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和光同尘
顾心舟话音一落，只见柜台后面坐着的那个半百老者，眉头微皱，面色明显有些不虞。
“你是在拿老头子寻开心吗，还是说我刚才那番话你没听清楚？”
顾心舟连忙行了个礼，一脸惶恐：“前辈请息怒，晚辈并没有拿你寻开心的意思，只是晚辈的储物袋，空间已经所剩无几，实在装不下这么多东西，所以才说出那样的话，没有半点不敬之处。”
他刚才打开储物袋看了一下，发现里面的东西着实不少，不过绝大部分都是药材，而且药材全是炼制聚气丹的各种主药和辅药。
老者舒了舒眉头：“只是因为储物袋装不下了？”
“确实是这样。这是晚辈储物袋，请前辈明察。”顾心舟从怀里掏出那个掩人耳目的储物袋，递了过去。
“真是多事儿！”那老者只是看了一眼储物袋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了，冷哼了一声：“司勤库每个储物袋都有备案记录，就算老夫也不能私自将其带走，所以这储物袋是不可能给你借用几天的！”
顾心舟心中思忖，看来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搬过去了，不过也就多几个麻袋的事情，倒也不算什么。
至于使用药老留下来的储物袋或者使用背包，明显就是嫌自己麻烦还不够多，属于找死的行为。
这时，老者话音突然一转：“…如果你真想借用几天……老夫稍微操作一下，也不是不可以，虽然这样做有违老夫一向的原则，原则这东西本就只是自己束缚自己，偶尔违背一下也无关大雅。”说完之后微微一笑，然后身体往后微微一靠，将半张脸庞隐藏在黑暗之中，只有嘴唇以下露在阳光下面，使他平添了几分神秘。
顾心舟眯了眯眼，随后恢复正常。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惠，尤其是对于陌生人而言，若是有一天遇到了这样的好事儿，那也只是你没发现对方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报罢了。当然，别人想要的回报，也并不一定需要你损失什么，互利共赢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要不要接受这份恩惠呢？
一时之间，他陷入沉思之中，望着地上斑驳的光影怔怔出神。
……
无论多么高大的建筑，也不能保证每一个角落都能填满阳光，或许正因为有黑暗的存在，光明才得以看见。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光线在房间内游离四散，在空气中形成了许多道斑驳明亮的光幕，靠近光幕的话，可以看到有无数微小的尘埃在空气之中悬浮，轻轻呼一口气那些尘埃就会翻滚起伏，仿佛一粒粒透明的小精灵一样在空气中舞动。
“平时这些尘埃多么的微不足道，凭肉眼都看不到它们存在，但是现在暴露在阳光下面之后，有黑暗作为背景，一瞬间就变得毫芒毕现，再无丝毫隐私可言；旁人只需在旁边轻轻的吹一口气，这些微不足道的尘埃就会不由自主的随风飘动，全然由不得自己做主……”
顾心舟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这些凭空冒出来的荒诞想法抛了出去。
“怎么，你不愿意？”见他摇头，那双隐藏在光线之后黑暗之中的眼睛突然变得有些锐利起来，接着只见他嘴唇动了动，轻飘飘吐出几个字来。
虽然老者话中并无丝毫责怪之意，但顾心舟却心中一凛！心跳莫名加快了几分。
抬眼望去，黑白如此分明。
这种程度的黑暗，相比起矿洞那种暗无天日的环境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所以顾心舟看得很清楚。黑暗中，那双幽幽的瞳孔一直都在盯着他。
顾心舟一手握着一个储物袋，微微欠身行了一礼：“晚辈当然是愿意的！……但一想到这样会让前辈违背自己的做事原则，晚辈就既惶且恐，内心实在愧疚不安。所以晚辈还是一点一点搬回去吧，不给前辈多添麻烦了；正好这里距离晚辈的住处也不远，来回两趟就可以全部搬过去了。”
“放心，不会让你付出什么代价。”老者好似看出了顾心舟内心的顾虑和担忧，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和你接个善缘罢了，同时也免得让你觉得我孙家不近人情而因此而生出疏离感，至于我就不用你瞎操心了，一个储物袋而已，我还是能做主的。拿去吧，五天之内给我还回来即可。”说完手放在桌子上，拿起了一片玉简，开始接着处理账务起来。
“这……多谢前辈！还未请教前辈如何称呼？”顾心舟犹豫了一下，收起储物袋。
“老夫孙守墨，叫我墨老即可。”
顾心舟再次行了一礼：“是，墨老，那晚辈就先告辞了！”
听到墨老嗯了一声，顾心舟便转身走出了司勤库房。
墨老眼睛微微瞥了一眼顾心舟的背影，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阳光之中，灵识继续浏览着玉简，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孙家这次投资能不能得到理想的回报……算了，既然笑天他都已经决定了，我们只需静看结果如何便是，培养一个炼丹师而已，还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这小子好像对孙家没什么归属感啊，这点倒是要和笑天说说，多注意一下才行，免得到时候白费了功夫。”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库房里面培元丹只有一百三十六粒，连第三个月的量都不够发放，真阳丹也只有三十五粒，看来两个月后又要去一趟黑骨坊市了，哎，希望这次能够平安无事吧。”
……
顾心舟回到小院时，才发现院子里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婧璃仙子？你怎么来了。”
孙婧璃嘴角微微一笑：“怎么，顾道友不欢迎我？”
此时她正静静的站在院子里唯一的那棵树下，躲避着头顶炙热的太阳光线，浑身散发着一种清新怡人的气息，让人心情凭空爽利三分。
“仙子哪里的话，顾某怎么会不欢迎你！别光站着啊，快请坐！”顾心舟指了指树下的石凳子。
“不坐了，刚才我一直都坐着，听到你来了才起来。在主殿我忘了告诉你司勤库的位置，现在我带你去那里领取炼丹药材吧，当时心里只想着任务奖励去了，没想到这点，实在是抱歉。”
顾心舟愣了一下，然后扬了扬手中储物袋，说道：“不必劳烦仙子，我已经领到药材了，还有这个月的俸禄也发给我了。”
“这样啊，那……”孙婧璃欲言又止，捋了捋几丝垂到脸颊的头发，心里措辞了一下，说道：“其实我来这里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顾心舟一脸疑惑：“和我说对不起？仙子何出此言？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反倒是顾某，一直在麻烦仙子，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才对。”
“顾道友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也没想到家主会提出那么过分的要求，竟然要求你将炼制的丹药上交九成，而且达不到数量还要你自己垫付炼丹材料，是我害了你，真的对不起。”说到这里，孙婧璃一脸愧疚之色。
顾心舟心中恍然，然后苦笑了一声：“你说的是这个啊……一开始我确实是有些怨念的，不过这和仙子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和家主也没有半点关系，这个条件是我加入孙家所必须付出的代价，毕竟我一开始也没跟你们说我师尊的事情，是我隐瞒在先。家主也是站在正确的角度，为整个家族着想才提出这样的要求，甚至里面也有为我着想的成分，所以你完全不必愧疚，更不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
“为你着想？”
顾心舟点点头，自嘲道：“是啊，我自身资质平平，修为更是低得可怜，如果什么都不付出就加入孙家，其他供奉肯定对我有很大的意见，我倒无所谓，可孙家的供奉体系肯定会混乱，到时候为了家族整体利益考虑，家主也只能将我逐出孙家，正所谓名正则言顺，我付出的代价越大，别人就越没有说三道四的资格。”说完耸了耸肩，表情颇有些无奈。
听了顾心舟这番话，孙婧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我孙家确实是亏欠了道友很多东西，以后一定会慢慢弥补给你，这点请你放心。”
“多谢。”顾心舟微微低头，随口说道，至于心中则是另一个想法了。
毕竟，他对于有过接触的几位孙家人，印象大都不是很好，所以对于孙家这个地方难免是有些抵触情绪的，要让他放心，说实话，有点难。
“刚才我已经向家主提议，将你丹药上交比例从九成改为八成，他同意了。”
“八成？”顾心舟诧异的抬头，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
孙婧璃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解释道：“嗯，因为九成真的太夸张了，就算道友身为炼丹大师弟子，丹艺精湛，成丹率比一般炼丹师高一些，但九成分配比例基本上是在倒贴，虽然还剩下有一成，但这一成并不能弥补道友损耗的精力和心力，不说那些抽象的东西，光是损失的时间和真气，就不是这点能弥补的，哪怕是八成我也觉得很不公平，不过这已经是我能为你争取的最大分配比例了，希望你能够理解。”
顾心舟吐出一口热气，这狗日的天气真他么热，站在树下他也能感受到一股热浪在头顶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