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我还说过这种屁话？
“阿惜...姐姐？？？”
这四个字听得古惜浑身起鸡皮疙瘩。
苏铭平时叫古惜名字时，要么直呼名讳，要么一口一个老神仙叫着，就是不肯承认自己比她小上三千岁，叫一声姐姐总是要的。
古惜念了他几十遍他也不改口，今天突然这么一叫，还怪瘆人的：“那个......苏铭啊，我们以前有这么熟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呢......”
苏铭：“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古惜看了眼苏铭略带幽怨的眼神，拼命回忆她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小屁孩，却啥印象都没有。
由是她也不敢看苏铭的眼，颇有些心虚道：“没有没有，记得记得，你一岁那会儿我还抱过你呢。这都多少年了你瞧瞧，我家小苏苏竟然都长这么高了。”
苏铭听后一脸黑线：“我们初次见面是在十二年前，那年我五岁，你也没叫过我小苏苏。”
古惜心道：“不科学啊，‘小时候我还抱过你’这句话不吃香了吗？怎么就错了呢。不然她还能在什么时候见过苏铭？”
苏铭将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古惜，将她的脸捧起来对着自己的脸，轻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根本就没有印象了？”
此时二人的距离有些近得过分，古惜甚至能感觉到苏铭的鼻息微微喷在自己脸颊上，惹得人心痒。
古惜下意识地想后退一步，但这树干本来就没多长，她再往外挪就要掉下去了。
古惜被苏铭这么钳制住，进退两难，只好先求饶道：“你先放你阿惜姐姐我回去想一晚上，保不齐我今晚睡一觉明天就想起来了呢？”
苏铭：“你明明说过等我长大以后来娶你，你忘了吗？！”
古惜：“嗯？？？”
空气突然沉默......
古惜：“！！！”
“蛤？我还说过这种屁话？？？”
古惜不停地回想自己这十来年的记忆，最终绝望地发现，自己好像还真讲过这种屁话来着......
兰陵的穷泽山是座奇山，山下压着数万只极邪的恶鬼，山上生了一窝要命的銮蝶。
这銮蝶啊，以毒性强，攻击性高，脾气暴躁而常常误伤百姓出名。
原本这也没什么，只要不闲着没事上山去招惹那些要人命的劳什子，便可相安无事。可每值春季，那群銮蝶就变得异常暴躁，随意乱飞下山害人。
百姓在山下每日都活的是惊心胆战，前来降妖的道士也是头疼不已，一只銮蝶都还没见着就把自己小命搭进去的大有人在，最后却被苏氏先祖一朝收服。
三百年前古惜曾路过穷泽，为这穷泽山上乱飞的銮蝶忙得焦头烂额。
彼时正值初春，銮蝶性情最是暴躁，再加上那年虫后不知为何如此给力，多生了上万只小蝴蝶，一开心就下山毒害百姓。
古惜本想着先画上百十道符封山，再报知天庭来处理，却迟迟等不到天庭救兵。
正在她为此愁眉不展之时，迎面走来一个穿着朴素甚至还带着几十个补丁的落魄剑客。他拍了拍胸脯，要古惜放心的把这事全权交给他负责。
古惜很是欣慰，毕竟由于銮蝶嗜杀，已经许多年没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了。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来送死，古惜便心满意足地放手去云游四海，并且打算三年后再回来收尸。
没曾想，不过半年时间，那道士就降服了穷泽銮蝶！
兰陵苏氏自此名震天下，逐渐走向了修仙世家的巅峰，三百年安然无恙，不动如山。
这便是古惜与那兰陵苏氏的前缘。
再然后，便是十二年前，古惜又路过兰陵，行至穷泽山前，感慨良多。
如今这穷泽山已经被苏氏建了围墙设了结界给封了起来，成为苏家子弟的灵宠养殖场。
按理来说，苏家子弟约莫到了十岁左右就要独自进山去降服銮蝶作灵宠。
苏铭的长姐苏诚自小天赋异禀，堪堪七岁便一举拿下金裳花弄蝶，破了苏家降服銮蝶的最低年龄记录。
苏铭自小就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苏诚七岁进山，他就五岁进山，谁还不比谁有能耐了？
如此心高气傲，必定是还没有遭受过社会的毒打，果不其然，还没上山多久，便被百十只銮蝶群殴到了墙角。
古惜原只想感慨一下时移世易，时间的白驹过隙就马上走人。可那不让人省心的十三娘又从画中跑了出来，见着穷泽山就往里钻，顿时跑没影儿了。而包在穷泽外围的结界就如同豆腐块儿一般直接被十三娘撞碎，这山上上万只銮蝶瞬间暴动异常！
古惜在十三娘逃出《六界尊王谱》的那一刻便立马叫出所有火柴人前去追捕，谁想她竟直接碎了这结界，古惜只得立马改变指令，要所有火柴人包围穷泽，重新建立起一个结界，不放走任何一只銮蝶。
五颜六色的蝴蝶扑棱着翅膀漫天飞舞，却迟迟无法下山，只能在这山上寻找攻击目标。正巧苏铭算是那山上的唯一一个活人，于是乎所有暴动的銮蝶卯足了劲儿一股脑地冲向苏铭！
“不好！”
古惜顺着銮蝶飞舞的方向望去，却见一个五六岁的稚童站在墙角，手上挥舞着一把差不多要与他同高的宝剑正与一小群銮蝶作斗争。
上万只銮蝶将至，他眼里虽有些慌乱，但手上还是照样有条不紊地挥舞宝剑，并且配合着各类法宝对銮蝶进行致命打击。
古惜心道，这小孩小小年纪便能如此沉着冷静应对强敌，心性实在强大。
时间有限，古惜直接解了阿轲七重封印，与那銮蝶的主要势力缠斗起来！却还是有上千只銮蝶马不停蹄地冲向苏铭的脑门。
这要是被击中了，那这小孩就必死无疑了。
古惜没多想，费劲全力冲到苏铭的身前，将小小的他护在怀里。
上千只銮蝶穿破古惜的身体，将她五脏六腑尽数打碎。
鲜血溅到苏铭的脸上，染红了他的双眸。
而这些銮蝶触碰到古惜鲜血的那一刻，便尽数灰飞烟灭。
古惜在倒下前看了那孩子最后一眼，还好，只是吓哭了，没受伤.....
没受伤......
古惜就这么倒在血泊中，沉沉地闭上了眼。
穷泽山下，万鬼咆哮，誓要将古惜刚刚离体的魂魄给拖下地去。
可这一个个刚从地底下爬出来的恶鬼见到古惜时又都面面相觑，不敢靠近。
古惜已经见怪不怪了，却听身后的小孩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地摇着，差点没把古惜魂儿都给摇吐了。
“姐姐！姐姐你不要死！呜呜呜呜.....”
古惜飘过去拍了拍小苏铭的肩：“小孩儿，停一停，别摇了，我都快吐了。”
小苏铭见她魂魄都离体了，知晓自己闯了大祸，吓得大哭起来：“姐姐！姐姐你死得好惨！呜呜呜呜......”
“没关系，你姐姐我是神仙，命硬，不会死的。”
古惜指着自己被銮蝶捅得差不多要报废的身体，睁眼说瞎话道：“就这么点儿小伤，看着吓人，其实长个几天就好了。到时候等我伤口长好了，我再回魂就没事了。”
“你不要哭，我最讨厌小孩子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可爱了。”
苏铭这才止了啼哭，啜泣道：“真的吗？”
古惜：“自然是真的，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来来来，快入夜了，就这么把我的身子晾在外面也不好。你先帮我把身子拖到不远处的庙里，然后再听我指令替我上个药，能做到吗？”
苏铭立刻点头答应照办。
苏铭突然失踪，穷泽山上动静又闹得如此之大，早就引起了苏家的注意。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准备上山，却给古惜放出的火柴人给拦了下来。再加上山里的銮蝶们也有意阻止，他们就只能干巴巴地站在外面，焦急的祈祷苏铭不要出事。
古惜由于经常受伤，再加上某些原因加持，她的伤口一般好得都格外迅速。
只不过这次是真的被打得狠了些，在一堆仙丹灵药加持下，也得在庙里修养了一个多月才将外伤养好。期间还要防銮蝶，逮小鬼，时不时十三娘还要在她面前秀一把上吊技术，古惜捉又捉不回来，真是要气个半死。
还好，捡到个便宜小鬼能帮忙上上药，擦擦脸。否则要是指望阿轲，古惜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在曝尸荒野。
等到伤口长得差不多了，古惜便还了魂，然后帮着苏铭一起降服赤焰灵火蝶，两人合力，捉回了十三娘。
事情办完，外伤算是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跟这鬼地方说拜拜。
苏铭大抵是个很感性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年纪太小，找不到表现情感的方式，情绪一激动就会哭。
“阿惜姐姐，我舍不得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家很有钱的，养得起你，你不要走，跟我一起住好不好？”
“我可以把我的院子让给你住，我的院子是整座苏府最大院子，就算阿轲变大了也是能养得起的。”
“你要是嫌小，我还可以叫人扩建，连着我的院子还有好几座山......”
“停停停！你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古惜制止了苏铭明面挽留，暗地炫富的行为，道，“如今事情已经完美解决了，我就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阿惜姐姐我还得去浪迹天涯，拯救更多有需要帮助的人呢。”
苏铭表示不能接受这个理由：“我想跟阿惜姐姐走，去哪儿都好，你不能把我丢下！”
古惜：“况且你一连几个月没见到自己的爹娘，他们肯定担心极了，你乖乖地回去，别犯傻了。”
苏铭：“爹爹娘亲还有我姐姐可以继承家业，可阿惜姐姐你就只剩下我了。”
古惜：“......”这小鬼头从哪学来的歪理？
古惜只得换一种说法劝道：“你要想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等你长大，练好一身法术，就来找我。到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以身相许给我我都绝无二话。”
她那时不过是为了脱身随便开的一个玩笑话，谁知道苏铭竟还当真了。古惜走时连件信物都没给人留，谁能想到十二年后这小孩儿竟然凭着自己坚定的毅力和狗屎运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她。
真不知这是福是祸。
其实不能说古惜的记性不太好，毕竟她一个人流浪人间上千年，救过的人不计其数，豁出命救的也不少，她哪有办法把她救过的每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有些事情早如过眼云烟，忘得差不多了。
就苏铭这事儿吧，十来年的时间都过去了，她心大，早就没剩什么印象了。要不是古惜当年救苏铭的时候差点丢了小命，那伤养了小半年才好，给古惜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否则这会儿她还真想不起来，十二年前她还路过兰陵。
一想到兰陵，就想到她那将养了小半年才好的旧伤，一想起来就肉痛。
现在这苏铭似乎还对要娶她这件事念念不忘，这就更让她头痛。
苏铭道：“自你走后，我每日勤勤恳恳修炼，十二年了，我来找你兑现承诺了。”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准备娶你，你也绝无二话，这是你说的。”
“我以为这么多年你早就另寻他欢了，没想到至今还是孑然一身，所以勉勉强强，准备娶你了。”
古惜对上苏铭殷切的眼神，顿时语塞，要是她直接跟他说她是开玩笑的，他应该会很失落吧。
但若今天不说明白了，就这么吊着一个本该有大好青春年华的少年郎一辈子，那也不好。
自己怎么这么渣啊？！！！
古惜痛定思痛，准备快刀斩乱麻：“我哪能想到你是个这么纯情的小孩，我不过是十几年前救过你一命，你真没必要看上我。”
“而且不论当初站在那里的是谁，我都会奋不顾身地去救，这是我的原则。十二年前我救了你，十二年后你又救了我这么多次，这会儿我们两个两清了。你不用娶我，我也不用嫁给你，天下太平。”
苏铭错不及防地将古惜抱在怀里，道：“不，古惜，我是真的想娶你。”
苏铭其实一直想问古惜，我与你萍水相逢，十二年前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奋不顾身地救我？
一个月前，那狗福镇的镇民与你无亲无故，他们那时甚至还三番五次辱骂你，不信任你，你为何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他们脱困？！甚至还有冒着被烧死的风险，点燃狐火，寻求天庭救援？
这半个月来，回回你被妖怪掳走，我都在你附近，你却从来不知呼喊求救，甚至都快被妖怪生吞活剥了，你都不思自救。
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这几千年，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明明身为昆仑主神，却要遭受万人唾骂；明明深谙兵家武学修行之道，却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习武修炼；在她心里，明明对所有事情都毫不在意，却又能为了陌生人豁出性命。
这桩桩件件，都令他心疼无比。
他不想知道她以前究竟经历了什么痛苦，他只想保护好她的下半辈子，让她的以后都由自己守护。
古惜不懂苏铭在想什么，只觉得苏铭的怀抱总是能让她足够安心，让她有一种灵魂不再漂泊无依的感觉，她很喜欢这个感觉。
像是封闭了近千年的心门被人悄悄撞开，她站在门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扇心门早已千疮百孔，她不敢再随便邀人进来住了，即便这次来的人看似足以让人信任，可哪次又不是这样呢？
泪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古惜偷偷抹掉，推开苏铭，笑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这种话你在戏文里听听就好，不要太当真。”
“恰巧我是个女的，恰巧我还不老不死，又恰巧我当年要死不死地跟你说让你娶我这种浑话。长此以往，心心念念，报恩就成了执念，你年纪轻轻，就会很难分辨对我的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愧疚。亦或者，是同情？”
“同情我这数千年孑然一身，孤家寡人，你想陪着我。我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我不想你因为跟着我而毁了你的一生。你的天赋极高，家世又好，未来还有大好时光要去度过。人这一辈子，须臾数十年，你该珍惜当下才是。”
“不，我心里清清楚楚。”苏铭正视着古惜，难得正经，“古惜，我喜欢你。”
苏铭这么猝不及防的告白让古惜心跳一滞，老脸泛红，又道：“你瞧，才到喜欢，离爱还有一段距离呢。听姐姐一句劝，早点断了这个念头，对你最好。
苏铭舒了一口气，笑意里带了三分难过：“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原不想这么早同你告白的。不过今天说出来了，反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用再偷偷喜欢你了。”
古惜：“那还真是恭喜你了。”
二人都不说话，空气一度安静诡秘。
良久，苏铭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本快要被翻烂的册子，然后在倒数第三的空白页上画了一个横。
古惜看得莫名其妙，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铭“第一次告白，失败，我会好好准备下一次的。”
这他妈的还有下一次？！
我谢谢您咧！
古惜只能呵呵笑道：“你开心就好，你开心就好......”
不过突然觉得这小屁孩有点儿可爱是怎么一回事？
而且这个憨憨的场景怎么还有点儿似曾相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