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脸死相
徐泰摇头暗叹，一屋子人凑不出一个靠谱的，幸好他机灵，命人打湿了手巾，要不然他家大人恐怕得有阵子写不了字了。
尤其是马胜的动作，诠释了什么是先敬罗衫后敬人，也让周宴青想到了临行前首辅对他的提醒。要钱不要命的商人多得是，推行新政只靠官威绝对行不通……
“是我失手，吓到顾掌柜了。”
周宴青忽然在一堆指责声中站出来，朝顾惜兰打拱致歉。
按说堂堂知府自然没必要为一个商贾寡妇解围，但他却这么做了，众人见状自是神色各异。
直至次日，顾惜兰还忍不住抱怨：“一对对眼睛就跟长了钉子似地扎在我身上，赶都赶不走。桌上那么大的酱肘子，愣是没人动筷。我看那些个老爷们儿就是来钱太容易，一点儿不知道珍惜！”
坠儿一边替她梳头，一边笑嗔她：“谁都跟你似的，那么没心眼儿呀！那金掌柜怎么说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说下狱就下狱了，我隔着门听见也怕得要死呢。”
顾惜兰却振振有词：“那怎么了，就是斩立决也能吃顿断头饭呢。再说了，我决心表得最快，周宴青要拿人做法也不至于先从我下手。”
坠儿揶揄她：“吹，接着吹！我扒着门缝瞧见谁了，泼了玉面青天一身水，那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差点就厥过去了。”
“那我……”顾惜兰握着酡红的脸蛋，难得不似平日那般话多。脑袋里除了周宴青丰神俊朗的样貌，就是他举手投足的翩翩风度。
“呦呦呦，你现在也是一脸死相了。”说时，坠儿冲着镜子里的顾惜兰边笑边抬手戳她眼角。
两人刚要打闹，却见李嬷嬷肃着脸进来，道：“太太，您不担心外患那还有内忧呢。”
顾惜兰忙吐了吐舌头，心虚地往坠儿身后藏。
却听李嬷嬷接道：“三太太领着懋哥儿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
坠儿嘴快，道：“什么请安，黄鼠狼给鸡拜年才对。”
顾惜兰虽也惊诧，但她对事情的轻重缓解自有成算：“甭管她憋了什么坏主意，丁家要在商场上混，在外的体面丢不得，当着大老爷的灵位说定下的事，总得算数的。他们要是不讲信用，将来谁还敢跟丁家做生意呢。倒是我托嬷嬷办的事，可别耽误了才好。”
“不会误的，我这两日都是一起来就去厨房里瞎晃，菜贩肉贩一来，我就假装和婆子们闲聊周大人的品貌，顺嘴就把他老人家打了橱柜的事儿说了。”
顾惜兰吁了一口气，笑呵呵道：“行，那咱们就去会会黄鼠狼吧。”
李嬷嬷一把将人拦住，排揎道：“会客之前先想清楚您是谁！别跟昨天似的，又抢水吊子斟茶，又给知府大人‘洗衣裳’！”
顾惜兰噎了噎，搔着鬓角干笑道：“我以为这事儿已经过了呢。”
“您是主子，是跟三太太一样的人，又是她嫂子，应该她先行礼您还礼。可有句话是冤家宜解不宜结，您现在的处境不能轻易树敌。所以，一会儿您主动些，见面就拉住三太太的手，跟她说自家人何必客套……”
李嬷嬷生怕顾惜兰又出错，就把怎么做、怎么说都交代好，依样画葫芦总不会再出岔子了吧。
顾惜兰也是这么想的，腰肢挺得直直的，走路也很有自信。
这边坠儿刚打起帘子，顾惜兰就咧着嘴，亲亲热热喊着“三弟妹”，身子一早就往前倾了。眼见着只要手一够就能揽住罗氏的胳膊了，谁知罗氏膝盖往下一跪，直接让顾惜兰扑了个空。
罗氏按着懵懂的懋哥儿，还没开口就先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顾惜兰踉跄两步方才站定，忙瞪着眼珠子向李嬷嬷求助，可李嬷嬷也猜不透罗氏在搞什么幺蛾子。
坠儿更是彻底傻眼了，腹诽着丁家祖坟的位置是不是不合适，要不怎么他家的媳妇一个个的看起来都不太正常呢。
眼看着身旁的军师，靠谱的不靠谱的都偃旗息鼓了。顾惜兰眨巴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认清了接下来得靠自己应对了。她勉强转着脑筋想，罗氏是丁绍辉的妻子，性子跟她男人一样有些蔫坏。轻易不说话，一旦开了口，分斤拨两都算是轻的。
这么一想，丁绍秋去了之后，罗氏几乎没在人前露过面。今日却来了这么一出，是为什么呢？
对方还没出招，眼下只能静观其变。
顾惜兰边想边把人搀起来，喊了几声“快起来”。这未知的局面让她很是紧张，就想说点什么调和一下气氛。
“请个安要这么大礼数呀，三太太到底是大户人家出……”顾惜兰话到一半，忽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阴风吹过，斜眼瞧了瞧李嬷嬷，吓得两排牙齿死死咬住不放。
李嬷嬷心头那股火刚蹿上头顶，见顾惜兰还知道该住嘴了，便挺了挺眉心，安慰自己这总算是孺子可教了。
然而，罗氏可不容顾惜兰一点表示没有。要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何况懋哥儿还实实在在磕了三个头，总不能连个响声都听不见。
“大嫂，那日当着族中众人，您说的话都是应当应分的。要是没有大哥生前的操劳，哪有顺昌阁今日的兴旺。但大嫂也要体谅我们三老爷，他若由着自己的心意偏帮了您，也不知那等爱嚼舌根的小人背地里要编排怎样的话。三老爷常听大哥提起大嫂是巾帼不让须眉，经营产业本就该能者上、平者让。我家老爷心中早有主意，只是世上庸俗之人何其多，他们都对女子存有很深的偏见。三老爷为了让大嫂名正言顺地接管顺昌阁，才假意从中阻挠。有了之前的赌约，大家伙儿才能看清楚大嫂的能耐。此时三老爷再出来支持大嫂掌家，便没了半分瓜田李下的嫌疑。”
顾惜兰听到这里，多少也能猜到三房在打什么主意了。
罗氏的意思是，丁绍辉当日极力反对由大房的母女五人接管顺昌阁并非存心，而是想着小叔子和小嫂子需要避嫌疑的缘故，这才不敢帮忙说话。
可顾惜兰给丁绍秋填了房之后，便从未与丁绍辉单独碰过面，有什么嫌可避的？
倒是小心过甚了更容易惹人怀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