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十三 雨落狂乱
这一句张月初,传入三人耳中仿佛一道惊雷,在彼此脑袋里炸开。三人猛然回头,只见一名年龄相仿的男子站在对面男子穿着普通,长相也十分普通,属于是丢到大街上人群里也不会有人注意的类型。但哪怕长的再普通,张月初也知道,自己从来未曾见过这张脸。
看架势多半是敌非友。
虽知来者不善,但张月初依旧神情自若道:“这位兄弟方才是跟谁打招呼?”
名叫徐定舟的男子把玩着手中的玉佩回道:“莫非此地除了你以外,还有第二个张月初吗?”
张月初笑道:“那阁下认错人了,我并非叫张月初。”
徐定舟道:“骗骗常人可以,没必要骗我,你腰间的愚公出卖了你。”
张月初眼神骤冷:“阁下乃是何人?为何知道愚公之事。”
徐定舟理所当然道:“我自然知道,毕竟愚公可是我宗门的传宗之宝。”
张月初眯了眯眼:“你是墨沙之人?”
徐定舟点头道:“不错。”
张月初道:“实不相瞒,这柄愚公乃徐陆芝徐叔叔因缘巧合之下赠送与我,我本不知此刀乃是你们墨沙的传宗之宝,这也是我后来从一名长辈的交谈中才得知此事。早知此刀贵重非凡,我当初就不该受之。”
徐定舟道:“既然知道愚公意义非凡,那你还不快快给我,好让我还于宗门。”
张月初回道:“受人之赠,自然还与原主,我会亲手还给徐叔叔。”
徐定舟不死心:“那我们不如切磋一番。若我胜,你就将愚公还我;若我败,我就放你离开。”
张月初盯着徐定舟看了一会,摇头道:“我没有理由跟你打。”
徐定舟眼神冷冽,有些怒气道:“那你就不怕我上报官府?你这颗头在官府那可值不少银子呢。”
张月初笑道:“你如此威逼利诱而非上来就杀人夺宝,说明你今天的行为在宗门内并未得到允许吧?既然徐叔叔能把传宗之宝赠我,那至少说明,他有把握墨沙内不会因为此事而产生矛盾,更加不会派人来将愚公取回。”
徐定舟沉默不语,因为事实确实如张月初所言。
张月初继续说道:“更何况……墨沙什么时候沦落到与官府沆瀣一气了,先不说你们教派是因何而没落,单说你们整日刺杀别人的行径,你可能都走不出官府。说不定你的脑袋没比我的脑袋便宜多少。”
徐定舟看着张月初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说了一句:“你配不上这把刀。”
张月初点了点头,没有否认:“我确实配不上,传宗之宝这样贵重的东西,绑在我的腰间,说不定哪日就随着我一起曝尸荒野、暴殄天物了,所以我打算物归原主。。”
徐定舟说道:“那你为什么不把它给我,我自然会送往宗门。”
张月初略带笑意地看着他:“先不说我没有十成的把握能确定你就是墨沙之人,哪怕你真是,我也无法保证你跟你徐叔叔是什么关系;会拿着这柄宗门之宝去做什么事。所以你与其如此焦急地让我归还宝刀,不如直接告诉我徐叔叔所在,也方便尽快找到徐叔叔物归原主。”
徐定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徐叔叔人在哪。”
张月初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说完三人便转身就走,徐定舟眼神阴冷,他收起玉佩,将右手搭在了绑于后背的短刀之上。虽然正如张月初所言,他的此次行为并不为宗门认可,但此时此刻他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宝刀正随着他人逐渐离自己远去,心中的杀意有些难以掩盖。
杀了就杀了,实在不行将尸首丢到荒野,死无对证。至于宗门那边询问愚公来历,就说自己在野外的一具尸体上所得便可。
编个故事罢了,没什么难的。
徐定舟这样安慰自己。
而张月初似乎感受到了徐定舟的杀意,再次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徐定舟。这次他没有先前温和的神色,脸上没有表情,但左手的拇指已抵住蜃气楼的刀镡,局势瞬间剑拔弩张。
郑白羽与李敬熊也跟着停下脚步,面色不善地看着眼前这个未曾谋面的同龄人。
就在四人僵持之时,灰蒙蒙的天空突然落下了淅淅的小雨。街面上顿时传来了一阵为了避雨而产生的奔跑声。然而这些声音没有持续太久,仅仅数十息后便统统消失,只剩下了安静的街道与无人的小巷。
原本不大的雨声,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格外的清晰。
天街小雨润如酥说的多半便是这幅景象。
就在徐定舟准备动手之时,街面上忽然传来了一声“救命”的呼喊,随后又是一阵吵闹,郑白羽朝着张月初道:“刚刚那声音好像是桃子姐的。”
张月初心说不妙,立刻喊道:“走,我们快回去!”
随后三人便向小巷原本的入口,也就是徐定舟所在的方向猛冲而去。
徐定舟看着三人焦急的神色以及横冲而来的气势皱了皱眉,以为三人是准备以三敌一,他的双手瞬间拔出绑于后背的两柄小刀严阵以待。
张月初见眼前这同龄人回错了意,立刻愤怒地大吼道:“快让开!”
徐定舟一愣,眼见越来越近的三人,本能地给三人让开了一条道。三人就这样与徐定舟擦肩而过,踩踏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鞋子,他看着三人冲向小巷口的背影有些纳闷,随后想到了什么,跟了上去。
就当四人回到先前的酒肆时,方才还算热闹的街道早已没了行人的踪影,只留下了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倒地的中年人,坐在雨中哭泣。
三人立即跑到老人身边询问发生了什么。
姓陶的老人见到三张熟悉的面孔,颤抖着说道:“三位恩公,老头我……我害了田家父女啊……”
这位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般痛苦都未曾哭泣;一生未被这世道压弯腰杆的老人,此刻却因为自责而泪流不止。
原来,当时郑白羽给老人碎银时,被路边两位诛星阁的门人所看见。待到三人离开后,那两人立即上前强取豪夺。而田家父女见此不平,声力俱争,最终田大伯被他们打成重伤,田桃被两人掳走。
郑白羽咬牙切齿:“又是诛星阁!”
李敬熊亦是愤怒非常,而张月初眼中则杀意渐浓:“陶爷爷,您可否知道诛星阁所在之处?”
老人摇了摇头:“我只知道他们往城东方向去了。”
就三人为此事犯难之时,声后一道声音传来:“我知道诛星阁的据点。”
三人回头看去,声音之源正是方才小巷中遇见的那个同龄人。
徐定舟感受着三人的目光,笑着说道:“只要你把愚公给我,我就告诉你诛星阁的据点所在。”
淅沥的雨落在两人身上,徐定舟看着张月初,期待着他脸上浮现矛盾、纠结又或是恼怒的神情。
但他什么都神情都没看到,只有一张无喜无悲的脸,下一刻张月初毫不犹豫地将愚公扔向了徐定舟,徐定舟下意识地接住,他低头看着手中自己梦寐以求的愚公有些难以置信,他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玩笑话,对方竟然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将愚公地扔了过来。
雨从徐定舟的脸颊上划过,落在了他手中的愚公上,这柄一直被墨家作为是传宗之宝的珍品,刀鞘表面被雨水覆盖后露出了奇异的光泽。徐定舟知道,这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景象,但此时的他没有一丝一毫梦想成真的喜悦,他有些不解。难道在他心中这柄无数人垂涎三尺的传宗之宝、自己努力十数年的目标,在他眼中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性命重要吗?
他抬起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张月初,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这个被他认为是纨绔子弟的少年。徐定舟神色复杂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张月初,难道在你眼中,这柄徐叔叔送给你的愚公还不如那个萍水相逢的少女性命重要吗?”
但正对面的少年并没有给出徐定舟想要的答案。他语气冰冷略带威严地说道:“东西已经给你了,麻烦你遵守诺言,立刻带路。”
这份容不得自己拒绝的威严徐定舟从小到大只在徐陆芝身上感受过。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雨中站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同龄人答道:“好。”
张月初转头看向郑白羽和李敬熊道:“表弟你快去找大夫给田大伯医治,大石头你好好保护小羽还有两位长辈,还有把我面具给我。”
李敬熊点头答应,随后从已被雨水打湿的行李中翻出一张面具递给了张月初。
郑白羽脸色痛苦,有些犹豫道:“表哥,那田桃姐……”
张月初走到他身前,摸了摸郑白羽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坚定地说道:“放心,表哥一定带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事不宜迟,快去吧。”
郑白羽点了点头,立刻飞奔在了空旷的街道中。李敬熊也抱起了还在昏迷的中年人,与老人一起走向酒肆。
张月初带上了面具,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徐定舟。徐定舟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张此时略显渗人的面具,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面巾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下一刻,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朝着城东方向狂奔,那沉重的步伐,溅起了无数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