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游戏能赌，现实呢？（一）

街上石板凹陷处积了水，映射着由灰蓝色天空与浅棕色落叶构成的剪影。沾湿的枫叶黏在人行道上，不时有人从它正上方踩过，像是留下了什么，但什么也没留下。

湿濡的感觉裹挟着路人，穿着棉袄的人丝毫没有体会到温暖，反倒手脚冰凉，像是赤身裸体般站在雪地中，唯有腹部是温暖的。

沁凉的空气也随着呼吸进入肺部，将肺部滚烫的热气赶出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同化为热气，被下一口冷气赶出。

就像是不知疲倦的工蜂，出生，成长，采蜜，死去；其中采蜜这个阶段占据他们人生的大半，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娱乐——繁殖都做不到，只能不知为何又不知所以的为整个蜂群做贡献，然后在满腹疑惑中死去。

怎么听上去有些悲哀？

但这就是事实。

白雾从口中哈出，向着上方浮去。苏哲鼻头与脸颊是通红的，所幸他总算是走到目的地。

一家颇为奢华的网咖。

嗯，稚川约他见的点不是什么餐馆，商场，奶茶店又或是电影院之类的地方，反倒是乌烟瘴气的网吧。

他初中时候还蛮喜欢来的，现在就未必了。

毕竟他不喜欢吸烟，而二手烟是一家网吧内必会存在的东西，无论这家网吧禁不禁吸烟。

他哈了口热气，双手插进兜走上了二楼。

这家网咖很大，二楼三楼都是他们的，目测一下，少说也有五百台机器。

人流也还不错，几乎每五台连坐的机子都能坐满，剩下的就是几个小角落里的空机，大部分是靠着窗户的，没有空调也没有灯光。

苏哲挥手拂了拂空中的二手烟，虽说这里烟味的确很呛，但有一点也是无法否认的，这里很温暖。

温暖指的可能是纯粹的热气，也可能是人的声音；网吧嘛，这里叫的多大声也没关系，脏话也是随处可见，人内在的压抑在这里倒是淋漓尽致。

她告诉自己是在243号机，嗯，是个包间...

他掀开帘子，这里包间没有实际上的门，而是一片片挂在顶上的灰色帘子，上面还会印着某个游戏英雄的图案或是别的什么。

“告诉你二楼有人！还放脚步！”

刚进包间就能听到一声清脆的喊声，苏哲愣了俩下，先是看着那扎着双马尾的粉头发，随后又后退两步，去看看外面的门牌号。

没走错，嗯。

稚川那下颚线分明的侧脸被屏幕散发出来的白光映照着，她带着粉色的猫耳耳机，这倒是和她那粉色的发型相得益彰；今天的她穿着黑色长袖加黑色牛仔裤，椅背上还挂着雪灰色的羽绒服。

苏哲稍微构想了一下这身搭配，发现厚大的羽绒服加上娇小修身的她，站在雪中的光景或许很好看。

当然，这是对美的欣赏，像是花，雪，星星，圣诞一样。

他把注意力又放回屏幕上，因为进来的方向是在电脑屏幕的前面，所以稚川根本没察觉出已经有人进来的。

她还是将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打的是CSGO，地图则是小镇，双方比分是十四比十五，属于赛点局了。

如果稚川这分输了，那就是双方打平，白忙活一场，所以俩边肯定都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苏哲双手插兜，看着那柄ak正缓步摸向A包点，队友只剩她与另外一名队友，而另外队友是把狙，此刻是在架着中路。

而对方还剩四人，这么看二打四的残局，怕是很难翻了。

他这么想道。

“我知道了，相信我”

中路很快爆发了一次枪战，她那名队友死了，死前换走了一个，刚刚的情况可能是在报点，也可能是在说残血，总之从苏哲这里并不能听到具体的情况，他就这么看着。

这柄ak从二楼一直摸到a包，并没有扔道具，怕是在赌； 毕竟打残局若是扔道具，很容易被人锁定位置，在加上对方人数优势，一旦包围，那这残局可以说是必输了。

稚川也知道这点，就见得她下包，然后扔烟封住链接，随后躲到了墓地的台阶上。

还是在赌，苏哲看到她不停地切换闪光就明白，她在赌对方没发现她，然后等拆包的时候高闪起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炸弹急促的音乐也越来越大；周围脚步声很多，大坑，小坑都搜了，但都没发现人；对方估计是认为是在二楼吧。

拆弹的声音终于响起，苏哲只听见稚川轻声说了句一，随后闪光就出手了。

ak的声很大，她一直向下压，将拆包的和他身边的残血都打死了，随后就被链接一直架着的狙击打死。

但她似乎赌赢了，那光没闪到所有人，但短暂的一瞬还是有的，就凭着那一瞬，她打死了俩人。

而已经没有拆包的时间了。

屏幕左下方闪过队友语音的提示，似乎在庆贺胜利，也可能是在说几声牛比。

稚川总算是呼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将耳机摘下来。

“你其实可以直接站在墓地的，链接有烟，凭借先手先把a1的打掉，然后剩下的就是残血，你可以躲在楼梯把剩下那个打掉，之后有闪还是死点位，对面那把狙怎么打都架不死你”

“我当时那反应的了那么多，只能赌了啊”

稚川对身后传来的声音一点惊吓的反应都没有，甚至可以说还没有刚刚那波博弈来的惊心动魄； 她像是预料好的，转过头：

“而且事后马后炮可没什么用，那是你的打法，不是我的”

“倒也是”苏哲耸耸肩，随后低下头看着她，“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好久是多久？”

“大概，俩个星期多了吧”

苏哲仰起头思考了一番，随后回答道。

“那确实很久”稚川若有其事的点点头，随后绽放出笑容，“是不是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啊，没有我”

像是补充一样，她在末尾加了个没有我。

苏哲很诚实的回答：“没有，倒不如松了口气，至少不用担心有人尾随我了”

“尾随这个词说的好过分，好像我是变态一样”

“不是就好”

稚川听出了话语中的敷衍，嘟起嘴

“那些情况只是意外，我甚至感觉都不是我自己做出来的行为，我平常很文静的好吧，这些事情只敢在心里想一想”

“啊对对对，我信了”苏哲很自觉地翻了个白眼，“叫我出来什么事”

“这不是为了见见你吗？好久不见，不想我吗？”

稚川用着温软到根本不像她的声音说道，这声音能令任何人起鸡皮疙瘩。

苏哲自然也感到了恶寒，但没多少厌恶的感觉，因为稚川就是这样一个人，她能毫不顾忌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想要的东西也一定会到手。

缺少安全感和黏人并不与强势相违，她有时很懦弱，有时也会很病态，这些大部分时刻会让人厌恶的点，在某些时候却也是会让人喜欢的点。

只能说，看人吧。

若是缺少安全感的人能得到一个喜欢黏人且强势的女友，那么二者的关系绝对会维持很久很久，不敢说一生，但可以比那些嘴上说着渴求真爱，但却放不下耐心，一个一个更换的人要久的多。

敢爱敢恨？不恰当，那是比虚伪还要崇高的东西，不仅是爱，对于任何东西都能做到这一点。

或许叫，真诚？

“想想想，别用这种声音说话，叫我来干嘛，要杀要剐快点说”苏哲连忙说道。

“还能干嘛”稚川努努嘴，“打游戏啊，陪我打一天游戏，怎么样”

“就这?”苏哲拉开椅子，“只是打游戏的话，多久我都没问题”

说来也是，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碰过游戏了；每天一坐到电脑前，就莫名有股烦躁和无聊。

又没人陪他玩，他一个人玩得再好，也没太多意义？

当然，如果是陪练或是接单的话，那另提，主要是有了动力。

人是一种很有趣的生物，所做的任何事，任何东西，都会需要动力。

或许可以换个更简单的名词来讲。

欲望。

打游戏也是，对胜利，胜利后的炫耀，朋友身边吹嘘，或是一些外来因素，比如异性，金钱之类的。

只有产生了欲望，才会对一件事投入感情。

“打什么？”

苏哲坐的机子是早就开着的，查了查余额，里面竟然有俩百多，这令他一边感慨的同时，一边发出疑问。

“先来俩把LOL？”

“来呗，什么区？”

“祖安，我可是钻石哦”

“巧了，我王者，虽然是上个赛季的”

稚川眨眨眼：“这么厉害，那你给我辅助？”

“可以，是可以”苏哲扭头看向她，语气有点犹豫，“为什么要我玩辅助？”

“因为是我带你啊，带妹嘛，不玩辅助类的怎么行”

她给出了一个模棱俩可的回答，实话说，苏哲感觉到了侮辱。

但也乐意。

二人很快就进行了组排，一辅一ad。

“我想玩霞”

稚川看着屏幕认真思考了一下；她的语气隐隐约约有点暗示，眼角的余光也向着身旁的人瞥过去。

“想玩就玩呗”苏哲回话道，“我玩锤石”

稚川眼角抽了俩下，将目光收回：“行吧”

声音略有些冰冷，这让苏哲疑惑地扭头看了一眼，但没有察觉到什么。

游戏很快就开始了，二人配合的并不算默契，但也算熟练，至少一个挨打了有人帮，一个控住了有人补。

他们很快就陷进游戏中，其中不时有抱怨，指挥的声音传出来，脏话也有，但都是为了发泄情绪。

二人就这么沉浸在游戏中，天空的灰蓝也不知不觉地变成深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