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访客
都是同病房的病友,怕儿子不礼貌的行为得罪人,女人笑容可掬,同他们打着招呼。
“你们是今天住进来的吧?”
爷爷点了点头,指了指病床上的男孩:
“这孩子,怎么了?”
她走近了些,怕孩子听到有人议论他的病情难过,极其小声:
“肝癌……在化疗,我和他爸爸卖房卖车,就是为了给他治病,他倒好,饭也不吃,身体越来越差……”
尔北心里唏嘘着,这么年轻就是肝癌……
说着说着,女人的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每天在病房照顾,时间久了,心里的委屈,苦于无处倾诉。
哭的时候,她忍着没出声。
接过尔北递过的餐巾纸,说了句“谢谢”。
这时,男孩的身子动了动,用手支撑起身子,费劲的从床上坐起。
就那么靠在墙上,
帽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仰着头,眼睛看向母亲,很平静。
见他伸出瘦的像麻杆的手去端碗,女人高兴坏了。
三两步跑到儿子床边,把一次性勺子从透明包装袋拆开,递给了他。
打包盒里的馄饨泡的太久,皮已经烂了,和汤融到一起,成了糊糊。
女人坐在旁边,目光就没离开过他的嘴巴,时不时问着:
“好吃吗?”
“嗯……好吃……”
男孩含糊说道,声音稚嫩,是那种还处在变声期的嗓音。
碗被放下的时候,尔北看碗的重量,应该是吃完了。
孩子肯吃饭,把那当妈激动坏了,开心的像中了五百万。
怕儿子没吃饱,嘴里不停询问:
“够不够?要不要妈妈再下去买?”
生病时,平常人很简单的吃饭,好像都成了奢望。
这样的场景,在旁人看来,十分心酸。尔北,正是那个旁人。
她担心,爷爷会不会某一天,也会因为病痛难忍,失去生的意志,不再吃饭……
吃饱后,男孩躺下去准备休息。
帽子拿开,头发因为化疗,很稀疏,他眼睛无神,盯向天花板,是那种,不带任何光彩、死寂的眼神。
起身,正欲去卫生间给爷爷打洗脚水,就听见走廊由远到近的说话声,都是她熟悉的声音。
父亲和奶奶刚下飞机,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进门时面带焦急。
上次不欢而散后,尔北从没想过,会在这样的场景下再次相聚。
亲人没有隔夜仇,相顾无言,上次动手,再面对她时,父亲带有愧疚:
“小北,辛苦了。”
“不辛苦。”
尔北客气回应,
只觉得讽刺,多像外人的对话啊!
回来前,想必姑父在电话里已经跟他们提前沟通过了,见到爷爷,都在回避有关他病情的话题。
随着在病房和其他病友熟络起来,爷爷打听到他们都是癌症,心情也跟着郁郁寡欢。
为了不让爷爷感到孤单,白天奶奶、尔北轮流照看。晚上,父亲则在医院租了张床陪护。
睡了两天,他就叫着,折叠床太小,睡得腰疼。不想让奶奶太辛苦,尔北自告奋勇,独自揽下晚上的看护工作。
天还没黑,医院保洁阿姨就热心的帮她把床拿到病房,提醒着:
“小姑娘,你每天早点来拿!不然我们下班就没法开储物室的门了!”
尔北心怀感激,连忙道谢。
原来还以为父亲就是懒,不想晚上来照顾。
在看到床的时候,她才明白,他那中年发福的块头,睡这么单薄的架子床,真是为难了!
这床就是那种外出露营都可以带出去,搭在帐篷里的那种,简单的长形折叠架子,上面是层结实的布。
睡在上面,尔北一米六二的个子,脚刚好到头。再高点的人,脚掌怕是要悬在空中了。
到点,奶奶提着保温桶从姑父家赶过来。
揭开盖子的一瞬间,香气扑鼻。今天的菜,好像不再清汤寡水。
尔北用鼻子嗅了嗅,凑到保温桶面前,窥探着今晚的伙食。
淡黄色的鸡汤,上面飘浮着光亮的油珠子,还有碧绿的葱花做点缀。
“是鸡汤哎!”
她激动到低声欢呼,跟着爷爷吃了好几天的营养餐,都快忘了油荤味了。
端着鸡汤泡饭,吃的特别香,尔北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这汤太好喝了!味道刚刚好!”
“跟几天没吃饭一样,嘴角上有粒米!”
奶奶递过一张纸,提醒她注意形象。
吐出鸡骨头,爷爷接着喝了口汤,许久没吃这有盐有味的汤,他也馋坏了。
“不怪小北,这几天你们弄得那些汤,连油都不舍得多放一勺。”
听到爷爷的抱怨,奶奶正色道:
“那是为了你身体好,吃那么多油干什么!”
饭菜被爷孙两解决的干干净净,离开时,奶奶心情也极佳。
酒足饭饱,尔北打开窗子,眺望外面的城市夜景,还能听到马路上传来的喇叭声。
“小姑娘,麻烦关下窗子吧,这位老奶奶有点冷。”
“哦……好。”
医院,病人为大,尔北把窗户彻底关死,今晚,再呼吸不到这样新鲜的空气。
闲的发慌,爷爷正在用餐巾纸擦拭着那盆白掌叶子,在精心照料下,又打了处花苞。
他神情专注,可擦过的纸根本没有变颜色。
似乎忘了,这些叶子,昨天才擦过。
“咚,咚!”
两声敲门声,引起病房所有人注意。
门口,
一个穿白色矮跟皮鞋的女人,头发端庄的盘在脑后,左手果篮右手牛奶。
那副面孔,尔北再熟悉不过。
“小姨!你怎么来了!”
羽妈的到访,不光让尔北意外,爷爷也同样没想到。
他激动地让尔北把他扶起来:
“小许,你……怎么来了,你居然,还肯来看我……”
爷爷心里很清楚,当初自己那混蛋儿子有多过分,为了离婚差点把尔北妈掐死。
见到羽妈,他心里满是愧疚。
把东西递给尔北,羽妈没有久待的意思,立在病床前。
“段叔叔,我肯来看你,完全是看在你们老两口一直都对我妹妹不错,直到现在都把她当女儿对待。”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床柜上,
“当初我确实想为我妹妹打抱不平,觉得她嫁给你儿子真的是瞎了眼,受了那么多委屈……当然,我也不是好坏不分的人,知道您生病,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这些钱,算我们家人一片心意,您收下,楼下还有人等我,就先下去了。”
说完她便利落转身离开,爷爷赶忙喊道:
“小许!这怎么好意思,尔北!快,送送你小姨!”
爷爷递过信封,示意尔北快还回去。
她小跑到在到电梯口,伸手,拦住了正在等电梯的羽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