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锁
“我明白了!”常甑忽然起身表示,“真是的,怎么忽略了这个!”
“常甑师哥,你想到了什么?”徐明连忙询问。
“氛围虽是武家概念,但是,却并非需要武家的功法才能施展,”常甑笑道,“比如说武家巧塑,就能够创造氛围。”
“巧塑能够被其他门派的人使用吗?”徐明问。
“看巧塑本身,法器也能一些能被你我使用不是吗?”
徐明点头,便立即按照常甑的思路忖度下去。
很快,他就总结了出来:“那个书生是儒家修士,因为使用了武家巧塑,制造了有利于他的氛围,我们才被影响了认知。”
“就是这样,这是最合理的解释了,”常甑点头。
“如果是这样,只要氛围持续下去,我们就不可能问出有价值的证据,”徐明担忧道。
“没错,”常甑同意,“所以,我们首先需要想办法破解氛围。”
“破解氛围?”徐明猛然抬头道,“氛围可以破除吗?”
“当然,”常甑道,“不过武家弟子对此应该更拿手,我也只是知道其中几个方法而已。”
说着,常甑拿起桌上茶杯,猛然喝了一口。
秃秃的脑袋摇了又摇,苦思冥想许久,这才道出答案。
“但眼下能够利用的,似乎只有一种,”常甑道,“首先,我们要保持戒心。”
“戒心?”
“武家的氛围和骗术总是密不可分的存在,而一旦怀有戒心,便能降低被诈骗的可能。”
徐明点头,但马上就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上次在黑集当中,那个叫唤客的巧塑,即使我们已经明确知道那是氛围,也依旧无法解除不是吗?”
“别和唤客比,”常甑耸肩表示,“那可是天下顶尖的巧塑,就算与其他门派的宝物相比,也毫不逊色。不过,你也说对了,光有戒心,可无法破除氛围的效果。”
“那么我们该怎么做?”徐明请教道。
“其他门派不知道,但我们佛门弟子,却有独特的方法,”常甑道。
“什么方法?”
“图明师弟,你现在什么修为?”
面对问题,徐明皱了皱眉。
因为他自己也确定,但既然他是个修士,肯定已经达到了静心境。
“静心。”
“静心?”常甑脸上立即浮现明显的怀疑之色,“不可能吧,虽然你的年龄不大,但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你只在初级境界。”
徐明也心虚不已,便解释道:“已经到瓶颈了吧。”
“原来如此,准备突破舍身了吗?”
“嗯。”
“那就没有问题了,而我已经抵达了舍身境,”常甑点头,“我们佛门弟子,极其注重修心,一旦突破静心,对静心这两个字的含义,便有了更深的理解,或者说,只有真正体会静心的含义,才能突破。”
徐明默默记下这份情报,并尝试引出更多:“如来如此,可是师哥,我还没有突破呢?”
“既然已经抵达冲关瓶颈,达到我所说的状态,应该不难。”
“什么状态?”
“真正的静心,”常甑严肃表示,“静心,何为静心,不是简简单单的心神宁静,不为外界扰动,而有所涟漪,方为静心。
“更有甚者,甚至不受自己的六识所影响,即使是自身,也不能影响自己的心境,便是至高的静心,这种状态,我至今也无法达到。”
徐明不禁担忧道:“师哥,临时要我做到这些,是否有点强人所难了。”
“所以有一个诀窍,”常甑道,“诵经吧。”
“诵经?”
“没错,佛家弟子,有时身处厮杀,也会打坐诵经,诵经本身无法造成杀伤,但却能在诵经后,使得自己心神,达到一种极佳的状态,这种状态,与真正的静心极其相似。
常甑解释道,
“所谓氛围,就相当于海上浪涛,只要静心,便可将骇浪惊涛,化做一滩死水。”
“原来如此,”徐明点头,“我现在就诵!”
“不必急躁,”常甑说,“不急,我们不能小瞧了对方的巧塑,因此,待会接触后,同时在心中默念才是最好的办法。”
“明白,不过师哥,这样真的行吗?”
常甑的眉间,被担忧微微点缀:“啊,谁知道呢,我们一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对方的巧塑如果在我的预期之外,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事已至此,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徐明颔首,继续询问:“之后呢?”
“只要不受氛围影响,我们一定能找到证据。”
徐明闻言,发现常甑的脸上多了几重自信。
徐明不明白这股自信从何而来,于是追问:“一定?”
“没错,”常甑笑了笑,“托你的福,方才的交谈,让我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盘问对方了。”
常甑在思维中的喜悦中,又沉浸了几秒,终于起身,开始行动。
徐明独自留在房间,倒好了茶,品了几口。
终于,常甑返回了房间。
而之前的那个书生,也同样跟在身后。
书生进门时,与徐明对视了一眼。
徐明发现,书生的眼神,在一瞬间发生了些许变化。
嗯?怎么回事?徐明觉得有些奇怪。
这个书生使用了精神类的手段?不对啊,恶意的精神袭击,他的咒帖应当发动了才是。
还是说,仅仅是对方想到了什么?
没等徐明丝毫,常甑已经关上来门,对书生说:“先生,请坐!”
然而,这位书生却没有马上落座。
而是望向了常甑刚刚合上的门,发起了呆。
徐明问:“怎么了吗?”
“啊,我只是在看这把锁?”书生道。
“这把锁有什么奇怪的吗?”常甑也疑惑询问。
“你们看,这把锁不是在屋内吗?”书生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虽然他没有上锁,但如果锁上,他究竟是从里面上锁的,还是从外面上锁的呢?”
面对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常甑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当然是从里面,外面的人可无法从里面上锁。”
“但假设这扇门的内外各站着一个人,门内之人不想上锁,却上了锁,门外之人没有亲自动手上锁,却希望上锁,从结果上来看,是门外之人达成了期望,那么,不就意味着门外之人将这个锁锁上了吗?”
徐明闻言,立即意识到这个书生正在偷换概念。
正当他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常甑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都无所谓吧,或者问题本身也没有意义,先生,节约时间,我们坐下聊吧。”
“我没有意义吗……”书生沉思了几秒,终于坐下,“是吗,好吧。”
当他的屁股碰到椅子的一瞬间,脸上立刻阴沉下来,用冰冷的语气说:
“你们这两个和尚,真是不知好歹,之前的戏弄,我决定不与你们追究,可你却不依不饶,实在不知礼数。”
常甑连忙道歉:“非常抱歉,先生,我们只想问你三个问题。”
“三个?”徐明皱眉道。
他不知道常甑要问什么,因此难免担心。
书生叹了口气,摇头道:“好吧,最后陪你们一次,从此之后,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们。”
常甑笑着点头,随后给了徐明一个点头暗示。
徐明立即开始在心中诵经,以免被氛围干扰。
接着,便看到常甑从怀中掏出图画来。
徐明立即认出,这就是自己请他调查的七件失物的画像。
这一瞬间,徐明立即明白常甑想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来这里调查之前,常甑曾告诉徐明,他收集到的失物情报,刚好关于其中三个!
常甑作为和尚而言,比徐明想象中的要机灵得多呢。
这是,常甑指着其中一件宝物的画像问:“看这里,你见过这个吗?”
书生摇头:“没见过。”
徐明一直凝视书生的表情,除了脸上的不耐烦,徐明没有看到任何情绪。
常甑马上指着另外一件:“这个呢?”
书生亦摇头:“没见过。”
徐明发现,书生脸上的不耐烦又多了几分。
接着,常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的手指,指向名叫郑公髻的宝物:“最后这件宝物呢?”
“没见过,”书生依旧语气不改的回答。
徐明望着书生的表情,同样看不出什么疑点。
然而,常甑却在这时说:“你说谎!”
徐明闻言,眼神闪过一丝诧异。
虽然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但却条件反射一般,立即窜了出去,上前想要捉住那个书生。
那个书生也反应迅速,转身逃跑。
但儒家弟子在前期的身体能力,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徐明立即就将其抓住,然而往后一提,手中只剩书生白色的外衣。
再往前望向,那个书生已经夺门而出,并将门带上。
徐明来不及多想,立即追了上去。
然而,他却意外发现,房门的门锁,被那个书生,从外面锁上了。
再不追上去,恐怕让那个书生逃走。
徐明立即运起业力,准备用二指禅,连门带锁一起破坏掉。
就在这时,常甑却说道:“别急,让他逃吧,既然确定目标了,就不可能让他逃掉。”
徐明却不免担忧:“万一呢?”
“图明师弟,相信我吧,我说过,我的功法,用途非常广泛,”
常甑说着,拿起茶壶,为徐明的茶杯里添满了茶,然后伸手邀请坐下,并继续说道,
“现在我再补充一点,也非常可靠。”
徐明见状,明白他们是一起配合,才查到这里了。
如果这时却选择抛弃这份信任,徐明也难免觉得自己有些狂妄。
因此,选择在常甑的对面坐下:“解释一下吧。”
“我的功法可以发现对方逃离时留下的蛛丝马迹,无论他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常甑笑道,“而且他也是个儒家修士,靠自己的双脚,也走不了太远。”
“但立即追上去,也没有问题吧?”徐明不解道。
“会引起骚动,万一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你的存在可能被发现,”常甑冷静表示,“另外,让他已经自己逃了,也能让他暂时放松警惕。儒家的人千万不能小瞧,否则肯定会吃亏。”
听到这样的解释,徐明冷静下来。
也拿起茶杯,慢慢品了起来。
此时才回想起,刚才在片刻之间发生的事情,里面藏着徐明许多的疑惑。
眼下坐下来慢慢思考,倒是理清了不少。
首先第一点,就是常甑的那句“你说谎”。
明明在徐明看来,这个书生没有暴露出说谎的痕迹,但常甑却能看出。
说明,常甑掌握的那门功法,的确非比寻常。
书生说谎,说明他拥有失窃的一件宝物。
而且,似乎还是要出手的一方。
那么,此人有可能是当初盗取通仙会库房的人。
虽然在徐明看来,这个书生似乎没有这个能力,但是微小的可能性,徐明也不能错过。
接着是第二个疑惑,为何徐明刚才没有抓住那个书生。
书生的运动能力的确不强,徐明一眼便能看出。
但是,徐明却没有抓住他。
不知道是自己失误了,还是那个书生使用了什么功法。
最后就是第三点,对方是如何将门锁锁上的。
回想起来,书生进门之后,曾提出了一个问题。
他问,门内的锁,是否能从门外锁上。
而他之前企图证明的问题,在此刻得以实现。
因此徐明不得不怀疑,他当时已经在为眼下做局了。
这样一来,就说明,他从进门开始,就猜到了情况可能朝不利的方向发展?
仔细一想,可能性非常高!
只是,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徐明凝视着门上的锁,一言不发地喝着茶。
常甑看到了这一幕,解释道:“可能,这就是儒家的辩学。”
徐明闻言,立即望向常甑。
常甑放下茶杯,解释道:“我跟你说过,儒家的辩学,一共有五种修炼方向,分别为,天人之辩、心物之辩、名实之辩、义利之辩和理欲之辩,这就是说所谓的五辩。”
徐明立即提出反驳:“可是,你说过,辩学类似于精神攻击,但我应该没有遭受精神攻击!”
说着,徐明又掏出了那六张咒帖证明。
“是啊,我也吃了一惊,”常甑苦笑道,“原来传言是真的。”
“什么传言?”
“儒家之辩学,何必非与人相辩不可?”常甑沉声道,“门内关锁,门外关锁,通过这个问题,我猜测那个书生所修辩学,应该是名实之辩的方向。而他选择的辩论对象,乃是直接是这把锁本身。”
“可是,他当时不是一直在与你我对话不是吗?”徐明不解道。
“与我们对话,不代表与我们辩论,”常甑道,“或者本就只是为了掩盖他的意图罢了。不过说到底,我也不了解辩学的原理,究竟是如何,我也说不上来。但根据结果倒推,应该是这么回事。”
徐明内心难免有些惊讶:“意思就说是,他仅以口舌,便改变了事实?”
“是啊,”常甑摇头感叹,“漫说这一把锁了,儒家之人,不正以三寸之舌,捭阖天下吗?”
此刻,徐明的心中涌现了一些恐惧。
他感觉之前的无畏,其实源自于无知。
愚昧之人以为自己无所不知,而智者却永远感叹学海无涯。
内心涌现一抹哀伤的同时,徐明也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现在意识到了。
如果这个世界有人能够修改法则,那么,如若不时常心怀危机感,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明进行了一次深呼吸,让情绪稳定下来。
他再次整理了所有的线索,得出了一个结论。
“也就是说,现在郑公髻,在他的手上!”
“嗯,”常甑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好了,我们也该行动了。”
他在屋中一扫,立即准确地发现了门锁的钥匙。
估计,是使用了他的功法的缘故。
将锁打开,两人来到屋外。
常甑原地观察了一阵,仿佛所有线索都在他的感官中具象化了。
他忽然笑道:“果然,他逃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