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朱紫贵晗首道：“我正有此意，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江寒月道：“形势如此，联一灭一是不二之选。但不知刘淇和林涛这两股势力各自有何长短，我们又该与谁为敌，与谁为友？”
“说到刘淇和林涛，我倒有些知晓。”敖九州突然道，“这二人原本同属一支，林涛是大当家，刘淇是二当家。大约十余年前，两人白手起家，身经数战才一起打下了江山，却因林涛多疑擅权，刘淇不堪压迫，又于十年前带了一帮亲信出走，自立门户，这才成了两家。如今论实力，刘淇不如林涛，如遇争斗，更需借重外力；论人品，刘淇却比林涛要略强一点儿，行事更为直率。故此以我之见，我们应该联合刘淇，先灭了林涛。”
江寒月奇怪地道：“你为何如此了解这些海匪？”
敖九州被她一问，面色顿时有些古怪，期期艾艾地道：“大光明宫世代居留临安，除了火器以外，海上贸易原也是主营，所以以前和海匪也那个……有些交道。在我爷爷当家的时候，我还去海边看过敖家大船出海。直到后来爹爹接手大光明宫，海上越来越乱，他又做了皇商，便渐渐淡出了这门生意，一心经营火器，故此……”
“我已明白，你不必再说了。”他话没说完，便被江寒月抬手打断了，继而转向朱紫贵道，“朱先生，九州适才所言可有谬误？”
“敖公子所说，正与我的了解相符，如今两下印证，便更可信了。”朱紫贵高兴地道。
李泽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选定刘淇作为盟友，先灭林涛如何？”
众人纷纷点头赞同，敖九州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这是盛夏的一个早晨，阳光白炽，明晃晃地照在万顷海面上，映出无数波光，直耀得人眼晕。也不知是因为阳光的关系，还是江寒月的关系，敖九州从爬起床开始，就一直晕晕乎乎地，直到到现在——也不能怪他没出息，实在是江寒月今日待他太不同以往了，不但天还没亮就亲自给他送早餐，还亲手帮他梳头整装，简直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媳妇儿。二人从结识至今，也一年有余了，敖九州何曾享受过这种待遇，也难怪他会乐得找不着北。
江寒月一手帮敖九州收拾完毕，又陪着他去了海滩，只见数十艘战船早已在海边一字排开，巨大的风帆全部升起，迎着海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江寒月看看那些战船，又回身帮敖九州整了整衣襟，低声道：“我们筹谋半载，成败只在今日一战。我祝你们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放心吧！”敖九州顺势拉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我们这半年和刘淇合作得不错，已将林涛逼得退回了老巢，龟缩不出。今日我们再和刘淇联手端了他的大本营，林涛一系就彻底垮了。届时只剩一个刘淇，再难与我们抗衡，李公子一统海上，指日可待。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带你回家，每日里读书下棋，再不理这些权谋争斗，如何？”
江寒月微微一笑，道：“那自然是好。不过今日大战在即，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切不可自以为胜券在握，就掉以轻心。”
“我知道。”敖九州轻轻捏一捏她的手，道，“自从认识你以来，我经历了那么多事，尤其是最近半年，随着你四哥四处征战，水里来火里去的，我也长了不少心眼儿，早已不再是从前那个冒冒失失，没心没肺的敖九州了。每场战争都关系着众多将士的性命，更何况还有你在这里等我，我又怎敢掉以轻心？你就稳稳地把心揣在肚子里，带着小湘和碧云他们看好了岛，等着我们凯旋回来，可好？”
“听你这么说，果然进益了不少。”江寒月回握住他的手，却忍不住敛眉道，“可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从昨日里半夜开始，就老觉得心神不安，便似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真担心，你们此去会遇到什么意外。”
“什么不祥的预感，你何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敖九州哈哈一笑，道，“你只是关心则乱，才会觉得心神不安罢了。不过，听到你这么担心我，我心里真是欢喜。”
“我和你说正经的，你别乱扯。”江寒月脸上微微一红，挣脱了他的手，道，“你答应我，无论遇到事，都要以保命为首。我宁可此战无功，也不要你们出什么意外。”
“好好好，我答应你。”见她挣脱了手，敖九州干脆双臂一环，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贴着耳鬓轻轻地道，“咱们成亲都已经四年多了，可怜我一直枉担着虚名儿，还没和你做过真正的夫妻呢，哪里舍得此时便……”他一个“死”字尚未出口，已经被江寒月用力一格，推出了三步之外。
“哟呵，小夫妻临阵送别，怎么不亲亲热热的，倒动起手来了？”敖九州还没站稳，忽闻段白羽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二人扭头一看，段白羽也穿着一身戎装，正携了程湘的手，慢慢从远处走来。程湘用力抿着嘴，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
敖九州知道他们把刚才的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当下嘴硬地道：“打是亲，骂是爱，我们怎么不亲热了？这是夫妻情趣，你不懂！”
“哈哈哈哈。”段白羽疯狂地嘲笑起来，“这被媳妇儿打的情趣嘛，我倒的确是不懂。不如改天等你有空的时候教教我，要怎么练功，才能被媳妇儿一巴掌扫出三米开外啊！”
敖九州被他怼得脸都绿了，正要反唇相讥，程湘赶紧打圆场道：“好啦，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还成日家斗嘴掐架，没个正形。大战在即，你们有空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不如商议商议战事。”
“今日之战早已演练了无数遍，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待会儿到了地头，只管放开手脚厮杀便是。”敖九州道。
段白羽也道：“刘淇曾在那个岛上待了数年，个中地形讲究，早已说给我们听了，再加上我们双方兵力相加，胜过林涛百倍，不是我妄自尊大，此战的确无甚悬念。”
程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俗话说得好，小心驶得万年船。看你们一个个这么高枕无忧的，我反而不放心了。”
江寒月正要说话，一艘船上突然传出了一阵低沉的号角声，正是出兵的信号。一闻此声，方才还在吊儿郎当，不停斗嘴的敖九州和段白羽顿时面色一肃，将身板站得笔直，又各自抱了抱自己的媳妇儿，转身便走。
江寒月和程湘望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惆怅，一时间百味陈杂，不由得都呆住了。直到船队扬帆远去，变成一个黑点，再变得踪影全无，她们才慢慢转身，往回走去。
敖九州和段白羽随着李泽世日夜不息，直扑林涛老巢而去，转眼已是第三天。
这日午间，李泽世和敖九州、段白羽正在舱中反复推敲作战计划，船身突然狠狠地摇晃了一下，顿时甩得茶杯图纸满天飞，若不是敖九州及时拉了一把，连李泽世都差点儿被摔到地上。
“怎么回事？”李泽世怒喝一声道。
他的喊声还未停歇，一个贴身侍卫已经从门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嘴里大喊道：“公子，不好了，公子！前面海域不知道出了什么怪物，我们的船被吸住了，正在慢慢朝前倾斜。”
“有这等事？”李泽世大吃一惊，“带我前去看看。”说着举步便走，敖九州和段白羽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一时，三人来到船头，果然看到船身已经头下尾上地往前倾斜了几分，只是幅度不大，尚无大碍。
“立刻通知后面的船停下。”敖九州一惊之后，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放锚，落帆，所有的锚都放下去，所有的帆也都落下去，再不能往前走了。后面的船停稳以后，就让他们横着排开，全部竖起挡墙。再把我们的渔枪都拿出来，往挡墙上射，能拉住一点儿是一点儿。白羽，你马上点个出几熟悉水性的人，和我一起下海一探究竟。”
“好。”段白羽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前去点人，这边李泽世也赶紧指挥兵士依令而行。
敖九州自小生长在临海地方，水性自是精熟，即便是在钱塘弄潮那样高手如云的场合中，也曾出过几次风头，此时带人下海查探，更是不敢稍有懈怠。他打叠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站在船头轻轻一跃，便即跳入海中，连浪花也没溅起几朵，姿势优美至极。
敖九州入水之前早就憋足了一口气，入水之后更不迟疑，直直就朝水下潜去，一边潜，一边瞪大了眼睛朝四处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敖九州并不着忙，缓缓调整呼吸，慢慢朝水下深潜。也不知道潜下去了多少米，他的耳中开始隐隐作痛，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就在这个时候，一幅奇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见光线暗淡的海底一片茫茫，却于海中崛起一座奇峰，突兀高耸，直插向天。这还不算，在奇峰顶上，竟然还停着一艘通体黝黑的大船，虽不及他们的战船大，比起一般商船却也不遑多让了。
敖九州举目一望，这艘船上不见人，不见货，仿佛一艘幽灵船，就那么孤零零、冷冰冰地伫立于奇峰之巅，波澜不惊地面对着茫茫深海。
敖九州看到这幅景象，心里顿时一阵发毛。他回头一望，其余的人也已经潜了下来，便打一个手势，大家一起朝着那船游去。
不一时，众人游到船边，伸手一摸，俱各吃了一惊：那船触手冰寒，竟是全由生铁铸造。这样的船显然无法航行，放在这里却有什么用呢？
众人潜到此时，一口气已将用尽，敖九州不敢多耽，连忙指挥众人返回海面。船上的人早已等得心焦，一见他们冒头，顿时松了一口气，赶紧放下绳索，将他们拉上了船。
“九州，你没事吧？”李泽世一个箭步蹿上来拉住了他，“急死我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叫我怎么回去见月妹。”
“我没事。”敖九州一抱拳道，“方才下去已有发现，且容我慢慢道来。”
此时段白羽已经拿了一套干净衣服来给他，三人便一起回到房间。敖九州一面换衣服，一面把水下的景象说了。
“水下一座孤峰，孤峰上面一艘铁船？”李泽世喃喃地道，“这是什么邪门儿东西？”
敖九州想了想，也没有头绪，突然记起一事，赶紧先问段白羽：“船队安排得如何了？”
段白羽道：“你放心，还好我们发现及时，后面的船都停住了，我们也暂时稳住了，没有再倾斜。只是所有船只现在进不得，退不得的，就好像被蛛网粘住的蚊子。我担心再不想办法脱身，只怕会延误战机。”
“你说什么，被蛛网粘住的蚊子？”敖九州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他猛然伸手，一把抓住了段白羽的胳膊，“白羽，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去钱塘参加弄潮比赛，认识了一个老水手，他给我们讲过一个'飞鸟不渡'的故事？”
段白羽被他突如其来的一抓吓了一跳，正要张口抱怨，听到他这句话，一愣之下，顿时也叫了起来：“对啊，飞鸟不渡，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没错，听你刚才描述的海下景象，不正像是那个老水手说的飞鸟不渡吗？”
“飞鸟不渡是什么东西？”李泽世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忍不住出声问道。
“飞鸟不渡是海中一种极其诡异的现象。”敖九州把桌子一拍，激动地给他解释道，“据那个老水手说，存在这种现象的地方，水下多半都是一个深谷，海水在其中容易形成漩涡，将过往船只和游鱼拉下其中，有时候连天上飞的鸟儿也不能幸免，所以才叫飞鸟不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