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巨石阵

林秀树口中京都最安静最安全的酒店，竟然是由一座废弃的寺院改装修的，表面上看既没有森严的防护措施，也没有全副武装的保安，只是那么安静地座落在一个有些偏僻的小巷子里，连招牌的字也模糊得几乎看不见了。

看起来，这酒店的主人甚至连做生意的心思都没有。

但，这却是林秀树拍着胸脯对杨志所保证的——京都最安静最安全的酒店。而且，杨志相信这一点，因为林秀树姐弟也同样就住这里。

不过这样却也有好处，即使是黄昏，在微黄的天光中，仍然有植物的香气透过木门的缝隙安静地飘进来，大概是艾草或者茴香之类，让人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舒缓起来。

关上房门，杨志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夜幕已经降临，似乎要遮盖一切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的痕迹，但杨志的思绪仍然难以平静。

这是什么样的一天啊……一早起来他就和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打了一架，然后和莫名其妙的两姐弟喝了一下午酒，中间还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幻觉……

杨志突然觉得自己从心灵到神经都极为不安定——这种不安的感觉自从他杀死了自己的叔父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表面上看起来他一帆风顺处处化险为夷，但安静下来的时候，杨志突然觉得，自己对身边很多东西都完全是一无所知，似乎有什么东西隐藏在他所看不见的深渊里面，控制着这一切，而他努力去探知的，仅仅是冰山一角。

可可是谁？可可交给他的东西是什么？那些过于真实的幻觉是什么？人可能爱上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么？如果不会，那么，为什么每次看到那个少女的幻象的时候，杨志都会无以复加的心痛？

天草幻也好，林秀树姐弟也好，可可也好……杨志习惯于仔细分析周围的一切，但现在，却越来越觉得自己卷入了强大的旋涡之中不能自拔。杨志想起从前，他的叔父曾是那么不可一世，最后死去的时候却也和常人没有什么不同，杨志有信心对付任何敌人……但，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应该是谁……

杨志苦笑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还是真正已经站在悬崖的边沿。

这个时候，房间安静的空气被两声轻轻的敲门声搅动了，杨志这才从混乱的思考中挣脱出来，嘴角浮出一丝微笑。

不用看，他也知道来的人一定是林秀树，看来，他酒醒了。

林秀树果然酒醒了，至少当杨志看到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红晕已经几乎消退干净，而神色从新变得沉静，就好像杨志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干净利落地解决掉那两个特工时的样子。

“很抱歉打扰了你休息，但我想了一想，有些事情我还是得问问你，”这是林秀树对杨志说的第一句话，开门见山一向是林秀树的风格，“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天草幻？为权力，还是为钱财？”

“都不是。”杨志冷静地说。

“那……我就更想知道了，”林秀树的神色中突然有掩藏不住的兴奋，“我知道权力和钱财都是入不了兄弟你的法眼的，但是飘洋过海来和一个天草这样的对手作对，如果说不为什么的话，就不是你的作风了。”

杨志沉吟了一会，抬头，说：“我的确有我自己的目的，而且，本来应该是一个秘密，但是你救了我，而且把我当兄弟，如果我再隐瞒的话，似乎也就显得小肚鸡肠了。”

林秀树开怀地笑了起来，而杨志开始讲一个遥远的故事，从日本忍者乔装的英格兰老先生去找他说起……林秀树仔细地听着。

“我觉得，你还有最关键的东西没有告诉我。”林秀树最后终于开口说道。

“关键的东西？”杨志望向林秀树，“你指什么？”

“我只是想象不出，像你这样一个行事缜密的人，而且又不喜欢管闲事，当时，三郎假扮的英国老绅士是用什么条件说动了你趟这么一趟混水的，他开出的条件，一定是很诱惑你的吧。我知道，三郎最后是死在你手里了，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彻头彻尾是个阴谋，而且王储也已经被你解救出来了，那么，权势，财富，有什么是英国王室给不了你而日本忍者反而可以给你的呢？你明明当时就可以和你妹妹一起抽身离开了，为什么却反而要冒生命危险继续下去呢？”

杨志沉默了一会，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做事太理性的人往往都有疯狂的时候。其实，当时三郎许给我的并不是什么权势或者财富，只是一个小小的东西而已，或许，一点价值都没有也说不定。”

“那是什么……”

“你知道埃莉诺了吧……”杨志却没有正面回答。

“就是那个因为接受了吸血鬼的血所以拥有了一些异能力的英国小姑娘？”林秀树刚刚听杨志讲了埃莉诺的故事，当然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只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杨志要这样岔开话题。

“三郎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埃莉诺的超能力原本没有这么明显，”杨志陷入了长长的回忆当中，似乎又回到了那天的下午，“本来接受血族的血就会有副作用，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接受血族的血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能够完全得到血族的力量，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受血者成了教会吸血鬼猎人的牺牲品了。埃莉诺的超能力本来也和普通的受血者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因为不是通过传统的受血方式得到血族的血，她受到的影响本来还要更小一些。但是，有一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杨志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木质的桌面，突然表情突然轻松了，笑问林秀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英格兰境内的巨石阵？”

“当然。”林秀树笑了笑，“那么著名的地方，看看电影或者漫画，很容易就有人提到了。”

距英国首都伦敦130公里的一个叫索尔兹伯里的地方，遗留下一个迄今为止仍难解其奥秘的建筑奇迹：几十块巨石形成一个大圆圈，高的达6米，每块重数十至数百吨，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上矗立了几千年之久。考古学家们至今仍不能断定当初建造此“巨石阵”的确切目的，而只是推测这是早期的英国某宗教部落举行仪式的地点，或观测天象的地方。

根据科学家实地考证，巨石阵最早建于约公元前2800年的新石器时代后期，那时已建成了圆沟、土冈、巨大的踵石和“奥布里坑群”的巨石阵的雏形。约公元前2000年，巨石阵建筑的第二阶段已基本完成了整个巨石阵。蓝沙岩石柱群和长长的通道是这一阶段的主要建筑。最为重要的是巨石阵的第3期建筑，时间大约在公元前1500年，这时沙石圈和拱门已建成，巨石阵已全部完工，这就是人们现在所看到的雄伟壮观的巨石阵遗址的全貌。很重要的一点是，整个巨石阵的工程需要150万人工，而整个建筑遗址中，始终找不到用牲畜和轮载工具的痕迹。1126年，英国史学家杰弗里编写的《中世纪编年史》是关于巨石阵的最早记录，认为巨石阵是由亚瑟王的谋臣梅林用魔法从爱尔兰运到英格兰作葬地材料用的。

以往的考古学家大多数认为：巨石阵是举行祭祀活动的宗教场所，或是当时英格兰早期居民的基地。掘出的人类遗骨能够有力地证明这种观点。但是，类似这样的巨石阵分布在地中海沿岸，其中主要是英国和法国的广大地区，这又说明它们不可能都是祭坛或墓地。

另有一些天文学者认为巨石阵是远古时代的天文观测仪器，这种观点比较令人信服。的确，巨石阵的神秘色彩与天文学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巨石文化专家阿特金森指出：当时蒙昧落后、没有任何先进计算工具的史前人类建造如此精密的天文仪是不可能的。英国天文学家霍伊尔提出反对意见：作为天文观测仪的材料为何不用轻便的材料和泥土而使用难以开采的大沙岩?这样不是要耗费大量的劳力吗?而且奥布里坑群中的人类遗骨与天文学也很难联系起来。况且，如果是高度发达的史前文明的结晶，为什么又消失了呢?人们因此又回到宗教这个传统观点上去，甚至有人认为巨石阵与外星人有关。

“我记得很多科幻爱好者或者新宗教狂热者都对那个巨石阵很感冒，”林秀树笑了，“连日本的奥姆真理教都声称那是他们的圣迹之一，但是，这和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英国本土对巨石阵的考古工作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杨志又笑了笑，“虽然有人说过于细致的研究可能会让巨石阵失去神秘感而丧失了大量的游客，但是，考古学家的职业心理让他们还是继续这一研究。终于有一天，某样‘特殊的文物’在巨石阵中被发现，也许是因为这个文物太特殊，所以它最终并没有被公布于世，而是辗转落到了温莎家族的人手中。”

林秀树听着杨志说话，只觉得不可思议，感觉和听传奇故事没有两样，连眼睛也眨也不眨一下。“那么……后来呢？”

“温莎家族的人都是一些有收藏癖好的贵族，对于一些特殊的东西，他们虽然肯花足够高的价钱拥有它们，却不见得真的想弄清楚这样东西的真正价值在哪里，所以，那件‘特殊的文物’最后也和其他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一样，被小心地保存起来。如果不是小姑娘埃莉诺有一天碰到了它，或许，一辈子也没有人知道那东西可能会导致什么……”

“那东西……就是小姑娘埃莉诺能力的来源？”林秀树似乎明白了什么。

“可以那么说，但不完全对，”杨志微微一笑，“我的看法是这样的，那东西相当于一个增幅器，可以让已经拥有某种潜力的人将潜力发挥到最大化，但是对于本身就没有那种能力的人，这东西可以说毫无用处。这就是为什么在埃莉诺之前，还有别的人碰过那玩意，但在那些人身上都没有引发异常反应的原因。”

“那宝贝之后一直在小姑娘手中罗？”

“不，温莎家族总的说来，都还是有比较虔诚的信仰的，为了拯救小姑娘的性命，让她得到了血族的血，在家族中人看来，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而埃莉诺身上的力量，也被认为是邪恶与不洁的。虽然小姑娘本身并不介意，家族里的人却很紧张。很快的，那个宝贝就被交给最忠实的管家谨慎收藏起来，而且交代千万不能让埃莉诺碰到。”

林秀树听完，之后的事情，不用杨志说，他也能猜到了。叹了口气说：“总之，的确是件宝贝，而且，落入了伊贺忍者的手中了。”

“我已经见识过天草的身手，”杨志叹口气说，“他的实力非常强，但却还没有到不可战胜的地步，但如果假以时日，如果他‘偶然’知道了宝贝的秘密，并且知道了怎么使用宝贝的方法，也许，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也许，是这个后果真的太可怕了吧。

“为什么三郎要对王储下手？”林秀树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开始了别的话题，“他只要杀死了拜伦先生，神不知鬼不觉的拿走东西就可以了啊……”

“因为王储也知道这件宝贝的存在，所以好奇地想看看，于是来找拜伦先生。王储与拜伦先生曾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结果三郎不小心露馅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找出女忍者绑架了王储。”

“这样啊……”林秀树若有所思，“看似错综复杂的阴谋，没想到只是因一个小东西而起……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一个迷题了。”

“什么迷题？”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少年笑了，“天草幻想必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也知道你的实力，他为什么要故意露出马脚，请你来日本拆穿这一切？他费尽心力得到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为什么不自用，却要用它当诱饵，让你去找他，难道，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比那宝贝对他还有吸引力？”

杨志叹了口气，说：“其实，我也在想……而且，今天我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追赶，好像是，知道我会回去一样。”

“你当然得回去，他手里还有你要的东西，”林秀树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俏皮，“不过，我也有一个秘密，其实，他早上之所以没有留下你，倒可能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高瞻远睹，而可能是因为有我姐姐在……”

“你姐姐？”杨志却是没有想到，如天神一般光明的林清照，与鬼魅一样的天草幻，他们之间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天草幻绝对不会对我姐姐动手的……”林秀树笑了笑，“这也是为什么前任首领临死前非逼我姐姐当首领的原因，他说，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甲贺一脉。否则，等他一死，说不定甲贺伊贺之间就腥风血雨，永无宁日了。”

“难道天草幻暗恋你姐？”这话虽然是杨志自己说的，但是他自己听在耳朵里也觉得很寒。

“……你想到哪里去了？”林秀树脸上几乎快起了三条竖线，“如果有怀春少女喜欢我姐我倒还觉得有可能……我姐在很久以前，曾经救过天草幻一命。”

“其实我们首领当初是想索性杀掉天草幻的，他说这小孩子眼中有毒蛇的光，不能把他留下来，但是让他走的话，今后又说不定会生出什么祸端来……但是，当首领这么想着，想出门去杀掉重伤的天草时，天草却不见了……”

“他被你姐姐藏起来了？”

“对。”

“你姐姐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知道首领想杀了他……对于你们忍者来说，难道首领的命令不是不可违抗的么？”杨志不解道，“你姐姐私自救了天草幻，如果被发现，恐怕连她也没命了。”

“话这样说是没有错，”林秀树继续笑着，“那时候姐姐还年少无知，当然也可以说她和大多数女人一样，有颗善良的心，不过也可以解释成，身为高丽人的我们，始终不是原装的日本忍者。我始终不觉得我姐姐做错了什么，即使后来是这么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