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有序（4）
常河是一条从玉州发源，流经大聖整个疆域的大河，因为水量充沛，所以从源头开始，它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有着非常富饶的土地。
玉州更是首当其冲，虽然离金陵的距离有些远，但除了金陵，湖州外，是大聖第三大和富有的城州，城中更是经常出产油亮，无杂质的翠玉。就是这么一个人杰地灵的地方，靠做玉石和陶瓷生意的周家，是玉州最富有的家族，他们的瓷器，更是五国之中，只有贵族才能够买到周家制作的白瓷，洛阳纸贵，玉州的白瓷，也不遑多让。
就是这样的家族中，自然也有着一位，如玉如白瓷一样温润的公子。
“你那日，要给我的信物和说的话，可还当真？”依素看着放着一侧的木桶，想着每天禁伽用此水清洗伤口时的样子，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周绍染一时没明白依素的意思，放下了手中，给依素带的，城中百年老铺做的白玉糕，思索再三，才不可置信的问“你是，你是问我，娶你的事情？”
“恩”依素坚定的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愿不愿意娶我。”
“自然，我自然是愿意娶你的。”周绍染伸手，将白玉糕递给依素“给，这是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很好吃的糕点。”
有风吹动周绍染的头发，温和的春风，也好似吹扬了他的嘴角，依素从他的掌中接过白玉糕，那真的是很好的味道呢。
依素把自己要成婚的事情告诉了禁伽。
此时的禁伽正坐在榻上修养，他的脸色苍白，上半身只披着一件袍子，而整个胸口都被纱布缠着，纱布上，尽是不停流出的鲜血。
依素把桶放在原地，熟练的用铜盆端了干净的水，俯身坐在禁伽身前的矮几上。
禁伽睁开眼睛，看着正在等着他的依素，问“有话要说？”
“师父，我想要成婚了。”
“哦？是吗？”禁伽伸手，自己解开了伸手的绸带，露出了横兀胸口上的伤口。
那是条受伤许久，却依然鲜活的伤口，依素伸手用手中的帕子擦拭着禁伽身上的伤口，却被禁伽拉住了手“我自己来吧。”
素白的帕子，很快就被鲜血侵湿，处理好伤口后，禁伽才重新开口“你要嫁的人，是什么来头？”
“山下玉州城中，周家的公子，我们见过几次，他是个很不错的人，照顾我，性格也温和，所以我，准备嫁给他。”
“你们只见过几次？”
“师父，我不想继承玉阙了，您不用为了将玉阙给我，就不再使用玉阙的力量了，我…我只是想要过普通的生活。”
“如果这是你所愿的，那就这样吧。”说完，禁伽伸手穿好了一直披在肩膀上的长袍，依素按照惯例，伸手给他系好袍子上的带子，却被禁伽挡住了“不必了，我自己来。”
说完，禁伽伸手，手中有些颤抖的系好了自己的袍子，道“那种大户人家，娶妻也定会要求出身的，不然他们定也会嫌弃你，阿虎会去帮你，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那，师父你要养好伤势才行。”说着，依素拉住了欲走的禁伽。
禁伽低头，看着依素的手“我的伤，说好也容易好。你成婚的时候，我会去看你的，走吧。”
成婚那日的事情，依素看了一眼周绍染，周绍染敛神，笑了笑。
此时天已经黑了，宋熠看着就那么坐在依素身边的周绍染，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他好奇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周绍染，因为周绍染是他用自己的眼睛，第一次看到的鬼魂。
周绍染有些害羞的避开了宋熠的手。
而依素伸手，周绍染却大大方方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想要放在依素的手上的时候，毫不意外的，二人的手，并不能放在一起。
周绍染好似已经习惯了，无法触碰依素的感觉，随后依素涌动法术，伸出手，周绍染再次鼓起勇气伸手，这次他总算是用他的手，触碰到了依素。
他的眼睛已经无法看清原本的形状了，但依素还看出了他的眼中有眼泪流了出来。
“绍染，今年是你去世的第十年了，我以前一直觉得，要等你想通，我才能送你离开，可是你在世间游荡太久，对你也是无益的，这次回玉州，你若是有未解的心愿，那我就替你解开，你就离开吧。”
这样的话，依素说过无数遍了，周绍染无一例外，都装作没有听见，随后消失不见，等段时间，会再次出现游荡在依素的身边，这次依然是如此，他刚才一直都恋恋不舍的抓着依素的手，可现在，转眼就消失在了两个人的面前。
依素叹气，这就是周绍染的性格，温柔之余，固执极了。
“你为什么…”宋熠看着就在眼前消失不见的周绍染，问“你为什么觉得，周公子要听你的话？”
“我怎么了？”
“我在你的眼中，看到了不耐，如若不是你，周绍染会死吗？”
“我杀了他？”依素看着宋熠的眼睛，发现他是真的从心底里这么想着。
“好似喜欢你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依素皱眉“他是意外死的。”
“他是为了迎娶你…”
依素垂眉，点点头“或许吧。”
再看周围，夜已经很深了，依素伸手落下马车的帘子“休息吧。”
好在马车的空间，足够两个人休息的，宋熠背对着依素，他回忆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故事，他又忍不住的开口，问依素“依素，你为什么就好似没事发生一样？”
依素半晌没有动静，宋熠以为她睡着了，正准备放弃的时候，依素的声音响起“我就是因为，通过周绍染的面相，判断他必不久寿，也不会娶亲。所有才嫁给他的。他的离世，是天意啊。”
“从刚才起，你和你师叔，都在说什么天道，和天意。我从来没有感慨过什么天意，所以到底什么是天意？”
依素伸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宋熠的鼻子，宋熠吃痛，缩着脖子“你干什么？”
“看，这就是天意。”
“老天爷让你捏我鼻子的？”
“不是，是我想捏的。”
“那你怎么能说这是天意呢？”
“其实，你可以把一切，你无法控制的事情，称之为天意。我承认我把周绍染扯进了我和禁伽的事情中，可是他的死，是意外，是我无法控制的。”
“就如同我的眼睛一样，也是毁在了一场意外上，可是我从来没有，反感过那次的意外，反而觉得…”
“宋熠，你若是想走了，我现在就可以送你回金陵，而你的眼睛，我也可以恢复你想要的样子。”依素坐了起来，认真的看着宋熠。
宋熠依然躺着，把手垫在脑袋后边，问依素“我若是不走呢？”
“你现在不走，恐怕就真的没有机会了，你只要跟着我进了降溟山，你就算死了，我也无法放你离开了。”
“那我就跟你去降溟山吧，我跟在你身边，看看什么叫天意，什么是无法违背。”说完，宋熠转身，蜷缩起身子，他是害怕的，眼前看到的，耳朵里听到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依素伸手，覆盖在宋熠的耳朵上“如果不想看见，听见的话，你就默念我教你的那个咒语。”
宋熠感觉到依素指间的温热，默念着依素教他的阻挡侵扰的咒语，他还自己想到了一个加强这个咒语的办法，那就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咒语的末尾，默念着依素的名字。
依素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道“念三遍就可以了。”
宋熠回头“别跟我说话。”
“恩，睡吧。”说完，依素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只听宋熠说道“你是知道的，我难受的时候，我娘总是会陪在我身边，温和的摸着我的头发。”
“你现在不是在家了，我也不是你娘，更重要的是，你也没有受伤，所以，休息吧。”说着，依素很不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耳朵后，就盖着自己的袍子，转身休息了。
夜很深，但是到最深处，也是就要黎明的时候了。二人刚刚睡下后没多久，天也就亮了。
前往降溟山的行程，又再一次启程了。依素觉得马车慢，就把这座马车，托给可靠的人，赶回去还给李师傅了，二人骑马启程，燕州离玉州，骑马也不过是两日的路程了。
依素从被禁伽带回降溟山后，一直到十三岁，都在阁中长大，偶尔的时候，禁伽也会带着依素去玉州购买生活所需，以及参加每年盛春时，在玉州举办的花神节，曾几何时，那是依素最喜欢的日子。
而现在，依素最不喜欢的，就是玉州的盛春花神节，自从周绍染去世后，无法面对的事情，也一桩接一桩的，摆在了眼前。
“依素，依素这里是在举办什么盛会吗？”宋熠一踏入玉州城的城门起，他就东张西望的无法停下自己的眼睛。
“这些不都是你在金陵看惯了的吧？”依素也是在踏入城门的那一刻，意识到，现在正是盛春，也正是玉州，举办花神节的时候。
“没有啊，你看这些，真的好漂亮啊。”宋熠进城还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但伸手给依素，只见他的手掌中，躺着一个用白瓷制作而成的莲花，莲花的花瓣如同玉一样，虽然只是他从路边随便买的，但也代表着玉州的制瓷工艺的高超。
依素伸手，接过了白瓷做的莲花“不错，挺好看的。”
“谁说送给你，这是我要寄给我娘的。”说着，宋熠伸手欲抢回来，但还是见依素垂手，把莲花收回了衣袖中“你母亲不太适合莲花，前边应该有卖杯盏的，你可以买一些，送给你母亲。”
“你又没有见过我…哇…真的好好看。”宋熠是个注意力无法集中太久的人，一下子就被路边，精美的茶具，和玉挂件吸引，跑到了一边的摊位上挑选器物。
玉州城中，依然有祥云客栈，二人照旧住在其中，依素弯腰坐在床上没片刻，宋熠就立刻推开了门跑了进来，只见他的身后，跟着几个无头无脑的鬼魂，依素抬眸，道“这些杂鬼，还用我来教你吗？”
“他们，他们居然还会变幻之术啊，刚才好端端的在路边做着生意，现在都一直跟着我啊。依素，依素…”说着，宋熠穿着鞋，撺上了依素的床铺。
依素站了起来，她不过是垂下目光，那些稍微有些修行鬼魂立刻退散“只是小菜一碟，这里是降溟阁的地界，你在这里要么会遇见这些小菜，要么就是遇见我都打不过的大妖，所以，再看见你不喜欢看的就不用跑，跑了也只是死路一条。”
说完，依素提起自己的行李，对宋熠说“我睡你的房间。”
再次安静下来的夜，依素平躺在床上，一呼一吸间，好似可以感觉到，不远处降溟山的灵气，慢慢的，她进入了睡梦当中，那是她从离开降溟山起，很久没有过的舒适。
而宋熠就难受的多，他默念完了依素教给她的咒语后，心中也平静了下来，但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他好似听到了什么，好像是把耳朵贴在杯子中，听到的空气的流转，又好似有人在这样的空间中，说话“走吧，趁着还可以走的时候，快点离开吧。”
“你是谁？”刚刚喊过这句话后，宋熠就睁开了眼睛，而他的床边，悬空站着一个，在夜色中，格外渗人的鬼魂，而宋熠却松了一口气“是你啊，周公子。”
“你哭了”周绍染并不怎么说话，宋熠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些都是汗水。”
“不，在梦里，你做了一个关于未来的梦，梦里的你，再哭。”说完，周绍染也试用了一下自己学到的小法术，用幻术暂时让自己，变成原来的样子。
“原来，你长这个样子啊。”宋熠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周绍染，他真的是个非常不错，既英俊又文雅的男人。
“那我是符合你的想象，还是不符合呢？”周绍染慢慢的走到窗前，窗前有月光照耀而来，他眺望出眼光，看着窗户外面，静谧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