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业火再现
“没想到在【白细胞计划】之前,还有一个【鸩计划】。”
“嗜火者对那些人的复仇,背后还藏着隐秘。”
林夕颜看着千面人整理出来的最新情报,秀眉微蹙。
“是赵旻铖对我们说谎了吗?是不是他刻意隐瞒了这件事?”
楚青铭问。
“我更倾向于他对此不知情。”
林夕颜摇了摇头。
“赵旻铖现在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再隐瞒任何情报的必要。”
“除非这个所谓的【鸩计划】邪恶阴暗至极,一旦曝光就会引起巨大的舆论反响,甚至会动摇统治。”
“而且我在施展唤灵的时候,也没有在他的意识里找到相关的信息。”
“行,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楚青铭看着买来的食材,又看了看正在维修的车辆。
本来想着有了休息的机会,大家可以聚在一起庆祝一番,没想到连吃顿饭的机会都是奢侈。
“任务要紧。”
“晚点再庆祝吧,我想早点把这件事解决,帮无弦脱罪。”
林夕颜目光坚决。
“好,我听你的。”
楚青铭点了点头,然后给钟无弦和俞诗音发了消息。
“我把于盛华的住址发给你们,你们先去。”
“我们的车正在修理,稍后就到。”
江城骊山区,华清街道116号,于盛华的住所。
钟无弦顺着林夕颜和楚青铭发送的地址赶来。
俞诗音和海生随后也跟着一齐汇合。
俞氏的人还在搜查俞诗音的下落,所以她将作战服的共生金属模拟出皮肤的肉色敷在了脸上,改变了五官的轮廓,变成了一个口歪眼斜的丑女。
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放心地隐匿在人群里。
“我这个易容术怎么样?”
俞诗音笑着问。
“挺好的,比以前还要漂亮。”
钟无弦打趣道。
如果不是用通透世界发现了她脸上的异样,他都认不出来。
“哈哈,你的审美还挺独特的!”
俞诗音捂着嘴偷笑起来。
于盛华是一名高级军官,现在已经退役很久了。
远离权力中心之后,他现在的生活很是朴素,就住在一个独栋的一户建,墙上长满了爬山虎。
每天的兴趣就是带着鱼竿出去钓钓鱼,在公园里打打太极,和几个臭棋篓子杀上两盘。
不过人虽然退下来了,但关系还在。
部队里有不少身居高位的人是他的学生,逢年过节也经常来看望他。
包括一些在部队里服役的觉醒者小组,年轻时也受过他的恩惠。
这些学生如今组建了非常庞大的势力网,所以没有人敢得罪他。
就连紫鸢本人见了他,也会给几分面子。
钟无弦和俞诗音朝着门前走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两个站岗的门卫。
卸任后还有专员保护,其地位可见一斑。
“站住!干什么的?”
“我们是觉醒者组织内的人,这次来是有一起特殊案件,需要找于老先生咨询。”
俞诗音的态度很是恭敬,和钟无弦一起出示了证件。
两名门卫接过证件看了仔细核查了一番,便给与了放行。
觉醒者组织内的证件都是做不得假的,有专门的识别码。
城内与妖魔相关的案件,都是最高处理等级,所以他们也不敢耽误。
“唉!等等!你的证件呢?”
就在海生要往里走的时候,门卫将他拦了下来。
“他是我们的伙伴,不能放行吗?”
钟无弦问。
“这个要按规矩来的,不是我们说了算。”
“坏了规矩出了事,我们负担不起。”
“还请你们谅解。”
门卫面色有些为难。
“那你们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们。”
海生迅速退了回去。
“行。”
钟无弦收起证件,和俞诗音一起朝着屋内走去。
屋内的装潢很是朴素,实木的家具都很旧了,枣红的漆面一片斑驳,白色的墙面也泛黄脱皮。
墙上挂着几副书法和字画,有草书千字文,还有祭侄文稿和兰亭集序。
茶几上的紫砂壶冒着热气,飘着普洱茶的微香。
“你们是来找老爷的吗?”
年迈的女管家正拿着扫把打扫着卫生。
见钟无弦和俞诗音进门,便停了下来。
“是,我们有些事需要咨询他。”
“老爷这会儿正在楼上的书房里看书,上去左边第二个房间就是。”
“谢谢!”
两人踏着旋梯上了楼。
书房里,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老花镜的削瘦老头正靠在竹椅上,翻阅着手里的《资治通鉴》。
谢了顶的头上搭着几缕白发,仿佛轻轻一吹就会飞走。
“你们是?”
于盛华推了推眼镜,有些好奇地望着来人。
“我们是觉醒者,有一些以前的事,需要向您咨询。”
俞诗音卸下了脸上的伪装,随意招了招手。
一阵温柔的气流从窗外涌进来,将门窗关好。
“什么事?问吧。”
于盛华先是一愣,然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继续低头看书。
“关于【鸩计划】和【白细胞计划】。”
钟无弦说。
于盛华的眼皮不自然地跳了跳,握书的手也有些发抖。
尽管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听到这两个名词,他的心还是会止不住颤抖。
“白细胞计划,我们已经有所了解。”
“是为了将感染乌拉席翁的人全部清除掉。”
“那这个【鸩计划】又是什么?”
于盛华沉默了良久,放下了手里的书,眉宇间有些纠结。
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浮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只能听见墙壁上挂钟指针转动的声音。
“唉。”
于盛华叹了叹气,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乌拉席翁这种花产自魔界。”
“虽然种子飘落在了地球,但只在很少的区域里生长。”
“它之所以后来覆盖了那么广的面积,是因为……”
说到这里,于盛华欲言又止。
“它是人为种植的?”
钟无弦很快就猜到了真相。
于盛华顿了顿,然后艰难地点头。
“嗯。”
“为什么?”
“这种害人的花,为什么要大规模种植?”
俞诗音不能理解,她在风轮镇里看到了太多因为这种花死去的人。
“因为魔气降临后,地球上70%以上的粮食作物都被灭杀了,全世界都出现了巨大的饥荒。”
“我们是人口大国,也是被妖魔入侵最严重的国家。”
“在和魔物的战争中,军队需要粮食。”
“你们知道这意味什么吗?”
于盛华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俞诗音。
“军粮不够,我们不得不从民间征收了大量的粮食,再加上粮食减产。”
“一场史无前例的大饥荒出现了。”
“人吃人的现象频频出现。”
“饿死的人难以估计。”
于盛华说到这里,心情也有些沉重。
“那这跟种植乌拉席翁有什么关系?”
俞诗音不解。
“当时的矛盾已经大到无法缓和。”
“为了缓和饥民的情绪,我们不得已种植了乌拉席翁。”
“这就是鸩计划,一个遗臭万年的计划。”
于盛华说着,脸色有些难堪。
“你就是提出【鸩计划】的人?”
钟无弦看着他的脸,心情也难以平静。
资料里于盛华的职位本应该更进一步的才对,却突然在壮年选择了卸任。
这件事本来就很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的履历里出现了一个无法洗刷的污点。
“没错,总是有人要当坏人。”
“那这个坏人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于盛华抬起头来,直视着钟无弦的眼睛。
“乌拉席翁的花粉,至少可以让饥民免受饥饿的痛苦。”
“这个计划无异于饮鸩止渴,所以叫【鸩计划】,一直都是最高级的机密。”
“吸食乌拉席翁花粉的人,日后必然会引发巨大的问题。”
“它们会被乌拉席翁变成怪物。”
“等到和妖魔的战争结束,局势稳定下来,就到了该清理他们的时候。”
“于是又有了后面的白细胞计划。”
“我们给变成怪物的人,执行了安乐死。”
“后来,一些知道了内情的士兵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选择了饮弹自尽。”
“因为那些民众拿出了全部的粮食供养他们。”
“最后却被乌拉席翁变成了怪物,又被一把火烧个精光。”
“没有死在妖魔的腹中,最后却死在了人类的手里。”
“存活下来的士兵也都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
“可我们别无选择,粮食不供给给军队,我们拿什么去抵抗妖魔?”
“那些民众的确可怜,可我们已经将损失降到了最低。”
“为了人类的火种保存下来,这是必须要付出的牺牲。”
于盛华一口气说了很多,不知道是想说服别人,还是想说服自己。
好让自己不必背上如此沉重的枷锁。
”所以,你觉得你做得没有错?”
钟无弦问。
“当然,我不觉得自己有错。”
于盛华坚决地摇头。
“我提出的决策得到了高层的默许!”
“我又有什么错?我只是个夜壶罢了!”
“他们都不肯做这件事,怕脏了自己的手!”
“他们清高!他们伟岸光正!”
“我卑劣无耻!草菅人命!”
“反正这件事最后的锅需要有人背。”
“大家都不想背锅,只能让我来背!”
“事办成了,我没了利用价值!”
“他们就可以批评我了,把我钉在耻辱柱上!然后一脚把我踹得远远点!”
“而他们就可以维持那股高风亮节!”
于盛华越说越激动,到最后突然笑了。
“根本没有人有资格批评我!”
“因为我只是做了他们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没有我做的这个决定!根本不会有现在的局势!”
“为了取得战争的胜利!这些牺牲都是值得的!”
“我没有错!”
钟无弦看着眼前红着眼眶的老人,始终缄默无言。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些罪恶的乌拉席翁竟然是人类亲手种下的。
最后烧却他们的,也是人类。
“打扰了,感谢您的配合。”
“我想知道的就这些。”
不知为何,钟无弦觉得有些疲惫。
那种疲惫是由内而外的,仿佛自己一直追寻的答案都变得毫无意义,只剩下一种强烈的虚无感。
于盛华重新靠在了椅子上,大口喘着气。
声音止不住抽噎,红肿的眼眶涕泗横流。
纵使嘴上再怎么逞强,良心的谴责也从未消失。
那种自我道德上的抨击,就像难以忍受的酷刑,在无数个夜里都在折磨他。
他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民众们把家里的粮食奉献出来的场景。
他们都是信任他的,没有条件的信任。
而他却亲手让人种下了乌拉席翁,断绝了他们生的希望。
“无弦,我们走吧。”
俞诗音幽幽一叹,觉得心里有些堵。
她没有再问什么,朝着房间外面走去。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身后的于盛华抽噎的声音变得喑哑,像是被熏烟呛到了一般。
“咳!咳!”
起初她并未当一回事,一个人情绪失控哭到失声的时候,会感到呼吸困难。
但随着周围温度的升高,俞诗音停下脚步。
她驻足回眸望去,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的皮肤泛起灼痛。
房间被火光照耀得无比明亮,如同置身于熔炉。
钟无弦的脸被火光映衬得犹如金箔,犹如浴火的神祇。
于盛华正在燃烧,他的咽喉里冒出熏烟,眼眸变得干瘪。
火光由内而外从他的体内透了出来。
“啊啊啊!”
于盛华痛苦地挣扎起来,变成了一个火人。
他疼得在地上打滚,试图将火扑灭,但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猛烈了。
那是罪业加身之火,罪人将永生永世受此煎熬。
燃烧的房梁倒塌下来,整栋住宅都开始燃烧。
前往华清街道的路上,楚青铭和林夕颜开着车迅速赶来。
“前面就是于盛华的住所了。”
楚青铭话音刚落,一阵猝不及防的爆炸声响起。
长满爬山虎的院墙化作一个巨大的火球。
“啊啊!”
街区附近的人仓皇逃窜起来,灼红的业火升起,宛如地狱。
看着那栋燃烧的一户建,听着耳畔响起的警报声。
林夕颜澄澈的眸中倒映着火光。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