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结局（三）
欧阳林回信，言语含蓄，问苏瓶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人家苏氏兄弟并不承认是您的弟弟。那时苏瓶已知些许内幕，于是给欧阳林回信说，确实是搞错了，只因醉酒，将两封信装错信封。但苏瓶还是请欧阳林照顾苏氏，说他们是司马镜的好朋友。
欧阳林算是一个有心之人，出于对苏参将的敬重，和对司马镜知遇之恩的感激，对苏家颇有些照顾。华州地头上的人冲着欧阳林的面子，没有去苏家闹的。其实那帮人去了也没用。苏家院里住着的都不是普通人。若真有人胆敢冒犯，那么他一定会倒霉。
苏氏一家人行为怪异，在正房屋顶建起木板小阁。每到夜里，总有两名女子站在小阁里四处张望。不知她们在望什么，无论刮风下雪雷雨闪电，她们都会站在那里。她们经常说一些别人听不大懂的话，就好像咿呀学语的孩子，只说半句话。
苏家的主人比较随和低调，平时极少与人来往，可他们家的奴才却与主人相反。就好像谁欠他们钱似的，但凡有人在苏家门口停留时间较长，他们都会冲出来问问情况。若不赶紧离开，就拳脚相加，连官府也不敢招惹他们。
去年巡街小吏被黄橙橙、吕油油二奴揍了一顿，小吏恼火，去官府调人，结果被华州刺史骂了一顿。刺史告诉小吏，以后不许去苏家门口。从那时候开始，就有风言风语说苏氏与刺史大人家有亲戚。
此后黄吕二人就更加肆无忌惮，那简直是两条恶棍，街头二霸。或者说离开万隆帝的震慑，这两位就放飞自我了。什么主奴之分，统统都是屁，他们眼里只有他们的小少爷。以他家小少爷马首是瞻。经常能见到两个高大恶奴，陪着小少爷在街上耀武扬威。
街坊邻居都知道这两位不好惹，但也发现一个特点——只要别人不先动手，他们就不动手。
若是发生矛盾，只是互相谩骂。骂得再难听，他们也不动手。他们似乎特别爱与人骂架，家里骂完去外头骂，尤其是隔壁李寡妇，三天不骂一次就觉得生活无趣。
那李寡妇也不是善茬，家里五条恶奴也都是牙尖嘴利的，有时心情不悦，就把梯子搭在高墙上，探头骂两句。
三爷苏茂盛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专心修道，结果被黄吕二恶奴气得经常离家出走，可他走不远，过不几天还会回来。
苏家大爷二爷也不知是怎搞的，也不管管这两个恶奴，就由着他们的性子来。二奴唯一安静的时候，就是给小少爷推功的时候。
后来小少爷大了，被唤作苏家大郎，或大少爷。他们就带着大少爷出门，在街上寻衅滋事，唆使大少爷与人斗殴。结果不知是什么原因，号称天下第二的黄橙橙亲自培养的苏家大少爷，一打架就输，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回来。
这不，昨天还被一个婆娘给揍了。
“我就纳闷了，就凭咱家大少爷这脾气，这拳脚，怎连女人都打不过？”
“你若不会教，就给我滚一边去！我来教！”
结果输得更惨。
后来大少爷不用他们教的功夫，而是用王八拳去打，反而打赢了。
……
那年苏小庆出嫁……
当初给唐云选媳妇时，苏瓶不参与，全由唐梅做主。可轮到女儿婚事，苏瓶却强横起来，说什么也不让女儿嫁给武人。
因为苏瓶亲历北伐和汉中两场战争，知冷兵器战场有多么残酷。直到现在还清晰记得薛恒惨死的场面。那可是一位武功不俗的当朝驸马，但是到了战场上说没就没。
苏瓶还给唐梅举例子说，你的三哥、九哥、十一哥那样英俊神武的人，不也都牺牲在战场上了吗？还有你两个叔叔、三个姑父、两个姨夫、十七八个姐夫、唐姐夫、表姐夫、妹夫……
“就连隔壁你八妹夫林桐也牺牲了，太危险啦，难道你希望咱们的女儿守寡不成？以前唐云成婚时我不参合，因为那是咱家娶媳妇，媳妇不用去打仗嘛。可小庆的婚事你必须听我的，咱们去找个性格好的科举学子，入赘我府，岂不妙哉？”
“不！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苏瓶拍案而起：“我告诉你唐梅，我忍你半辈子了！今天这事，必须听我的！”
结婚十八年，他二人从未真正红过脸，多是苏瓶让着唐梅，可这次苏瓶不让着她了。
头一次见苏瓶发这么大火，唐梅被气得心口疼。
后来二人各让一步，苏瓶不纳赘了，唐梅也不让小庆嫁给武人，而是嫁给了樊氏财阀的少爷，樊霖。这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一辈子默默无闻，但也平平安安。
……
夜，狂风骤雨，一名黑衣女子来到大相国寺，这一路上无人能挡得住她的《妖魔经·白骨爪》，她没下杀手，就算是留了情面。
她一路打上山来，直到卧佛殿大院，突然感受到一道阻力迎面而来，似乎撞到一堵无形的墙。
一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立在风雨里，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托着油灯，风雨中油灯不灭，豆粒大小的火苗，只是微微颤抖。
僧人身上气息翻滚，雨水不落其身。
“女施主要找的人已不在人世，何必苦苦寻找。”
老和尚声音不大，却给人听到梵音之感，不知声音来自何方，却好像四面八方都有。
“你若不说，就让你吃吃苦头！”
夜孤鸿尖吼一声，爆发内力，冲破那道无形的墙，飞跳而起，探出一爪，抓向老僧的额头。
在那一瞬间，夜孤鸿身上似乎浮现出一副硕大骷髅骨架上半身，骷髅探出银亮白骨手，指尖如刀，爪向老僧。老僧岿然不动。当白骨手碰到老僧翻滚气息时，突然爆裂，整个骷髅化作一股黑烟，残渣崩落一地。夜孤鸿也趴在了地上，嘴角含血。
夜孤鸿不服，再次起身，蓄力，举起一臂，一道白光如同白色巨蟒弯蜒而起，直插云霄。冶艳女子尖吼一声，猛甩臂膀，白光如同皮鞭，砸向老僧。老僧轻叹一声，将佛珠挂在虎口，食指在油灯火苗上轻轻一弹，一道火线喷出。极细火线穿过夜孤鸿肩头，夜孤鸿瞬间瘫倒在地。方才形成的巨蟒异像，随着一声惨叫而消失。
“高僧法号？”
“无两。”
“原来是大宗师……，呵，四大宗师里最强的人……”
“万奴瘟乾，独孤无两，我们四个是互相克制，并没有高低之分。”
“我不懂，你这样的人，为何甘心给人当奴！”
“贫僧反问施主，何人不是奴？”
“皇帝就不是奴！”
“即便贵为皇帝，也是欲望之奴。”
夜孤鸿走后，无两和尚回到卧佛殿。
这已经是硬闯大相国寺第三个女人了。
夜孤鸿冶艳动人，但在她身前，还有一个更加冶艳的女子。
天下还有比夜孤鸿更加冶艳的人？
或许是因为那女子年轻，正当妙龄。
可是在无两和尚眼中，当时他看到的不是人，而是妖。能夺走男人心魂的妖。凤尾鵟。
……
最近楼兰郡主身体不妙，总是做噩梦，只道被邪魔欺身。先是找祁道婆来郡主府作法，结果效果不佳，于是今日要去大相国寺烧香拜佛，请求佛祖保佑。
唐梅还让唐云去国公府问长夏公主是否同去，因为长夏公主也有心口疼的毛病。
在苏瓶看来，这帮人有相似的病，与近亲结婚有极大关系。无论中外，都有相关记载。贵族之间近亲繁殖，导致家族疾病。王朝持续的时间越长，这种问题越发凸显。
长夏公主和她的孩子身体就不是很好，唐振小时候差点夭折，要不是苏瓶和顺内院用强悍内力催动小公子脉搏，他可能就真的没了。不过后来小公子练成不俗内功，倒也起到了强身健体的作用。再没犯什么病，而且与他的父亲一样，身材高大，目光如炬。
“苏宝玉！你能不能快点！整日磨磨蹭蹭慢慢吞吞的，看到你我就着急！”
“急甚麽来？晚去一会，大相国寺还能搬走不成？‘当世冠军侯’孟狠来求我，将一丈红借去育种。这种事我不好拒绝的，总要见见人家。”
“你快点吧！我求求你啦！”
“哦，这还差不多。且看我飞身而起。”
夫妻坐车赶去大相国寺。苏瓶对这种求神拜佛的事向来缺乏虔诚之心，不过在外人看来他还是蛮有诚意，最起码也会买一柱高香，插在香炉之中。
而唐梅跪在佛前，絮絮叨叨念经，这时她也不着急了，反而是苏瓶跽坐在蒲团上，感觉非常难受。终于郡主的经念完了，苏瓶起身欲走，郡主说感觉好一些了，看来还是求佛祖有用。于是她决定再念一遍。
显然这是心理作用，是迷信说法。苏瓶好一阵头大，说你自己念吧，我去方便方便。唐梅说苏瓶是懒驴上磨。
正二品的楼兰郡主，是在大雄宝殿拜佛，而大雄宝殿的后面就是卧佛殿。苏瓶溜溜达达来到大雄宝殿的后门，背手望向卧佛殿，竟见到一名红裙女子，正与一名老和尚激烈打斗。
……这样说不大合适，应该说是这女子打得很激烈，而老和尚几乎就没动地方……
苏瓶认识那老僧，曾经苏瓶和梅染闯大相国寺，想给玄苦大法师的遗体磕头送别，结果就碰见这老僧。那时候老僧才五十多岁，如今已年近古稀，可他依然很厉害。身躯愈发苍老，但内力不降反增。
那红裙女子在老僧面前，如同跳脚的猴子，虽然尽使狠辣招数，可老僧稳如泰山。她猛扑上来，老僧一掌挥出，她就翻滚在地。不服，继续冲，老僧再挥掌，她再翻滚在地。
这女人是苏瓶见到过的最有韧性的女子，她竟与这老和尚耗上了。连续被击倒二三十次，她还不肯罢休。难道她是想用这种方式，消耗大宗师的内力吗？简直是开玩笑，她就是这样在地上滚一天，也不可能起到这种效果。
距离稍远，苏瓶看不清楚那女人是谁。之所以能认出老僧，是因为老僧的内力太高，一望便知是无两和尚。而那女子其实苏瓶也认识，从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她与朱雀年龄差不多，小姐俩曾是一对闺蜜，可后来不知因为什么突然反目。
据说，可能与牧王有点关系……
苏瓶虽然没见过牧王，但是听说过，其人与万隆帝很像，很是英俊潇洒，最是吸引她们这种敢爱敢恨的墨家少女。不过后来凤尾鵟却成了万隆帝的女人。这就有点让人捉摸不透了。得不到儿子，就去搞他的老爹？这种操作，苏瓶竟找到似曾听说的感觉，但从哪里听说的，却想不起来。
见这女人被打得很惨，苏瓶的老毛病又犯了，想去劝劝这可怜的女子。他向卧佛殿走去，门口小沙弥眯缝着眼睛，一副高傲派头，说苏瓶等级不够，不允进入。苏瓶说，你师父都快被人打死了，我是去帮忙的。小沙弥错愕，扭回头向院子里望去。趁小沙弥扭头，苏瓶一闪身进了院子。
此时苏瓶正值巅峰，其武功在梁朝估计能排在前二十。
苏瓶闪现，欲劝说那女子，却发现是凤尾鵟。
苏瓶很纳闷，她跑到这里与无两和尚较什么劲。苏瓶一把抓住她的肩头，训斥道：“不懂规矩！你知这是什么地方，任你撒野？听师叔的，赶紧退下吧。”
凤尾鵟抖了抖身上灰尘：“我听说，这老和尚知道那个人在哪。”
苏瓶背着手道：“我也知道。”
凤尾鵟一怔：“他在哪？！”
苏瓶道：“你先与我离开此地，我再告诉你。”
凤尾鵟问，万隆帝在哪？苏瓶说，在洪陵。凤尾鵟恼火，说她已去过洪陵，挖盗洞进墓室，打开棺椁，可棺材里的人不像万隆帝。
夜孤鸿、凤尾鵟之所以来找无两和尚问万隆帝的下落，是因为她们听说是千佛殿老和尚给万隆帝殓尸。而无两和尚说，皇帝尸体已高度腐烂，当然看起来不像生前那般英俊神武。
这些女人并不知道当世凡羽大法师就是万隆帝，她们真的是冲无两和尚来的。
而凡羽大法师，就在卧佛殿的后面千佛殿当中，守着那具红艳艳的蜡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