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思各异

一整个白天，又是去顺昌阁，又是去土地庙的，致使顾惜兰要涨工钱的消息比她本人先到家。

丁家二太太齐氏按丈夫的意思，把三个侄女叫来跟前，道：“老祖宗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的，世间万物都有阴阳之分，人和人也有男女之别。男子孔武有力、能掐会算，就该在外谋事，而女子的本分则是维护内宅安宁。一旦阴阳颠倒，势必天下大乱。咱们走着瞧吧，虽然只有三个月，但丁家延续了百年的基业，恐怕就要被你们那个后妈给败光了！”

丁贞儿安插在宅内的耳报神一直也没闲着，因此，齐氏在嘲讽什么，她心里门儿清。可她也是吃一堑长一智，知道不能再暴露自己暗地里监视各房的小动作，故作不解道：“二婶何出此言？”

齐氏一口一个“你们那个后妈”，冷哼道：“也不知道她抽的什么风，好端端地居然要给顺昌阁的管事和木匠涨工钱，还是五成！”扭头见丁盼儿手上端的点心已经见底了，忙抬高了嗓门吓唬她，“几十号人呐，工钱说涨就都给涨了，那家用就少了呀。往后拿什么钱给咱盼儿买好吃的呢？”

丁盼儿傻了，听齐氏的意思，竟是吃一顿少一顿了，手里的糖糕顿时不香了。

主位上坐着近三个月都不必去顺昌阁露面的丁绍城，趁机吩咐小厮：“去，给四姑娘买串糖葫芦。顾氏敢让你吃不饱，你就来二叔这儿，有二叔在，饿不着你。”

一句话立刻又让丁盼儿沉到谷底的心敞亮了起来，忙起身行礼，道：“谢谢二叔，谢谢二婶，盼儿有了这句话，心里就踏实了。”

齐氏要的自然就是这句话，却将喜色藏于眼底，看向另外两位姑娘，道：“顺昌阁从一家小作坊做起，如今的章程传承了百年之久，她说改就改了？咱们一家当了冤大头事小，抬高了雇工的行情，丁家岂不成了众矢之的？顾氏一心图谋家财，想拿小恩小惠来收买人心，可她怎么不想想，她这样做，连累的可是我们整个丁家！”

丁静儿眼观鼻鼻观心，面上神色既不逢迎也不轻慢。

看来是块朽木，丁绍城心想着，便转过脸去笑问：“贞儿打小就聪明，今天这事儿，你怎么想呢？”

丁贞儿早与顾惜兰反目了，态度自然明确，笑答：“好在二叔英明，约定了只给三个月的期限。否则，恐怕真要应了二婶方才那话呢。”

丁绍城笑对齐氏递了个眼神，表示自己很满意。然后捻着胡须，蔑笑道：“用顺昌阁三个月的损失换一次教训也是值得的。”

齐氏听罢，脑中忽地冒出一个想法，不由地敛起神色，道：“老爷，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呐。顾氏能利用工钱做文章，自然也会拿银子收买那些族老。”

丁绍城眼神一凛，立刻起身道：“夫人言之有理，我得先下手为强。”

“刚才贞儿的话一点没错，顾氏立下的誓约是老爷手里最大的利器。这三个月您不必花一文钱，只要让族老们三不五时看看账。支出的工钱多了五成，顾氏那个村姑哪来的本事填这个窟窿，更不消说她还不知天高地厚说什么要让顺昌阁的盈利翻倍！”

这话可是说到丁贞儿心坎上了。有道是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这最后的赢家，怎么想都应该是二房。自己选择跟从世俗规矩，真是明智之举。

丁绍城决意这些日子多在族中走动，一旦定下了主意，便一刻也等不得。

当了半天闷葫芦的丁静儿忽然托口说要送送二叔，拉着丁盼儿一块起身。

自二门折回的路上，丁静儿屏退左右，拉着丁盼儿的手，道：“四妹妹，我和你同岁，从小同吃同睡，长到这么大没分开过一天，掏心窝子的话我自然只和你说。我们做女子的本分，出嫁前守着父母，嫁做人妇就守着丈夫，后半辈子再守着子女。由此看来，娘家虽是我们的根，却终究不是后辈子的归宿。”

丁盼儿困惑道：“母亲不是让我们都招赘吗？”

丁静儿苦笑摇头，道：“她在咱们家并无根基，有的只是一个头衔。要说身份贵重普天之下莫若天子，可即便是天子，手中无权就难调动一兵一卒。”

“那咱们是和二姐姐一样依仗二叔，还是听听三叔的意思？”

“咱们既不学大姐姐做那出头鸟，也别跟二姐姐似地公然与母亲作对。横竖三年孝期之内，我们的婚事不会摆到明面上说。尤其是母亲立约的这三个月，咱们最好是不听不看不言不语。只有哪边都不得罪，将来无论哪边上位，咱们都不会吃亏。”

丁盼儿实在是听不了“吃”这个字，一听肚子就咕噜咕噜直叫唤。她捂着叫得不合时宜的肚子，讪讪问道：“三姐姐，我是不是特别没出息？”

丁静儿失笑，眼中透着几分宠溺：“我倒是觉得你傻人有傻福呢。四妹妹，你我只是庶出，很多事做对了功劳未必是我们的，可要是出了事，咱们就得给人当替罪羊。要想自保就得中立更得藏拙，少做就少错，不做就不错。”

却说丁静儿借故离开，其实正合了丁贞儿的心意，她正想有机会单独侍奉齐氏膝下，以示她对丁家未来主母的一片小心。

“二婶，往后我日日来给您请安，您可不要嫌我烦呀。贞儿年轻，正是需要有长辈教导的年纪，奈何父母缘浅……”

齐氏见她说的话挺可怜的，便拉住她的手，怜惜地拍了拍，道：“女儿家若非迫不得已，自不必出去抛头露面。对女子来说，才名是虚的，贤惠才是实在有用的。要想后半辈子过得好，最紧要的是治家御夫的本领。你若拿不住中馈，嫁得再好也不管用。要不是大伯走得突然，今年也该替你相看人家了……”说时假意擦了擦眼角，“我的好侄女，别难过！有二婶呢，二婶一定替你好好筹谋。”

尽管丁贞儿要的就是这句话，可她却不曾表露在脸上，忙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娇滴滴地喊了声：“二婶……”

齐氏见状便笑盈盈地说：“你二婶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膝下没有女儿，难得和你投缘才会和你说这些。这可是母女之间才会有的体己话呢，二婶的一份心你可得记着。”

丁贞儿羞赧地低头，心里早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