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四 相聚
山风呜咽,寒雁悲鸣。万里苍茫的萧瑟景象,让从云不由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种天地间最纯粹的景色,总是让他心中怅惘不已,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从前,似乎是好久好久以前,自己曾经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手下千万的士兵,随着他一声令下,攻城略地,杀敌千里,血色天地。
“太冷了,云,回去吧。”
不是何时,柳柔儿已经站在身后,手中的貂皮披风,温柔的披在了从云的身上,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你怎么出来了,快点回去,晚上寒露太重了。”
柳柔儿毫不介意的拂着自己额头的发丝,浅浅一笑说:“还说我呢,你常年在外打仗,最怕的就是天寒露重了。云,我们回去吧。”
从云怔怔的望着远处的群山,这一刻,他的心境在不如三个月以来的平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巨大的变化一样,从云的身体猛然的颤抖了一下。
柳柔儿哪里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她一直以来,都极力的想避免这个结果,从云几次与她提起这个话题,她总是避开,可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总有一天,从云还是会旧事重提。
“当初海连匆匆一别,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从云自言自语着,柳柔儿愤愤的哼了一声,径自走进了房中,只留下从云一人。
她知道,如果不离开,接下来从云所说的话,必定要让她伤心了。
从云当然明白柳柔儿的感受,只是如今他的心里,始终是放不下,不单单是因为还没有见过几个兄弟的最后一面,更是因为他在担心,担心沈从不能功成身退,担心李沧,甚至与,他最担心的,反而是李治。
他很了解李治,是另外一种男人之间的了解,不同于杨雁,在从云的眼中,总能折射出一个对战争充满了睿智,对人生充满了颓废的身影,这个在他眼中虽然伟大,却也可怜的人,总是有着奇异的魅力,即便是在这样的夜晚,即便从云有着闲云野鹤的生活,依旧不能忘记。
当然,让他心情激荡的,却是一封信,一封来自唐风的信。
如果将从云几个人比作一个小团队的话,李治无疑是这个团队的队长,而唐风,无疑则是军事,对于唐风,从云是尊敬的,不单单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更是因为在从云的眼中,唐风远比自己要崇高,要伟大。自己总有自私的时候,可是唐风,永远都在为李治而活。这让他感到钦佩的同时,更感到了一种对于同伴的悲哀。
但唐风仍旧是他们的大哥,这点,从云并不否认,无论是从和李治的关系,还是对人生的经历,甚至是能力,唐风都远远的超过了从云。
而唐风的来信也很简单,虽然简单,却分外的重要。
而这封信中,仅仅介绍了李治这一个月以来的行踪,包括已经走过的,和要计划走的,写的清清楚楚。
从云很明白,但看这分计划书,就知道李治出巡昭陵,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而唐风会给他来信,就更加的不简单了。
他当然不疑惑为什么唐风会找到他,虽然说从云在避世,但他也明白,他不可能摆脱李治的视线,或者说,不可能摆脱唐风的视线,也许李治仅仅是不过问罢了,除非他离开唐风的范围,可这大唐之内,还没有唐风找不到的人。
从云不想离开大唐,重要的是,他明白,李治既然已经承诺,就绝对不会在里打扰他,即便是来了,也绝对不会以皇帝的身份,更不会给他什么命令。
这就是从云这些年拼死拼活的代价。
而如今,让从云发愁的就是,自己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这段时间,可以说是从云最惬意的时候了,没有每天的提心吊胆,不用算计什么人,不用去担心自己的士兵的性命,从云很多时候,竟然都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了,而那些平淡的生活,却让从云每时每刻都感到幸福不已。
只有在战场上厮杀了这么长时间的他,才明白,原来能够静静的,全身心的只去看一个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可从云毕竟不是圣人,他也不可能忘记过去,正如同李治也不能忘记他一样,而如今唐风的意思很是明显,这次真的是很重要,否则,唐风不会这样打扰他。
去,还是不去?
从云回过头,无意中看到房中柳柔儿寂寥的身影,隐约中,从云竟然听到低低的哭泣声,心中一阵烦乱。自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的自己,可是不会对一件事情犹豫了这么多天。
从云突然想起一句李治说过的话,女人,就是英雄冢。
从云不想当什么英雄,可是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自己的女人,二是自己的兄弟。
如果说从前的从云,已经说过了不再过问世事,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但如今过了几个月,从云更能明白,有时候,这种男人之间的感情,实在是太过珍贵,自己真的是舍弃不得。
“难道我们的孩子,都留不住你吗?”
不知道何时,哭声渐渐的停息了,就见柳柔儿双眼通红的走了出来,双臂颤抖不已。
从云心中猛然一疼,将柳柔儿搂在怀中,沉默着。
柳柔儿感受着从云怀中的温暖,惨然一笑说:“罢了,罢了,这就是你的命,唉,你去吧。”
说完,柳柔儿硬生生的挣脱了从云的怀抱,想要回去。
从云却硬是将她拉了回来,郑重的对柳柔儿说:“和我去吧,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真的就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你难道就没有想见的人吗?”
柳柔儿沉默了一会儿,才悠悠说:“好吧,最后一面,我也想见见他们。”
从云知道,柳柔儿指的,是她的家人。
为了从云, 柳柔儿可以说牺牲了一切,不但包括她的公主身份,还包括她曾经的家人。虽然当初的吐谷浑仅仅是个小国,但大唐依旧没有亏待曾经的国主,如今依旧掌管着吐谷浑的部分土地,只不过,名义上,变成了大唐的国土而已。虽然从国王变成了一个小官,但实际上,权力并没有收到太多的制约。
从云点点头说:“好,我这就修书,让你见想见的人。”
说完,从云斟酌了片刻,终于带着柳柔儿回到了房中,苦笑了一声,看着四周的家徒四壁,最后叹道:“我们过的也算清苦了些,这次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敲诈一次,就算我们不在乎,我们的孩子,也不应该陪着我们受苦。”
柳柔儿摇头道:“你知道,我并不在意的。”
从云哈哈大笑说:“是啊,你不在意,但我在意啊,怎么能让我的女人,受苦呢。”
“云,你和我说,这次你到底是想见谁?”
柳柔儿突然问道。
从云一愣,默然说:“也许都想见吧,不过我总是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战场上呆的时间太长了,都有后遗症了,也许是我多心了,放心吧。”
柳柔儿灿然一笑说:“所谓直觉呢,都是通过生活的细微之处,经过大脑的综合处理之后,直接没有通过逻辑与规律,而将这个结果呈现出来的表现,所以呢,对生活细节比较注意的女人呢,直觉就非常准确,至于你嘛,不想也罢。”
从云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痴呆的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柳柔儿哼了一声,转过头,看从云一脸谦逊,不由得笑了。
“这个还不是以前在书院进修的时候学的,别想太多了,你那些人,可都是能翻天覆地的大人物,怎么可能有危险呢,我看危险的是我们才对。”
从云疑道:“我们怎么危险了?”
柳柔儿哼了一声,娇声说:“你想啊,你曾经杀过多少人,若是他们知道了你这个曾经的杀神,无权无势,只有一个女人陪在身边,过来报仇怎么办?”
从云哈哈大笑,见柳柔儿有些不明白,才叹道:“你呀,实在是太不聪明了,我从来都不会担心安全问题,若是让人伤了我,那他这个皇帝,还好意思做。哼。”
柳柔儿惊道:“咱们身边还有保镖?”
从云呵呵笑着说:“保镖到不见得有,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是绝对安全的,放心吧,若是连我都保护不了,那他还有什么资格做皇帝,还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他卖命呢,你也太小看他了。”
柳柔儿柔声说:“我也没有想到,唉,算了,只要安全就好,看来以前也是白担心了。”
“恩,你以前就是心事儿太多,以后别什么事儿都憋在心里,不明白就说出来,如今你又不是一个人了。”
柳柔儿无限柔媚的浅笑轻颦,一脸的幸福。
望着这个为自己一句话就陶醉不已的女人,从云心中想的更多的,却是李治,自己的安全,从来都没有担心过,那他呢,有担心过他的安全吗。
从云这么想,因为他知道,虽然他是皇帝,可也不是绝对安全的。因为皇帝,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