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血海尸山
明月高悬,照得山上如同盖了层银霜,斜打下来的影子将众人包裹于阴暗中,周围只能听到树叶的沙沙声,已经入夏却无虫鸣蛙叫,寂静无比。
众人四下张望,可是月光再亮也是有限的,一直盯着黑暗处,时间一久入目就只剩下了黑。
“你们看那里!”
忽然孟月指着一座山,“那边有村民居住吗?”
“有。”金程肯定的点点头。
因为她们要巡逻,所以周围的地形图她都有看过,边境附近也有几个村落。
此时孟月指的那座山背后就有一个村子,因这边境处长年被南蛮骚扰,附近的居民已经很少了,那就是其中为数不多的一个村子。
“那里不对劲。”孟月望着天空,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个不对劲?”柳茹彦问。
几人看不出端倪,只能等着孟月的下文。
“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村里面有人家着火,从傍晚烧到了晚上,那烟就一直绵延数里,就像那里的云,飘的很低而且连着片发灰,普通的云是分开一大朵一大朵,不会是连着的,也不是那种灰。”
孟月指指山后的云又指指别处的云,确实如她所言,别的云都是成朵且厚重,只有山那边是连成片没有体积感的灰。
“这种云不注意看根本分辨不出来的,如果不是我小时候见过恐怕我也不认识。”
“难道是有人家着火了?”宁初道。
“傻啊你,肯定是出事了!谁家着了火不救火,还静悄悄的。”
鲁阳拍了拍宁初肩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
鲁阳说完不好的预感弥漫在众人之间,她们现在没有功夫想别的,只有一个念头。
跑!快点跑!
等她们慌不择路跑到达山腰,已经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几个人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可她们脚下不敢停歇,心中虽隐有预料,却还在祈求那万分之一的概率。
在还有百米远的时候,烧焦的味道霸道的钻入鼻腔,冲击着几人的神经,惊的她们脚步踉跄。
并不是因为害怕埋伏,她们是为战争而来的战士,绝不会惧怕战争。
她们只是害怕看到最无力的场景。
夜里,整个村落此刻都是寂静的,明明那月光亮如白昼,却照不亮她们心中的黑暗。
无犬吠童啼,亦无虫鸣鼾声,有的只有那一根根烧焦的木头,散发着一缕缕在黑暗中看不清的青烟,还伴着烧肉和头发那种呛的刺鼻的味道。
星星点点的火光并不能照亮阴影周围,她们此刻却在心中看的比任何时候都清楚。
这个村落显然刚经历过灾难。
没有任何一处逃脱厄运,房屋全都燃烧殆尽倒塌倾斜,不难看出之前的火势有多么凶猛。
她们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巡逻这边?
如果再早点或许一切都来得及!
只是……没有如果,天命如此。
几人分散开来两人一组,试图找到活着的人,虽然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找到生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可是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她们也不想放弃。
她们找遍了村里所有的地方,有没燃烧尽的衣柜中,厨房熏的黝黑的水缸里,还有牛棚的干草垛里,都没有。
直到……
一声怒骂划破死一样的寂静。
“这挨刀的南蛮子!简直不是人!”
鲁阳破口大骂,柳无言几人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几乎拔腿狂奔,似乎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她们心中的罪恶感就能少一点。
只是终究都是妄想。
几人行至鲁阳身边,却被入目一切震惊到失语,和之前抓湛卢杀那一小撮南蛮人相比,那简直只是个开胃菜。
眼前的场景形容是血海尸山也不为过,几乎是一个村落的人堆积在一起,入眼的一切都是红褐色。
这个冲击远远比她们第一次砍下敌人项上人头来的大。
那躺在地上的,是谁的妻主又是谁的孩子。
空气中的血腥味儿浓到令人作呕,脚下踩着的土地都被血染成了红褐色,变得泥泞。
那是这群人躯体中流出来的血,也是战争中百姓最无力的血泪。
偶尔还有残破不堪的躯体、四肢挂在树上,扔在草丛,许多男性尸体身上不着片缕,下身是黏腻的血,以极度扭曲的姿势被扔在“尸山”的最表层,他们神情满是惊恐,仿佛看见了恶鬼。
不难想象他们在死之前都遭遇了什么。
一行人皆是神色凝重,脚上如同坠千斤,寸步难行。
而那“尸山”旁边还有一个“小山”,是一个个小小的人头。
看起来最大也不过七岁的样子,她们的头被整齐地堆叠在一起,她们双眼紧闭,嘴巴张大眼角还有泪痕,似乎在睡梦中刚反应过来要哭喊就结束了生命。
“这帮畜生!她们连孩子都不放过!”柳无言怒从心来,拿着刀鞘的手紧握,骨节泛白。
柳茹彦虽然没出声,可那咬地咯咯作响的牙齿出卖了她,此时她恨不得将骊南人除之而后快,其她几人亦是如此。
只有破席玉,不作表情没有谩骂,像是习以为常一般,那算是麻木吧。
她眼睛里面是说不清的东西,似是有怨恨又或是别的什么情绪。
面对这种场面她似乎早已经见怪不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手心有一个很深的疤,那是一个牙印,而牙印的主人是她妹妹。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不是她冷血,而是她曾从这尸山血海中走出,她也对这南蛮人深恶痛绝。
思绪如潮,依稀记得那年也是夏天,也是这么样的一个夜晚,月明星稀。
她们一家四口吃过晚饭,阿父去洗碗阿母同她两个玩,忽然村子里一声尖叫冲破云霄,随即而来的是谩骂声马蹄声踏碎这短暂温馨。
几乎只是一瞬,她们的阿母便反应过来,将她们两个拎着衣领抓起,一手一个塞到了地窖里将地窖紧紧盖上,只告诉她无论如何都不要发出声音,紧接着将桌子顶在了上面。
然后就听到一群人破门而入,她们两个看不见外面,只能听到一声声摔打怒骂,她害怕极了,可是她还牢记阿母说的,不论听到什么绝对不能出声。
听到阿父从头顶传来的闷哼声,破兰时嘴里就要叫爹,尚且年幼的破席玉意识到不妙,伸手死死地捂着破兰时的嘴,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很清楚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