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也没用了
第二天醒来时，床上只剩下尔北一个人，眼睛还能看出昨晚哭过的痕迹。
天气渐暖，
晨起，里面穿打底衫，套件针织开衫正合适。
堂屋前，
坐在轮椅上的爷爷正左手拿镜子，右手用刮胡刀刮胡子，浑身上下，收拾整洁，格外精神。
他脚边还坐着只怯生生的小土狗，灰黑色的毛毛，身体蓬松圆润，小尾巴不停左右摇晃。
“哎？这只狗那哪里来的？”
尔北蹲下身，对这只小家伙极感兴趣。
小狗很聪明，
对她的手一个劲的舔，异常活泼。
爷爷正仰起下巴，用镜子检查有没有剩余没刮干净的胡渣。
“这是你太姥姥早上抱来的，说在农村，得养个狗看家护院。”
“啧啧啧……小灰……”
她用手指逗着小狗，随意给它取了个名字。又想起屋里，那多到快成灾的耗子。
“应该弄只猫过来，家里老鼠太多了。”
“刚刚我还在猪圈看到一只大老鼠！你舅爷说，他们家猫已经生了，等满月就送我们一只。”
奶奶从厨房端出两碗汤圆，放到桌上，很赞同尔北说的话。
早上气温正好，不冷，也不热。
饭桌搭在院中，盛汤圆的碗，不断往外冒出热气，想想都烫嘴。
回来这些天，原本破败的院子被布置成世外桃源。
父亲开车从隔壁县的农林园艺种植基地买了不少花果树，其中，几棵大梨树和桃树都已经开花。
风，一吹，
花瓣散落一地。
请匠人砌的长形花坛里，播撒的格桑花也已经发芽。
在市里花鸟批发市场买来的三株芍药移植到院中，长势不错，估计六月就能开花。
修剪过的月季生长较慢，光秃秃的粗壮老枝才发出嫩芽。
本以为养不活的碗莲，竟也开始发芽，从大泡菜缸里的淤泥里冒出尖芽。
父亲说，等夏天长出莲叶，就让尔北到市里买几条金鱼放进去。
院边最茂盛的榕树下，修了张四方四正的水泥贴瓷麻将桌，夏天在下面打牌，特别凉爽。
家里人，该出钱的出钱，能出力的出力，院子被打造成修身养病的好地方。
离开时，尔北竟开始期待起，下次回来院里的光景。
没有过多的言语，爷爷奶奶把尔北送到面包车前。
她不敢多看爷爷的眼睛，怕舍不得。
坐在面包车里，伸出手朝他们告别。
“你们回去吧，我放假就回来！”
“你到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啊！银行卡收好，路上坏人多，要注意安全！”
“小北，生活也吃好点，回来就给奶奶打电话，我叫你舅爷去镇上接你！”
两位老人像有叮嘱不完的话，车子开动，再多的不放心，都化为一句“再见。”
车上只剩下尔北和开车的父亲，低头玩弄着手指。
抠指甲，
是她紧张时最爱做的动作。
父亲这些天的表现，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心里对他产生细微改观，更加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车子行进很久，父女两说的话，加起来总共不到五句。
到镇上，手机信号比乡下好许多，上网流畅。
qq里，冬栀昨晚发的消息她才看到。
宋冬栀：我明天出发，你呢？
不知道现在回复算不算晚，她回道：我也今天出发。
等待几分钟qq都没有动静，把手机关上，想着，可能他已经出发了吧？
“主人，来电话啦……”
铃声，在安静的环境下，愈显大声，尔北赶忙按下接听键。
“喂……”
当着父亲面，接自己喜欢异性的电话，作为孩子的本能，她有些心虚，说话声音刻意压低。
“我正在去火车站的路上……”
“那我等你。”
那头，冬栀没有废话。
“可我……”
“嘟嘟嘟……”
没等她说完，电话已经被对方挂断。
可我……
还要很久才能到……
驾驶室，父亲抬头看了眼后视镜里的女儿，关心道：
“小北也大了，有喜欢的人了？谈恋爱了？”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是刚才接电话的表情太明显了？尔北低下头，怕暴露太多。
“没……没有啊！”
他笑了笑，语气很轻松。
“怕什么，现在这个年纪谈很正常啊，爸爸又不会说你。有合适的，还是可以考虑，不过，你也不能太随便，女孩子，容易被骗，吃亏上当，就不好了。”
家长特有的口吻，这样久违的关心尔北并不反感，乖巧地点头。
“知道了。”
“婚姻是大事，别像我，走弯路……”
没有再说下去，他话锋一转，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迹。
“我啊……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上大学，以前小时候太不听话了，记得六年级的时候，下河洗澡，回家被你爷爷用皮带抽，痛的在牛圈里到处滚，还把你舅爷家卖猪的钱，骗走买影碟机……现在想想，真是太不听话了。”
“爷爷居然舍得打你？”
不知道说什么，尔北随意接话道。
“怎么舍不得，以前我小时候没少挨打。不像小北，这么懂事。”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嘛！”
她毫不避讳，大方说出自己懂事的原因。
呵……
懂事，还不是被生活逼出来的。
听到女儿说这个话，父亲开始心里开始泛酸，头一次吐露心事。
“其实……小北，我知道，我愧对你和你妈，人都是这样，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我有时候真的后悔，不该毁掉原来完整的家……”
后悔？
是生活不如意，现在的老婆跟你吵架才会后悔吧？
面对他的坦白，尔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沉默一阵，缓缓开口。
“后悔，也没用了……”
如果一个人能随随便便后悔，那这个世界，恐怕就没那么多遗憾事了。
“对啊……后悔也没用了，你也长这么大了……”
这句话，算是整段聊天的结束。
一路无言，车停到火车站外，父亲提起行李箱，把她送到车站门口，从皮夹里抽出几张红票子。
“小北，这点钱你先拿去用，等你生活费不够了，就很我说，那个……尽量节约点，现在你也知道，家里压力挺大的。”
犹豫着，尔北伸手接过钱。
“知道，那……我先走了。”
“去吧！注意安全。”
进购票大厅，
回头，
父亲还站在门口，朝她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