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楼(4)
丞相府的大小姐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可此刻侧头看着卫知月在收拾的动作眼里并无嫌弃的意味,他撑着意识看了片刻终是撑不住视线越发的模糊昏睡了过去。
卫知月将杯盏的碎片和地面的一滩血迹一一寻了碎布抹去,她忽然撇头看着床上清瘦的花弄影心里有些同情。
那般病痛,双腿残废,如若是常人又如何能活下去呢,何况无人照料,一人待在这春满楼的后院里。
他与苏荷又怎么会认识?一个是春满楼的男妓,一个是令北漠闻风丧胆的女将军。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啊,卫知月起身看了看他的面色,这才将收拾了东西拿了出去。
小院僻静,似乎不曾有人来过,除了今日被自己引进来的卫家家仆,院子里又似乎不只花弄影一人,隔壁几间屋子似乎也住着人,但声音都很是安静。她此刻将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打开这个院子的后门,随手将碎片之类连着那块破抹布扔了出去。
踌躇之间将门又关上,外头依旧还有人在搜寻,如果现在离开免不了要被家里的卫丞相带回去,倒不如留在这里,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再离开也未尝不可。
夜幕中,星辰半点,卫知月思索了一番摸了摸坐在床边的床踏上抱膝半昏半睡。夜里的后院突然点亮起了几盏灯火,火光簌簌,卫知月觉得有些奇怪。她站起来顺着纸糊的窗户戳了一个洞顿时发现这院子有一些年龄偏大的女子来往于隔壁的几个房间中。
她愈发觉得不解,想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身后的床上传来几声咳嗽声,
“咳咳……咳咳……”
卫知月走回床边,屋里漆黑一片,她不敢点灯,只得循着那人所在的位置问道,“公子你醒了?”
“你…为何还不走…”
他低声询问,已是累极,卫知月顿了一下,“外面搜寻我的人还在,我晚些便走。”
室内一片寂静,他沉默着看着闪着微光的窗户,叹了一口气,“卫小姐可知此处为何处?”
“你怎么会知我身份?”卫知月大惊。
“我虽然不良于行,可眼睛并没有瞎,今日来寻你的人……身上都绣着一个卫字……如今……咳咳……咳咳……”他苍白着脸咳嗽,双手冰凉透骨,整个人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没有一丝温度。
“你别动。”
卫知月顾不上询问将手环过他的腰,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靠在床头,一只手顺了顺他的胸口,“如今你握我的手,手指白皙稚嫩,能有这样的手自是卫家小姐这个可能。”
他的双眼半阖解释道,卫知月欣然一笑并不介意他知道了身份,“公子心思细腻这般观察入微可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花弄影见她毫不顾忌男女之别也注视着她,“这里住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舞姬…虽都为男子可都已是败柳之身…你方才所见……便是那几个男子为了再挣几口棺木的钱揽客在出卖自己的身体……咳咳……”
卫知月不知作何回答,大秦富饶,女子为尊,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男子地位低下,极少抛头露面,那些贫苦人家也就不得已将孩子卖入青楼,没有生存的能力,老来无所依,何况这些人又是春满楼烟花之地的人,更是无人怜惜,护他们安好。
“那公子你又为何在这里?”
“我身子这番模样…不在这里又在哪里……此处并非你久留之地……”
花弄影靠在床头微微喘息,卫知月犹豫着自己是否该离开这里,屋外突然传来阵阵脚步声,房门被人就势推开,两个女子施施然进了屋,其中一个衣着华丽,身材臃肿瞥见卫知月坐在床头惊讶地伸手一指,“你是谁,怎么在此处?”
“我……”卫知月正想着编一个身份,身后的人悠悠开了口,“他是凤歌的好友,嬷嬷你长期不来此处自是不知。”
他没有报出所谓的卫家小姐的身份,分明是担心她来到这地方被人知道带来的的不好的名声。卫知月片刻静默,这分明是个七窍玲珑心的男子啊。
那女人是春满楼的老鸨,见花弄影这般解释也就挥了挥手,毕竟平日里她也不注意他,谁让他是苏将军要留的人呢,“我今日可给你带了客人来,你可得给我好好伺候,王姑娘,你看这人在这……我就先出去了……”
女子满脸色意,按耐不住的点了点头,她搓了搓手就要上来,卫知月没有半分迟疑伸手挡住,“公子他身子不适,今日不接客。”
那一句话说得义正言辞,女子神色突变看向卫知月怒道,“本姑娘来此找乐子可由得你拒绝?”她伸手作势就要打上卫知月的面颊,奈何那只拳头被卫知月一手接下牢牢握在手里,猛地一拉倏地一松,那女子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
“你……”
她方想反抗,卫知月毫不在意地冷笑一声,“怎么,我刚才说得话,阁下是耳朵聋了吗?”
她说出这一句话,眼角自生出一股威压之感,这素来都是上位者才有的戾气,那女子本想再次冲上来却看到按冷厉目光时愣住,卫知月感觉到左手被人轻握,床上那人朝她摇了摇头,“你…出去……”
他没有半分要领情的意思,用尽力气挣扎着坐起,“与你无关。”
花弄影开口拒绝她的好意,卫知月低头瞥了那女人一眼,视线移到了他握着她的一只手上,继而听他虚弱道:“你…莫要…砸了我的饭碗……”
她本来还迟疑的心听到这句话后便不再多嘴,这是春满楼的男人,一笑一怒皆由不得自己,她卫知月有什么权利干涉这所谓的正常的工作,何况,她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