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大师
王伊祁身处于苍茫磅礴的雨幕之中。
水滴连绵不断地击打在他身上，犹如琴师指尖轻轻撩拨琴弦，发出淅沥之声。
在若隐若现的朦胧雨雾里。
王伊祁走近方才发现。
那老僧身形佝偻，眼神深邃宛如一口古井，静静地注视着天地间瞬息万变的无常景象。
王伊祁在他身边驻足，目光紧紧地锁定在这个似与天地同息的高僧身上，沉静片刻都未曾言语，只是感受着那别样的宁静氛围。
这两人在干嘛？
同行的任鸟飞自然亦跟随着王伊祁的步伐向前。
然而对于眼前这一幕。
他显得有些困惑不解，原以为此行是来询问缘由，怎么如今却只是默然而立，二人一站一坐，无言以对。
就在任鸟飞打算折返回山洞之际。
王伊祁终于打破沉默，言辞温润而不失谦逊的问道：
“大师在这雨中独坐，莫非是在倾听天地间的梵音？”
面对王伊祁的提问。
老僧并未立即回应，而是微微闭上双眼，仿佛在细细品味青年的话语，又仿佛在与天地万物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直至半晌后。
他才缓缓启齿，语调淡然说道：
“不过是希冀借这雨声涤荡凡尘俗念，静心倾听禅意的真谛罢了。”
神经病……
任鸟飞听闻此言，在心中不禁嘀咕了一声，显然对此无法理解。
随后。
王伊祁忽然笑了笑，接着说道：
“大师，我瞧您面相，正合‘印堂冲破纹多多，祸从天上来’，近日或有灾厄，许不定就是这场大雨。”
言外之意。
自然是让对方保重身体，早些进入山洞。
而老僧听后，转头深深地看了王伊祁一眼，同样回应道：
“这位施主，祸福相依，你的面相亦有异样。”
王伊祁听到这话，心头不由得一紧。
医者不自医。
他虽然是术士，但为了避免像早先起卦后直接遭遇车祸之事，自来到这片天地，便连镜子都没照过几回。
——丝毫不敢细看，以免引发过多思绪，过度解读自身的命运走向，再遭受劫难。
老僧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对方的笑意，便也颌首微笑，又示意王伊祁一同坐下。
而王伊祁则毫不犹豫地将头顶遮雨的衣物丢给任鸟飞，就那么站在了悬崖边缘之上。
这老头找死啊。
任鸟飞接住衣物，径直向山洞内走去，心中暗叹僧人即将面临的不幸遭遇，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王伊祁性格中的暴虐一面。
他记忆犹新。
任鸟飞可是亲眼目睹过，任何触怒王伊祁的人，或是冒犯其规矩者，都没有好下场。
——最初拉扯对方衣物的家伙，没活过一个时辰；敲门过于用力的家伙，没过两天也死了。
他曾自己私下揣测。
认为包括纪朝贵、张义寿等几位当家人物，便皆是因为利用王伊祁而后被识破，最终激怒对方招致杀身之祸。
更有甚者。
在原先残留的居阴山团伙中。
有人传言欧阳青烈和宣勃也是死于王伊祁之手。
这简直就是活生生的杀胚啊。
老僧的话在他看来显然过界了。
王伊祁眼下或许就要重现以往的杀伐果断。
然而。
当任鸟飞再度回到山洞时。
却发现王伊祁并没有如他所担忧的那样大开杀戒，而是在老僧的引导下平静坐下。
王伊祁再次向老僧求证，复又追问道：
“适才大师所言，是说我近期亦将遭遇祸殃吗？”
尽管医者不自医。
但生病之人尚可寻找他人诊脉看病。
此刻的王伊祁，虽自知难以自我揣摩命数流转，但却也仍愿意倾听他人卓见，以期驱散缠绕己身命运的重重疑云。
老僧缓缓说道：
“非独是你，亦非仅仅是我，三界火宅，众苦煎逼，如今正是末法之秋，尘世终将陷入一场浩劫，迈向毁灭的路。”
听闻此言。
王伊祁眉峰微蹙，回应道：
“莫非大师信奉的是白莲教？”
白莲教中素来宣扬末日预言之说。
言惟有皈依无生老母，方能超脱世间纷扰，希冀在真空家乡再造理想国，达致天地革故鼎新，四海一家之境。
老僧摇了摇头，继而说道：
“佛祖慈悲广大，曾预示弥勒菩萨降世成就佛果，白莲教所谓老母救世，实乃秉承我佛慈悲教化，不过是弥勒化身的一种显现。”
他话语未断，喋喋不休。
又提及了佛陀寂灭后五十六亿七千万载，弥勒菩萨自兜率天下凡人世，出家修道。
终在翅头城华林园中龙华树下悟得正等正觉，三会说法，普度众生。
昔日于释迦牟尼佛法下未能得道者，至彼时，无论资质高低，皆可证得菩提。
王伊祁听罢，只感头痛欲裂。
他无言以对，心中更添几分失落，不禁叹道：
“仅止于此么，大师难道看不出我身上有何异于常人之处？”
老僧再次摇头，复述起释迦佛的预言：
“阎浮提岁数五十六亿万岁，尔乃下生于阎浮提，击大法鼓，转大法轮……”
王伊祁见状，虽是无奈起身，但却仍存疑窦，于是不甘心的暗中对老僧使用了水镜。
【目标已锁定……】
【姓名：李归伯】
【状态：发热，亚健康，胆结石】
【专精：佛学（36%）】
【评价：凡流】
【威胁等级：白色】
老僧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王伊祁这些天也逐渐开始对专精的比例划分有了一定了解。
知晓若一项技艺不予以显示，低于百分之三十，则视为业余水准，超过则属专业，且越是向上突破，难度愈增。
譬如张义寿那样高达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已经堪称一代宗师了。
老僧的数据作为一名僧人看上去完全中规中矩，甚至有些对不起他在雨中禅定的表现。
但通过方才的交谈深入。
王伊祁也大致明白了这僧人并非真正的高僧，而是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困境。
“我等借您山洞一住，多有打扰了。”
说罢。
他缓步走回山洞，待到了洞口之时。
身后老僧忽地发出凄厉之声，高呼：
“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
王伊祁转身望去，只见那身披赤红僧袍的身影，竟毅然决然直直跃下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