯开嗓子喊道，“我们游击队从没有缴枪的规矩！劝你别犯浑，鬼子正漫山遍野搜着呢！”
神秘人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干笑：“鬼子搜山关老子屁事？敢踏进这地界，来一个剁一个！你们也一样，留下家伙赶紧滚，老子没闲工夫跟娃娃兵耗着。”
“敢情这成你的地盘了？走可以，枪必须带走！”铁蛋脖颈青筋暴起，目光如炬。
六子早按捺不住，哗啦一声把步枪甩到背上，双手各攥一枚手榴弹高高举起，眼冒怒火：“狗汉奸！想要老子的枪，先拿命来换！”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什么时候当过汉奸！”神秘人猛地往前踏了一步，黑纱下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吼。
“抢抗日队伍的枪，不是汉奸是什么？”铁蛋握紧腰间手枪，身后队员齐刷刷上膛，子弹上膛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格外刺耳。
眼前这群半大孩子虽满脸疲惫，却个个眼神凶狠，摆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神秘人心里发怵，不自觉眯起眼睛打量铁蛋。突然，他像是被火燎了般猛地一震，声音都变了调：“等等...你...你是伍家山村的铁蛋？”
铁蛋浑身一僵，六十里开外的荒村竟有人叫出他小名？正惊疑间，神秘人扯下黑纱巾，露出张棱角分明的脸。月光下，那双熟悉的丹凤眼让铁蛋猛地扔开枪，又气又笑：“赵鹏举！你小子扮成这样吓唬谁呢？”
来人正是老爹拜把子兄弟的儿子，猎户出身的赵鹏举。五年不见，当年的瘦高个已长成铁塔般的汉子，肩宽背厚比他爹还壮实。赵鹏举挥手驱散手下，大步上前握住铁蛋肩膀：“真让我逮着活的了！听说你参加游击队，还以为是瞎传！”
“我还想问你呢！”铁蛋捶了他一拳，“好好的猎户不当，跑这当山大王？”
赵鹏举爽朗大笑，揽过他肩膀往村里带：“这年头，守着猎枪能打几只兔子？拉队伍打鬼子才是正途！”忽地神色一黯，“那年你家遭难，我爹派我找了你们三个月...柱子呢？不是说兄弟俩形影不离？”
铁蛋喉头一哽，盯着地上的石子低声道：“被国军抓壮丁抓走了，再没消息...”
“唉……”赵鹏举喉头滚动，拍了拍铁蛋肩膀没再多问，扯着他就往村里拽，“鬼子搜山的动静我早听见了，跟我来！”他冲手下弟兄一瞪眼，“这是铁蛋和他的弟兄，往后都是自家兄弟，谁敢怠慢我劈了他！”
那股子仗义疏财的豪气，活脱脱是他爹的翻版。铁蛋忽然想起往事——赵叔当年何等威风，可惜一场大病瘫在床上，赵家也跟着败落。要不是自家后来被马二炮陷害，两家人本该常来常往的。
他乡遇故知的暖意涌上来，铁蛋跟着赵鹏举七拐八绕。穿过茅屋西拐三道弯，又在乱石堆里钻了几十米，赵鹏举在棵歪脖子小树前停下，示意众人弯腰从树下钻过。
眼前是两块巨石夹出的石缝，仅容一人侧身通过，还七拐八绕。钻过石缝再爬几步，竟现出个扁圆洞口，活像蛤蟆嘴。“这是蛤蟆洞，”赵鹏举咧嘴一笑，“进来瞧瞧。”
洞内宽敞明亮，深处还有两个高低不一的小洞，两面陡坡夹着一面悬崖，唯有石缝一条通路，真是绝佳的藏身地。铁蛋打量着地形，忍不住问：“你咋躲到这来了？”
赵鹏举脸上的笑僵住了，半晌才哑着嗓子开口：“说起来……唉。”
半年前鬼子进了赵家村，挨家挨户缴猎枪，谁敢反抗就烧房杀人。赵鹏举当时正带后生们进山打猎，等连夜赶回时，村子已成了火海。爹娘和刚娶进门的媳妇全没了——屋里屋外，村口树上，到处是乡亲们的尸体，有的被绑在树上，肠子流了一地……
“我当时抄起弓箭就想冲去据点，”赵鹏举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被弟兄们死死按住了。他们说光凭一股子狠劲不行，得拉队伍慢慢跟鬼子耗。”
于是二十多个后生喝了血酒，自称红枪会分支扯起了队伍。赵鹏举力气大、打枪准，被推成了头儿。他们伏击过伪军小队，抢了几杆破烂步枪，却还没正儿八经跟鬼子交过手。
五个月前赵疤瘌带着伪军围剿，把他们追得满山跑，最后才在这郑家坳落脚。赵鹏举心里憋着给家人报仇的火，好几次摸到伪军据点墙根下，可手里子弹比星星还少，别说打下据点，反倒搭进去好几个弟兄，子弹打光了连杆像样的枪都没缴到。
他越说越憋屈，伸手就薅自己头发，疼得龇牙咧嘴：“今早哨兵说山下有十几个人带枪，我琢磨着弄几条枪使，哪成想是你小子！”
“别弄什么红枪会了，跟我加入游击队！”铁蛋抓住他胳膊，“你这二十来号人连战术都不懂，算哪门子草莽英雄？”
赵鹏举甩开他手，嘴角撇出不屑：“拉倒吧！头拨游击队不就被鬼子包了饺子？我们可不想跟着送死。你留下得了，咱哥俩合伙干！”
“那是以前！”铁蛋急得直跺脚，“上次是游击队没经验，还得掩护老百姓才被围在山头。现在不一样了——刘东队长是老红军，要不是两次砍了鬼子俘虏，现在至少是营长！”
他掰着手指头数：“这月我们两打马街据点，灭了快五个连伪军，缴获的枪炮能堆成山！重机枪都送军分区了，现在游击队有三挺轻机枪、四具掷弹筒。你们要加入，保证每人有枪，子弹管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