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舞
“什么？！二舅跑了？！”
小屋内，一行人齐齐哀嚎道。
这三天三夜，一行人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在熊四方走遍了整片森林妖怪的领地而完美错过自个儿家门的情况下，惊动了熊猫族族长。
终于在熊四方即将被古惜小曲儿母子两双重暴揍的前一刻，族长携带六只圆滚滚的大熊猫风尘仆仆地赶来，这熊四方才免逃一难。
这好不容易找到熊猫领地，可没成想熊四方他二舅在熊猫族里包了三奶四奶给他大夫人发现了，现下拉着他的五太太跑路了！灵丹妙药什么的也给他全卷走了，一颗不剩！
“老娘嫁给他活该受罪守活寡！我就当他死了！他熊二郎要是再敢回来，看我不一棍子打到他断子绝孙！”
熊四方的大夫人扛着一根大腿粗的竹棍，说的是咬牙切齿，看得熊四方瑟瑟发抖。
“舅...舅妈，你别生气......”
“我不气，我是不气！我会跟这种死人一般见识吗？！你说！我会吗？！”
“我告诉你们，以后再有谁在我面前提起熊二郎这三个大字，我就先打断他的腿！”
舅妈说完狠狠得关上大门，气势如虹，吓得在场众人都不觉为之一振。
古惜抖了抖浑身的鸡皮疙瘩，对熊四方报以同情的眼神，语重心长道：“哎，看来小方方你跟绿衣姑娘是真的无缘，不如就此收手，留在家中挑一位贤良淑德的母熊猫，安然度过一生，如何？”
熊四方抱着自己的胸口，背对着古惜坐在地上，望向远方，毛茸茸的后脑勺看得古惜特别想上去揉一揉。
良久，站起身来，握紧小拳拳，眼神坚定：“我决定了！我要自己努力修炼成人！然后再去找绿衣姑娘！”
古惜对他善意地提醒道：“小方方，按照你这个速度，最快至少还要再修炼两百年才有机会便成人哦。”
熊四方点点头：“我知道！我会加油的！”
熊四方还没有意识到古惜跟他说这话的原因，于是小曲儿补了一句：“等你变成人，你那绿衣姑娘都不知道转世投胎几轮了。现在人在锦城你都找不到人家在哪，两百年后你要上哪儿找去？”
“我...我不知道。”
熊四方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爬过来抱着古惜的大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求道：“古惜姐姐，你帮帮四方好不好？”
这一大腿抱得古惜十分满意，于是她摸摸熊四方的脑袋，保证道：“你放心，不就一化形丹嘛，小意思，又不是不能画了。”
在熊四方热切的注视下，古惜掏出了马良笔，在二舅妈门前的石桌上开始动笔。
在熊四方的回忆叙述下，古惜在纸上画了无数个不同的丹药。可样子是画对了，功效却怎么也对不上。
熊四方一下午吃了无数仙丹，要么上吐下泻，要么身体变大变小，要么突然变成猪，变成狗，反正就是没有一颗可以便成人了。
最后古惜又变出一把化形丹，郑重其事地交给熊四方：“万一呢？万一下一个就是化形丹了呢？都吃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把了。”
熊四方颤颤巍巍地接过，不敢下口：“为了绿衣姑娘！”
苏铭阿轲小曲儿捂着眼睛不忍直视。
一个下午过来，熊四方已经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古惜总结经验，表示提升修为还是目前为止最保险的化形方式。
那么提升修为还可以画提升修为的仙丹不是。
古惜继续提笔，熊四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握住古惜的手，哭道：“姐姐，四方错了，四方不吃了，四方下辈子再去找绿衣姑娘吧。”
小曲儿突然想到：“阿娘，我们冥界有鬼珠呀，鬼珠可以提升修为的，还没有任何副作用，小方方能吃的。”
熊四方一个鲤鱼打挺：“真的？！太好了！”
古惜一拍后脑勺：“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可是......换鬼珠的代价可不小，不是什么极品的仙器法宝哪有资格换。”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前两天我这不是没收了小曲儿你一篮筐的好东西嘛.....”
小曲儿抱着古惜的万宝葫芦在墙角瑟瑟发抖：“这些是各家的祖爷爷送给我的，鬼差们都是认得的，要是被娘亲发现我去换鬼珠，娘亲定要打断小曲儿的腿！”
古惜：“哎呀~我跟你娘亲关系好得很，她要是知道是我借你的法宝去换鬼珠，必然不会怪罪于你。”
小曲儿宁死不屈：“娘亲要是知道了，祖爷爷也就知道了！”
“我还怕你祖爷爷......”古惜顿了顿，怂道，“我还真怕。”
古惜心一横，又开始下笔画宝贝。无一例外画出来的却都是废物，叮叮哐哐落了一地，果然绘画天赋这种东西不是想有就能有的。
熊族族长听说了这事，便兴冲冲地来帮忙。
鬼珠对于天界来说是禁忌之物，但也仅限于天界，人界那些修仙的名门正派有时候也要顾虑顾虑，毕竟升了仙还是要去天界当值的。
但是妖界就不一样了，反正流落在外的妖怪本来就没人能管得了，而且世人皆以妖邪称之，老爱赶尽杀绝。那么妖怪不管是为了提升修为还是自保，使用起鬼珠来都毫无心理负担。
族长说在森林中心的断崖之上生长着一种灵芝，千年结一株，取一只可以到冥界换至少三百年灵力的鬼珠。近两年由于森林各妖族的过度采摘濒临灭绝，堪堪只剩两株。
明日正巧碰上采芝大会，整片森林里的所有青壮年妖怪都会集中在森林中心，爬悬崖，采灵芝。
族长果真是雪中送炭第一熊猫，带来了这么个好消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由是古惜便和大家一起商讨明日采芝大会的事。
熊四方尤其兴奋，表示自己最会爬树，一定能够夺得桂冠，要大家不用担心。大家还是都觉得这事儿没谱，于是古惜决定先和阿轲去探探断崖的地形，然后让苏铭在原地教教熊四方爬悬崖的技巧。
小曲儿百无聊赖，就抱着小香猪跑去跟外面那群熊猫一起开篝火大会。
是夜，古惜趁着月黑风高骑着阿轲上天，一路飞到森林中心的断崖顶端，还没凑近看到灵芝长啥样，就被不知从哪儿来的水箭给打了下来。
怪不得，采灵芝哪有那么容易，还是得从下往上爬才行啊。
古惜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带回了小屋，此时熊四方正死死地趴在一个由銮蝶组成的断崖面上，他堪堪才爬了二十尺，就已经站不住脚瑟瑟发抖了。
“我不行，太高了，我怕！”
苏铭一鞭子打在熊四方脚下的那片墙面上，有几只銮蝶模拟碎石纷纷滚落，断了熊四方的后路：“怕也得给我爬！”
“我爬，我爬就是了。”
古惜幸灾乐祸地过去，还想调侃两句苏铭，没想到眼前这个人不过就是个由銮蝶组成的幻象，一戳就散。
过了一会儿，又重新变了回来，然后这个家苏铭继续机械性的继续抽打熊四方。
自从上次古惜婉拒了苏铭后，她便总是有意无意躲着苏铭。
古惜还是不能接受苏铭喜欢她这个事实。
可如今要是再不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接下来的日子古惜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
“算了，毕竟是个小朋友，我大人有大量，不能跟人家一般见识。毕竟我是人家的初恋，初恋总是要失败的，失败了以后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嘛。那么做朋友就得从现在开始。”
古惜决定好了要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于是提了两壶酒就去找苏铭谈天说地。
苏铭其实不难找，他就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放着纸鸢。那纸鸢上附着几只銮蝶，远远望去，銮蝶的红光印着一轮峨眉月，煞是好看。
古惜走进，见那苏铭眯着眼一手撑着脑袋躺在地上，甚是悠哉惬意。
由是她坐在苏铭身边，把酒往地上一放，道：“这些日子我不该刻意躲着你，是我的问题。所以姐姐我带着酒来给你赔不是了。”
苏铭听到那句姐姐，心里一顿五味杂陈，坐起问道：“什么酒？”
“天上酒仙的千年陈酿，你可有口福了。”古惜将其中一壶丢给苏铭，“此酒名为烈焰琼浆，喝下如同三昧真火在你肚里燃烧，敢不敢试一试？”
苏铭接过酒壶，道：“有何不敢？”
酒过半巡，古惜倒还好，这种东西少说也喝过百十来斤了，有一次同酒仙比酒，一口气喝了不下数十壶她也照样站得好好的。倒是苏铭，比看起来能喝许多，烈焰琼浆一口气喝了好几盅都不见醉意。
古惜对他夸道：“小伙子酒量不错嘛，三斤了头也不带晃一下的。”
古惜刚夸完，就见苏铭开始对着自己傻笑起来。
得，是个不经夸的。
他傻呵呵地笑完以后，突然举起剑就准备往不远处的熊四方脑袋上扔，要不是古惜拦得及时，可就要出熊猫命了！
数百只火红的銮蝶自他的身边簌簌飞起，漫天飞舞。
古惜伸出手去接，一只銮蝶轻轻地落在她的指间，扑棱这柔弱的翅膀。古惜正要凑近了去看，就见它带着细碎的光芒又迅速地飞走。
等到所有的銮蝶都散去，只剩苏铭一人在原地坐着，还在对着古惜傻笑。
然后他开始自报家门:“我家住在兰陵，家里有一个父亲，有一个母亲，还有一个不像样的姐姐。”
“我有......两个叔叔！大叔生了三个儿子，都是废物；三叔有一个混账女儿，比我还能折腾。”
“我五岁入穷泽，降服赤焰灵火蝶，七岁习刀剑，十六岁打遍家中无敌手。我的剑名焚泣，我爹的剑名镇魔，我娘亲不使剑，但她会用针，她还老扎我，说是要人体实验！可疼了！她还老是叫我试毒，每次我都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我娘她太狠了，呜呜呜……”
“我那二缺表妹把她的剑名取做胖胖瓜，绿色的，不好看。我家里还养了五十匹马，一百只母鸭，两百只鸡，每天可以收获至少两百五十颗蛋，平均一个月可以孵出五十只小鸭和一百三十只小鸡……”
古惜寻思着要是她跟苏铭在这坐一个晚上，苏铭可能连他底裤有多少条都跟她讲了。
最后两人一道喝多了，一起躺在草地上傻笑。
古惜则跟他说一些她还在昆仑求学时的趣事。
“彼时我骑着阿轲在云间地漫步目的地乱窜，听到什么打什么，最后一棍将那百来斤重的七宝毬打在了百里妙戈的脸上，那场景，我做梦都能笑醒。哎哎，苏铭，你说说这百里妙戈她为什么就是看我不顺眼，你帮我分析分析。”
良久苏铭也没回话。
古惜转头看着苏铭，他早就不知在什么时候睡着了，仔细听还能听到他那平稳的呼吸声。
她背对着苏铭侧躺过来，瞥见天空划过一条流星，很快又消失不见，莫名有些惆怅。
不远处的一群熊猫正弹着琴抱着鼓办着篝火大会，熊猫们在篝火旁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古惜坐在山坡上，看迷了眼。
跳舞，她倒是只会一支，只不过时间过得太久，她已经把舞步忘得差不多了。
而且好像以前就没学好过。
但听着热情嘹亮的歌声，古惜惹不住展开腰肢，蠢蠢欲动。
那舞跳时还得戴着面具，古惜想着，跳是跳不好了，形式总是要好好维持一下。由是她从万宝葫芦里拿出一个年份很是久远的恶鬼面具，翩翩起舞。
“左三，手上，右脚踮起，提臀......然后是什么来着？”
古惜想不起来，便不管跳得对不对，借着酒意在月光下笨拙地跳起舞来。
红衣轻扬，天地间洒满古惜银铃般的笑声，悦耳而灵动。她周身渐渐亮起了火红的微光，有数百只銮蝶随其舞动。
一曲舞罢，古惜转身，却见苏铭不知何时走近，轻轻揭下古惜的鬼面。
只见他双颊通红，笑意盎然，他牵上古惜的手，轻声问道：“小生不才，是否有幸与姑娘一起共度余生？”
古惜本就喝了个半醉，此时苏铭这么一问，条件发射地点了头。
然后她立刻脑子一激灵，清醒了过来。想到刚刚发生的事，她顿时羞红了脸：“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我刚刚跳舞，你是不是全看到了？”
苏铭乖乖地点了点头。
丢死人啦！
古惜解释道：“我...我刚刚就是头有点儿重，在舒展筋骨，并不是在点头，你不要想歪了啊！”
苏铭：“可是你就是点头了。大家都是成年人，说话就得算话。赶快叫礼部准备着，朕马上就要举行封后大典！昭告天下，我昭武帝要娶你为妻！”
古惜：“......”
不是小生吗？怎么就朕了。
古惜已经完全清醒，摇着苏铭的脑袋问道，“陛下喝酒会不会断片儿啊？臣妾不管不管，明天起床时陛下一定要把刚刚看到的通通都忘掉哦。”
苏铭：“一定一定，朕答应你，君无戏言。那姑娘要不要跟小生一起共度余生啊？”
古惜：“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苏铭：“那我明天就记得了。”
古惜：“.....”
苏铭：“我真的记得了昂。”
古惜：“记得就记得。”
苏铭：“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