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围炉分茶
二月初二，传说中“龙抬头”的日子，可巧，也是承禧皇后的生日。
自孝萱太后薨逝，宫中再没大肆庆祝过什么。去年满了三年国孝，按说可以搞些喜庆活动了，可承禧皇后却仍旧没让人为她的生日大操大办。去年只有太子妃的生辰宴规模大了些。
今年，皇后还是不让大办。她在“清姿园”里传下懿旨，让各宫中人，只去皇宫里的坤宁宫前行个礼，这生日就算过了。
二月初一这天，皇后就把佳敏和陈语嫣等四名庶王妃接进了“清姿园”。皇后破例接见了陈语嫣四人，并把她们安置在“伴月堂”旁边的宫院内。随后她在和佳敏的闲谈中，明确告诉了佳敏，薛郡主与君允玟复合已成定局。
“只要走好了这一步，玟儿下一步就可以恢复皇子和亲王的身份了。”承禧皇后殷殷叮嘱，“上官氏，你可要记住前些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家和万事兴’，你要多劝着玟儿一些。”
佳敏明白，皇后这是怕自己吃醋，进而阻挠君允玟跟薛郡主复婚。“这事儿是皇帝和侯爷安排的，应该没有我这个皇子侧妃说话的份吧？而且薛郡主跟安亲王和离，貌似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怎么说的我跟小三儿似的？”佳敏暗暗腹诽，面上却恭敬地答应。
是夜，佳敏仍旧与君允玟歇在“伴月堂”。佳敏给君允玟看了自己给皇后娘娘准备的生日贺礼，是一柄嵌宝石的玉如意，虽也算精美，却只是普通的青玉。
“戎狄王送你的玉石，连母后都舍不得给？”君允玟不由挑剔道。
佳敏解释：“你不知道，小武不懂行，他拾的那一箱子玉料，只有几块小的质地还行，大的解开后，里面都不是玉石……不过”，她故意逗他说，“我还是承他的情！”
“承他的情……”君允玟有些生气，气哼哼地转身，坐到桌子旁。随后他想倒盏茶喝，却发现壶里的茶都凉了。不由气恼地把杯子向桌上重重一放，冲外喊道，“人呢，快倒茶来！”
一个小宫女慌忙跑了进来，说：“是，是，奴婢正在烧水，马上就来。”
原来，君允玟住在这“清姿园”的“伴月堂”里，属于半公开的状态，所以没安排太多伺候的人。只有小顺子和这么两三个小宫女。而这些小宫女根本没有伺候过太高级的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给壶里添水，于是就出了这么个小纰漏。
君允玟平常本不是太难伺候的主子，只是刚让佳敏逗的有些生气，于是冲着那小宫女吼道：“快去！”
小宫女吓得连滚带爬地跑了。
佳敏看着好笑，走到君允玟身旁，把手放在他肩上，说：“爷，她们哪里会泡茶，只会烧水罢了。今儿个我就给您露一手，我给您煮一回茶。”说罢她扶着藤杖，一瘸一拐地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君允玟也不见佳敏回来，心下惦记不过，于是起身出去寻找。
来到茶水间，只见佳敏正一个人对着一只小火炉坐着，手里拿一只蒲扇轻轻扇着火，炉上放着一只陶盂，盂里煮着香茶，茶香已经溢了出来。旁边的矮桌上放着一盏油灯，两只瓷碗。
“你来的正好，刚刚是三沸。”佳敏看他进来，笑着对他说。随后她将煮好的茶汤倒入瓷碗，又说，“你看，我煮的茶汤正好倒了这两碗。古人说，茶汤要视喝茶的人多少而定，不要浪费了。而且要均匀地分给各人，有‘雨露均施，同分甘苦’之意。”
“同分甘苦？”君允玟在佳敏身旁坐下，闻着茶香，品着佳敏话里的意思。
佳敏听他念叨那句“同分甘苦”，不由笑了：“我没旁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显摆一下我知道的多……”又说，“喝茶吧，先观观茶色，闻闻茶香。”
于是两人围着小火炉，端着茶碗，慢慢喝茶。初春的夜里还很寒冷，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围炉分茶的气氛却是如此温馨。
次日，是承禧皇后的生辰。元嘉皇帝昨晚就来到了“清姿园”，今天他没走，专门陪着皇后过生日。各地进上的贺礼也陆续送到了“清姿园”里。
中午，皇帝为皇后在永宁宫安排了个小范围的家宴。但最主要的客人却是镇南侯，以及镇南侯的女儿薛如玉。佳敏和陈语嫣等人也都做为陪客出席。
未到中午，薛如玉和镇南侯就一起来了。
佳敏打量那薛如玉，只见她外穿一件正红色金线团花罩衫，内穿一条大红勾金线的曳地长裙，腰中系的是飘金带，带上垂下的金绦系着金印。这一身打扮，恰好完美地勾勒出她的窈窕身材，行动处更显妩媚风流。
另外佳敏有些诧异地发现，薛如玉今天戴的这套头面，正是自己那回为她设计的那套铜镏金嵌红碧玺的头面。不用说，还真是挺配她，既高贵庄重，又不失轻灵。
薛如玉给皇帝皇后行过礼，随后从侍女递上的锦盒里捧出一柄金如意，恭敬地献给皇后，贺皇后生辰。
皇后笑着收下，连连称赞薛郡主孝顺。
皇帝也笑着对薛侯爷说：“薛侯，你的女儿很好。只是我这儿子怪僻，这些年让如玉受了不少委屈。”
镇南侯忙跪倒在地，连说：“万岁折熬老臣了。如玉自小娇生惯养，脾气任性，行事乖张，万岁和娘娘不曾降罪，老臣已深感万幸。”
佳敏在一旁看着这对古怪的亲家互相瞎客气，颇觉得有趣。
这时，皇帝着人拟旨，宣布废皇子君允玟恢复皇子身份，仍袭安亲王的爵位。皇上叩上自己的大印，圣旨生效。君允玟忙接了圣旨，也算是捧回了自己的亲王身份。
皇后显然没想到皇帝这会儿就恢复了君允玟的亲王身份，又惊又喜。
佳敏却觉得这样才正常。如果先复婚再恢复身份，那岂不是在表明，君允玟是倚仗薛家的势才得以复爵，那皇子的面子还往哪儿放？果然元嘉皇帝没有糊涂，这个顺序是正确的。
接着皇帝开始拟第二道旨，宣布安亲王与镇南侯之女薛如玉复合，薛如玉仍为亲王正妃。
佳敏回头看了看陈语嫣等人，意思是让她们准备好了，之后就是她们出场的时候了，她们要表表态，欢迎后宅“大领导”的回归，这也是皇后安排她们提前一天住进“清姿园”的真实目的。
元嘉皇帝正要在圣旨上用印，忽听宫人传报：“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不由有些诧异，因为事前并没有邀请太子。
正在猜疑中，便看到太子昂首阔步地走进大殿。但他并不是一个人，跟着他进来的，还有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侍卫。他们一进来，就控制了大殿内的各个出口。
大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有个宫女尖叫了一声，未等她叫完，就被太子的一个侍卫斩杀在地。
“都不许嚷，否则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太子阴冷狠毒地说道。
佳敏一看，心想：“坏了，太子果然是来逼宫了！”其实佳敏并不关心谁做皇帝，因为她并不知道谁才是做皇帝的料。她只惦记君允玟的安全。于是她坐在轮椅上，悄悄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陈语嫣自然也不会害怕，不过她的责任是保护好佳敏，于是她假装害怕，靠到了佳敏身旁。宋玉甜、杨兰香和温素妍吓得直抖，眼泪直流，也拥到了佳敏身后。
薛侯爷不动声色。薛如玉则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她想到自己素日与太子府关系交好，认为太子再怎么样，也不会对她不利……说实在的，她还盼着太子早当皇帝呢。
承禧皇后紧张地抓住了元嘉皇帝的胳膊。元嘉皇帝瞪着一步步逼近的太子，阴沉着声音问道：“允琪，你想做什么？”
太子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说：“父皇，您年纪大了，越来越糊涂了。您瞧瞧，这么老实的安亲王，您就信他会图谋不轨，废了他做庶人，还要做主让人家妻子和离，小妾们逃府……啧啧啧，真是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皇家。儿臣愿意为您分忧，所以想请您写一道圣旨，随后再扣上您的大印，您就可以安享晚年啦！”
“咳，咳……”元嘉皇帝气得咳嗽了两声，拼命控制住自己，说，“母后说得对，我选的这个太子不合格。虽然他整日面上笑嘻嘻的，其实本性狠戾、乖张，自以为是！”
“她说我不合格，是因为我像您——”太子依旧笑嘻嘻，说，“还好，她已经去了，不能再对我们指手画脚了。”
“允琪，我要问你，你是不是在太后的病上做了手脚？”元嘉皇帝低沉问道。
太子一楞，笑笑说：“哪能呢？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禁不住事儿，您可不能乱猜疑啊。”
“哼哼，是吗？”元嘉皇帝冷笑，说，“太后薨逝后，我病倒了，你代理了半年的朝政，尝到了权力的滋味，离不开了，对吗？”
“您不能这么想，我代理朝政那半年，做得很好，不是吗？我可以为您分忧，不是吗？”太子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空白的圣旨，命一名侍卫替他递到元嘉皇帝身前的长案上。
元嘉皇帝暴怒，他抄起旁边的砚台狠狠砸到那侍卫的头上，侍卫不提防，被砸了个正着，他晃了一晃，倒在地上，迸出的鲜血洒在长案上，案上的圣旨也带上了鲜血。
承禧皇后一下就晕了过去。随后，佳敏身后也晕倒了两个——杨兰香和宋玉甜，剩下一个温素妍蹲在地上呕吐。陈语嫣一看众人都是正常反应，自己也不好落后，也顺势蹲了下来。
佳敏也假装害怕，用拿帕子的手挡了脸，仍在悄悄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