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看人长短

楼兰郡主的骈车缓缓而行，已经被其它马车远远落在后面，方才曹老太君还派人来问，是不是车子坏了？

“告诉老太君，我的车好着呢，不必担心，让他们先行走吧，不必等我。”

之所以如此慢，只因为梅郡主不喜脏污男人靠近，便不要车夫，而是让王锦儿赶车。可王锦儿初学驾驶，谨小慎微，不敢快行。

不过王姑娘胆子较大，估计用不多时，就能掌握此术。

回到清化坊，见坊门小吏驱赶乞丐。乞丐行动迟缓，小吏急不可耐，一脚踹翻衣衫褴褛的妇人。

妇人虚弱倒地，努力两次未能起身。一名六七岁脏兮兮的小女孩，趴在妇人身边惊叫大哭。见状，苏瓶叫停马车，跳下车来，将妇人扶起。

妇人是京畿道河清县人，丈夫早亡，家里本有四亩田，去年被皇商强行吞并。妇人无有生计，便带着女儿来城里，希望谋些事做。可苦寻三月，无一处要她。便沦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她见皇城附近几坊达官贵人多，便来乞讨，哪知这些坊不允许乞丐进入，便被驱赶。

她已经饿得站不稳。

见妇人如此可怜，小女孩子更加可怜，苏瓶心里难过，取出二两银子送她。妇人激动得不行，口呼恩人，跪地磕头。可她跪下，又站不起来了。

苏瓶觉得，若这样让她走，她们母女还是活不成，干脆带入清化坊，喂以稀粥。

这种极度饥饿的人，万万不能让她们吃太饱，否则就是杀人。稀粥润之，方可活命。

过了一夜，妇人恢复，苏瓶才让她们走。

整个过程，唐梅不吭声的，因为那妇人丑陋，她不担心苏瓶会有邪念。

直到妇人走了，唐梅才道：“你帮她，图个甚麽？”

苏瓶道：“慈善，不需理由，不求回报。有缘碰到，就帮一帮。”

唐梅问：“信佛呼？消业呼？”

苏瓶道：“为消业而慈善，便是有目的行为，不能消业。就好像放生，若是听和尚的，去买河蚌，再送回河里，实乃愚蠢行为，不是放生。若碰见一只大雁被猎人捕获，见另一只大雁在天上悲鸣，你心中难过，有感而发，去猎人手里买来大雁放飞，这才是放生。而且我不信佛。”

唐梅哭笑不得道：“你不信，还跟我讲半天佛道，不嫌累的。”

王锦儿一笑问：“若是被猎网困住的狐狸，放了它，算放生吗？”

苏瓶道：“你放了它，猎人若因此饿死，你就造大孽了。已被猎网困住，那便是猎人的，你凭什么替人家放了？你若果然有心，当用钱将那狐狸买来，再放。”

甄平儿道：“若是见小狸困于井底，将它打捞上来，算是放生吗？”

苏瓶笑道：“这算。不过我要说，飞禽走兽，皆是小灵，人才是大灵。买几个王八放回河里，不如把这钱撒给苦命人。”

唐梅站在一旁听着，觉得有道理，可她想到什么，忽道：“好了，别说了。我可不想哪天你跑去庙里当和尚。”

苏瓶憨笑一声：“我不是那种能看破红尘的人。”

随后唐梅就走了。唐梅是听苏瓶的，去找她二叔做人情。要把唐典的丑事告诉唐宁，但又不让事情扩大。

想必唐宁会感谢唐梅的。相反，若唐梅在家族大会上把这件事捅出来，痛批唐典，唐梅就得罪两个人。实在是划不来的。

现在的唐梅，已经有些受到苏瓶影响，努力让自己不再凭情绪办事。

唐梅唤苏瓶一起去，苏瓶没去。他们唐家的事，苏瓶不愿意多参合，还是解决自己的小目标才是正经事。尤其是现在洛阳房地产开始升温的时候，更要把握机会。

其实投资房产，不是苏瓶唯一的财路。苏瓶还在谋求科技发家，除了制盐，苏瓶还在考虑制糖的办法。糖与盐不一样，盐是朝廷严格控制的国营产品，而糖却不是。

早在周代，就有关于野生甘蔗的记载。到了唐朝，已经育有优良品种，而且开始制糖。但制糖工艺落后，导致产量低，价格居高不下。若能改善制糖技术，商机无限。而这次苏瓶不打算再把技术送给唐家。

可眼下苏瓶还未能想起制糖技术，便不去考虑，还是带领梅染，继续去搞那些贪官。寻找胡超与《履顺仓贪腐案》的线索。

若能找到线索，有利可图。因为在薛侍郎的贪腐案名单上，没有胡超的名字。也就是说，可以私下放过胡超。但放不放他，就是办案人的一句话。

“你又要去敲钱？”梅染气恼道。

苏瓶道：“若他的钱是正道儿来的，我能去敲他吗？”

“你强词夺理！我看你不像个官，更像个匪！”

苏瓶道：“匪又如何？只要不欺负老实人，我良心就过得去！”

苏瓶越说越激动，亢奋道：“你说对了，我就是匪，专门欺负强人的匪！”

苏瓶的拙劣表现，反而激发了梅染的野性，她一笑，跟着苏瓶去了。正如陈千缶所说，他俩才是天生的一对。

……

“龙大侠，久仰盛名。”

礼部侍郎曹化犁去找韩平谈话，希望韩氏恢复韩斐的职务。可韩平发现，现在韩韦的表现很不错，在北市一番操作，风生水起。韩平本意不想让韩斐回去，却又不好驳了曹化犁的面子，于是答应让韩斐去与韩韦竞争。

曹化犁觉得，自己也算是帮过韩斐了，见好就收。而韩斐已经回到北市听风阁。

本来韩斐不打算再搭理张发奎这帮孙子，可现在形势所迫，在把韩韦赶出北市之前，还要用到张发奎这帮人。而这时，张发奎把龙天罡、独孤凤介绍给韩斐。

现在张发奎的处境很尴尬，先前他敲锣打鼓的欢迎韩韦，发誓赌咒的要为韩韦效力。希望从此改换山头。可韩韦根本就看不上他，只是在用镖队里的旧部。

龙天罡的伤没有完全恢复，但已经能自由行走，今日来见财阀少爷，见韩斐笑脸相迎，龙天罡惭愧抱拳道：“虚名而已。”

韩斐赞许目光看着龙天罡，笑道：“我相信，盛名之下无虚士。来，龙大侠请上座！”

把龙天罡介绍给韩斐，张发奎得意洋洋走下楼梯，正巧碰见韩斐手下第一干将，陈邦。

张发奎轻蔑地笑了笑，叼着牙签继续下楼。

陈邦冷眼一瞥张发奎，没搭理他。

……

刑部监察御史苏瓶，带着小刀吏梅染，这一上午没少忙活。

去刑部大牢里提人，软硬兼施，终于从原工部员外郎栾平口中得知，甘京的一个手下小厮，专门负责联系千牛卫。

那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小厮，受甘京提携，疏通关系，安排到通济坊当坊丞。前几日，据说还出了本诗集。

苏瓶去通济坊，找到那坊丞邰正力，问他当初联系的千牛卫长官是谁。邰正力口气强横，不予理睬。

苏瓶继续问，邰正力火了，放出狂言，若苏瓶再无理取闹，就把苏瓶打出去。如苏瓶不服，就让甘京甘大人与苏瓶谈谈。

苏瓶大拇指插在腰带里，心平气和地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来查《履顺仓贪腐案》的，那案子我已经不管了。”

邰正力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傲慢道：“那你为何还要问我这些？”

苏瓶把刑部公文放到邰正力面前：“刑部单独为胡超立案，怀疑他曾经隐瞒贪污所得，欺骗朝廷。”

邰正力打开文书看了看，可他认识的字不多，招呼师爷进来看。师爷告诉他，确实是查胡超的。

邰正力笑了，先把师爷送出去，转回身，对苏瓶深鞠一躬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苏大人不要见怪。”

苏瓶笑了笑。

随后二人愉快交谈，邰正力建议苏瓶换个思路，不要想着把胡超与履顺仓联系上：“那老小子贪钱的机会多着呢，岂能只限于履顺仓？”

邰正力还说：“你这样查，反而不容易查出来，你且等我两天，我找几个认识胡超的朋友喝喝酒，他那点烂事，八成都能抖搂出来。”

苏瓶说，过几天来找邰大人。邰正力恭送苏瓶离开。

走出坊署，小刀吏梅染活泼地说：“这邰正力变脸也太快了，当时差点没憋住笑。”

苏瓶一笑道：“人在官场，身不由己。若我还是查《履顺仓贪腐案》，他一定会跟我硬杠到底，因为他心里清楚那案子是指向他主子的。可当他看清楚我不是针对他主子时，他就恢复原样。也就是说，平时他是一个圆滑、随和、通融的人。只有面对敌人时才会亮出獠牙。”

梅染道：“看来他给你印象还不错。”

苏瓶感叹道：“看人之短，天下无一人可交；看人之长，世间尽是吾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