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只可惜命不由人哪,偏偏又让你遇到了程湘。”敖九州接过话头,道,“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你自然不可能再委屈自己去娶辛夷。只是这件事拖了这么多年,在大家心里早已都成了定局,你若选在这个时候再来反悔,只怕不但辛夷难以接受,就是你爹你娘,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段白羽点点头,道:“这些难处,我也早有计较。所以这次我带小湘回来,一是因为她担心铁料再出问题,坚持要与我同行,亲自押送,二则也是想让爹娘先见见她,好为以后做个铺垫。”
敖九州道:“现在第一步已经完成了,我看段伯伯和段伯母对她印象还算好。那接下来呢,你又打算怎么办?”
段白羽道:“拿到铁料以后,铸造处至少还需要五天道时间来开模建坯。我打算就趁着这几天,先跟我娘透个风。”
“你小子好算计啊。”敖九州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今早一到金陵,连家都不回,就直接先去交割了铁料,原来是为了腾出这几天的空来争取你娘啊。”
“没有办法啊。”段白羽愁眉苦脸地道,“你也知道,我和辛夷的婚事,是我娘一意坚持的。若不能过了她这关,我和小湘的事也难成。”
敖九州陪着段白羽痛饮一番,两人大醉而归。次日一早醒来,敖九州还没有起床,江寒月就着唐碧云来请他,说有要事相商。
敖九州一跃而起,着急忙慌地催着莫兰服侍他梳洗了,就跟着唐碧云屁颠屁颠地出了门。莫兰望着他只差没有摇尾巴的背影,落寞地叹了一口气。
敖九州一进门,江寒月就将身边的人全都摒退了,连唐碧云和卓停云退了出去。
敖九州大感诧异,一脸紧张地看着江寒月道:“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她二人都不能听?”
“你不必紧张。”江寒月道,“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关乎别人的隐私,所以才让她们回避了。”
敖九州这才放下心来,走到江寒月对面坐下,静等她开口。
江寒月也不绕弯子,开口就道:“白羽和小湘之间,是不是有事?”
只听得“噗哧”一声,敖九州一下子就笑了,道:“我就猜到这件事情瞒不过你。我昨天这么说的时候,白羽还不相信。你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程湘跟你说的?”
“我先看出来,然后问她,她也说了。”江寒月道,“我就猜到,他昨天拉你喝酒,多半是为着这事。”
“这太好了。”敖九州乐滋滋地道,“你不知道,白羽这个人呐,表面上看着随和,其实内心里高傲得很。我和他多年兄弟,还从没见他对谁动过心。现在可好了,他有了心上人,若能成其美事,他以后过得开心,我也为他开心。”
江寒月轻轻扣一扣桌面,斥道:“你糊涂。”
“怎么啦?”敖九州吓了一跳——皆因江寒月对他虽然不甚亲昵,却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鲜少这样直斥其非。
“他以后开不开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这事儿传到了段伯母那里,他马上就会不开心,小湘也不会开心,我就更是头痛。”江寒月道,“段白羽和辛夷是早有婚约的,莫非你不知道?他俩怎么能成其好事?”
“段伯母那里,肯定会有些阻力,这些白羽早都想到了,也正打算去着手解决。”敖九州愣头愣脑地道,“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啊?为什么你要头痛?”
“段白羽正打算去解决?”江寒月有些意外,一下子挺直了背脊道,“我倒没看出来,他还有这样的魄力。”
“这和魄力没有关系,而是一个男人必须要有的担当。”敖九州一脸严肃地道,“我要是真心喜欢了一个女子,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也必定会排除万难,将她迎娶进门。”
“现在说他,先别扯你。”面对他意有所指的表白,江寒月连一个眼神都欠奉,直接就将他堵了回去,道,“可是我看段伯母和辛夷的样子,早都已觉得这桩婚事是板上钉钉了。段白羽再想扭转,只怕难。”
“难是难了一点儿,但并不等于没有希望啊。”敖九州道,“况且这事关乎他自己的终身幸福,困难一点儿又算什么?还不是要放手一搏。”
“我就料到你们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才会头痛。”江寒月举手扶额,无奈地道,“你们两个,表面看是一个跳脱,一个沉稳,大不相同,实则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倔强,倒真是兄弟齐心了。”
“正主儿都还没有说话,你到底在这里头痛些什么?”敖九州急了。
“我头痛的是,他们两个会不管不顾,闹出事端,坏了段家和程家的合作。”江寒月恨恨地瞪了他一眼,道,“要造出轰天雷,程家的铁料和段家的技术都是关键。一旦他们两家闹翻,合作必定会受影响,我又岂能不担心?”
“这,这……”敖九州目瞪口呆地道,“你这也想得太长远了。”
“我若不想得长远些,难道都由着你们胡闹?”江寒月又瞪了他一眼。
敖九州苦着脸道:“又不是我要胡闹,你老瞪我做什么?”
江寒月道:“你推波助澜,还不算胡闹?”
“就算我不推波助澜,我也拦不住啊,难不成我还能让他俩不要互相喜欢?反正结果都是一样,这帐又怎么能算到我道头上?”敖九州连连叫屈,然后他就被江寒月赶了出去。
敖九州垂头丧气地去找段白羽,一进屋子,却发现段白羽比他还要沮丧。
“这是怎么啦?”敖九州觉得今天可能诸事不宜,忍不住皱着眉头对段白羽道,“怎么一大早的,一个个就都不顺心?”
“还有谁能比我更不顺心?”段白羽无精打采地道,“刚才我去母亲房里请安,趁便提起我和小湘的事。谁知道我话还没有说完,母亲就生气了,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顿痛骂,说我不忠不孝,负心薄幸。天知道我什么时候对表妹有过心。”
“这有什么好沮丧的?”敖九州安慰他道,“段伯母的这些反应,不早就在我们得预料之中吗?难懂你还指望你刚一提,她就笑逐颜开地说‘儿子你真是好眼光,娘也觉得辛夷和你不太般配,还是程姑娘更合适做我媳妇’?”
“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段白羽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我难受,倒不是因为母亲的反对,而是因为更倒霉的是,就在母亲骂我的时候,小湘和辛夷也正好过来给她请安,然后……”
“什么?”敖九州吃惊得大叫起来,“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就当着你们三个人的面被揭开啦?”
“不然呢?”段白羽欲哭无泪地看了他一眼,道,“她们两个又不是聋子。”
“我的天,这也太尴尬了。”敖九州真是想想都帮他难过,赶紧问道,“那她们呢,又是什么反应?”
段白羽噎了一下,道:“辛夷哭着跑了。小湘虽然没哭,但是也跑了。而且我知道,小湘心里一定会觉得我骗了她,因为以前我没对她说过辛夷的事。”
“你又不是故意骗她的,只是想要先解决问题嘛。”敖九州着急地道,“那你还不去追?难道就任由她这么误会你?”
“我追了。”段白羽道,“但是又被她赶出来了。她说她想静一静,暂时不想看到我。”
“你……”
敖九州一语未了,唐碧云突然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道:“少爷,段公子,不好了,湘姐姐去向少夫人辞行,说是马上就要启程回嘉兴。少夫人让我来请你们,尽快……”
她刚想说“尽快过去一趟”,就发现这简直是一句废话,因为根本不用她请,敖九州和段白羽就已经火烧屁股一般地猛然站起,夺门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唐碧云困惑地摇摇头,也急急忙忙地走了。
江寒月房内,程湘正红着眼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只是落泪。江寒月也不追问,就坐在一边静静地相陪。
过了没一会儿,只听得“砰”的一声门响,段白羽和敖九州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段白羽一看到程湘,立时便刹住了脚步,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敖九州也跟在他后面紧急刹车,然后一个转身,走到了江寒月的身边。
“小湘。”段白羽酝酿半晌,终于鼓起勇气开了口,“你不要走,先听我说几句话,可以吗?”
从他们进来开始,程湘就低垂着头一动不动,这时候也一声不吭,对段白羽的话恍若未闻。
段白羽也没打算得到她允许,问过之后就自顾自地径直讲了起来:“之前我没告诉你辛夷的事,不是存心骗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辛夷和我的亲事,是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定下的,但我从来都没又喜欢过她,一心只拿她当妹妹看待。早在三年以前,娘就想让我和辛夷完婚,我不愿意,所以才会陪着九州在外面游历了三年。在外面的时候,我也屡次想过,回来以后要怎么办?我不喜欢辛夷,但也不能躲她一辈子,耽误她一辈子,这桩婚事我始终要面对,解决。我真的想过退婚,但每次试探,我娘的反应都很激烈,让我也再难继续往下说。此外,辛夷孤苦伶仃,在没有为她找到更好的归宿之前,我也狠不下心来跟她解除婚约。”
“你对她既有怜惜之意,便说明并非毫无感情,那又何必这样为难自己?”程湘突然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段白羽。
敖九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忍不住暗骂段白羽太没脑子,不会讲话。
段白羽自然也听出了程湘的意思,也自后悔,赶紧解释道:“辛夷是我表妹,感情自然是有的,但却不是男女之情。小湘,你相信我,我虽然嘴上从来没有说过,但我发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不信,你问九州。”
“是是是,他绝对没有撒谎。”敖九州连忙跳出来为兄弟两肋插刀,掷地有声地道,“他回来的第一天就跟我说了,他心里有了你,要去跟段伯母说,和辛夷退婚。今天你也亲眼看到了,他不只是说说而已,也真的去做了。他是真心想要和你在一起。”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程湘的眼圈儿一下子更红了,眼泪含在眼眶里面直打转,“段伯母那样生气,辛夷也那样伤心,我都亲眼看到了。”
程湘停下话头,用力忍住了眼泪,低声道:“算了,段公子,你的心意,程湘心领了。只怪你我有缘无份,相识太晚。今日我便回嘉兴去,以后大家还是再不相见,相忘于江湖的好。”
“不行。”段白羽激动地叫了起来,“也罢,你要走,我不拦你。以前是我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没有尽早和家里说明白,才会造成了今天进退两难的局面。但以后我不会再这样了。不管你信不信我,等不等我,我都会和辛夷退婚的。等到了那一天,我会再到嘉兴找你,让你知道,我段白羽虽然有些懦弱,却不是一个骗子,对你更是一片真心。”
“如果等到那一天,我已经嫁人了呢?”程湘听了他这番表白,眼泪再也忍不住,如珍珠般串串滑落来下。
“那我就一个人回金陵,此生再不谈婚论嫁。”段白羽斩钉截铁地道。
“你,你是个疯子。”程湘捂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段白羽被她哭得心如刀绞,一个箭步便蹿了上去,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干得漂亮。”敖九州在心中暗暗为他竖了个大拇指。没想到段白羽平日看着斯文高冷,临敌对阵竟然如此稳准狠,该出手时就出手,一点儿都不含糊。
“好了好了。”江寒月看不下去了,站起来道,“你们两个的心意既然已经明了,大家就坐下来好好说话,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看这事儿啊,接下来还有得吵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