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绵绵 冬祺 30.78万 2025-03-05 01:14: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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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岸先到了家。

还转着锁孔的时候,于绾就从屋内拉开了门,一身家居常服,说:“回来啦。”

“嗯。”姚岸低头抽出钥匙,假装没看见于绾望向他身后的那一眼。

他自知理亏,毕竟他在电话里说了去接人,姚辛平和于绾开着车他都不让去。

但只回来自己一个。

姚岸已经高过于绾了,他低下头,正好让于绾瞧见了他脸上的神色,她好似猜到什么,却仍决定不去过问。

“进来吧,快要吃饭了。”说罢,未等姚岸客套,她已把他惯常穿的那双拖鞋摆在他脚前,也不等他一个谢字出口便回身走了。

她做得自然,是恰到好处的关照。

姚岸弯下腰换鞋,低着头,算作半个道歉。

对不起,把你儿子扔半路了……

他又拉开鞋柜,把一双同款式的小一号的拖鞋拎出来,放在地毯前,一会儿人到了就能穿上。

算半个赔罪。

姚岸回了屋,连人带包往床上一扔,呈“大”字型瘫着。

太他妈累了。

这一趟行程下来耗尽身心,以为回来就能加油打个气,却累得更甚。

心还一揪一揪的。

他就差抓着姚见颀的肩膀直晃了:你脑子什么构造啊?什么是不能说的?还他妈连我都不能?!

姚岸疲惫地翻着书包,一件件往外提溜东西,整理到一半,又把原本关着的房门拉开,留一条缝。

可直到他敷衍且拖拉地把一个包都整空了,还是没从门缝间瞥见任何身影,听到任何抵达的脚步声。

不该啊。

他是看那地离家特别近才甩手走的,半条街不到,远了他也不敢啊,他没走多快,按理说前后脚就该到了。

除非被人贩子拐了。

姚岸汗毛一竖,迅速否定了自己。

法治社会啊这可是,何况姚见颀也不小了都记事了,抓过去得不偿失啊,模样再俏也行不通吧。

那就还剩一个原因。

姚见颀离家出走了。

姚岸嘴角僵了僵。

这个极有可能。

小东西几年前就学会闹失联了,脾气上来了啥都做得出来。

“完了完了完了。”姚岸一面念叨着一面滚下床,拽开门,一脚跨过三级楼梯,咚咚咚几步下去,却在最后一个拐角平台和上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肋骨疼得慌。

但姚见颀更疼,一股酸劲钻进他鼻头,冲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姚岸看清人后愣了愣,赶紧去摸他受灾的鼻子:“没事吧?”

姚见颀一错身,看也没看他,直接上了楼。

姚见颀这一上楼,直到晚饭都没下来过。

长方的橡木餐桌上摆着四副碗筷,两条长边各两副,都盛好了饭。

姚岸独自坐在一边,对着姚辛平和于绾。

“怎么回事?”姚辛平冲姚岸发问。

“什么啊?”姚岸装傻。

“你弟呢?”

“屋里啊。”

“废话,这还用你说。”姚辛平呵道,“我是问他为什么他不下来吃晚饭?”

“废话,他不饿呗。”

姚辛平抄起筷子。

于绾给摁了下来,说:“我去喊喊。”

“你让他去。”姚辛平对着姚岸,“还能是谁折腾出来的。”

“哎你这话说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

姚岸住了嘴。

的确,的的确确,每回姚见颀有什么小情绪了,那基本上都是姚岸给作出来的。

不是在他想看电视的时候故意把遥控器放到橱柜上,就是在他坐下来的时候往他屁股下塞个尖叫鸡,要么就是买条玩具蛇,轻轻地放在姚见颀肩头……

但这都是小事,姚见颀最多扔点小性子,但不会计较,那些怒颜都显而易见,也极易抹去,姚岸几下就哄好了,死皮赖脸呗。

真正碰到姚见颀心情不好,反而不让人看出来。

只是格外闷在房里,可以一天不出门。

这种时候不用姚辛平催促,姚岸已经踹门而入了,也不知道他都说些什么,但都出乎意料地见效。

“兄长的力量。”姚岸每次都会握着拳,捶捶胸脯,仿佛那儿有如许的军功章。

但今天他不想去。

他就是觉得,姚见颀不会给他这个面子。

至少这一次。

面对姚辛平质疑的目光,姚岸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对的。

当他连敲几下门、拧了几下门把手、如法炮制地哄了两句,门内却没声搭理他的时候,怎么说呢……就挺丢脸的。

这下姚辛平的目光总算不质疑了,变得十分鄙夷,仿佛在说:“你小子也就这点能耐!”

姚岸无话可说,能说什么呢,他辜负了父老乡亲的期待,唤不了他弟回头。

最后姚辛平和于绾一齐出马,姚辛平好言好语在门外哄,也只得了个:“叔叔,对不起,我今天不想吃饭。”

姚辛平不会跟姚见颀生气,只会对姚岸没好气:“你看看你,搞成什么样子。”

弄得姚岸吃饭很没胃口。

何况他本来就没胃口。

于绾从头至尾不说半句责怪,不是因为特殊的立场让她无法对姚岸无所顾忌地施压,而是她了解,要打开那扇门有多难。

何况她已经不具备请他开门的资格,晚了。

夜幕自岸边一重重压将过来,尽管锁着窗,墨色还是渗了进来,侵吞了姚见颀手里的油画。

还有整间屋子的水粉画,洒在柚木地板上,栖落的一朵朵云,托起他。

姚见颀松开手指,放任那张干涸的画作淌到地面,自己侧靠在床上,面对墙,彻底松懈了。

姚岸的背影又印在他的眼球上。

他好像是第一次目睹他直直地转身走掉,头也不回,第一次,他看着他如同送行。

也是第一次,他意识到这个人是会走开的。

姚见颀缩了缩肩膀,迷着眼,快要睡过去。

睡梦之中,他听见“笃笃笃”地敲响。

有别于隔着木门传来的厚实质地,清脆、尖锐、易碎,就像玻璃,像……

窗?!

姚见颀掀开眼,全身转了过去。

他看见姚岸半个头露出窗台,一只手反复地叩着他的窗子,说:“给老子打开。”

这个人疯了,姚见颀想。

他的身体先于意识地起来,赤脚踩过地面凌散的素描纸,险些滑倒,给疯子推开了窗。

姚岸一掌撑上窗沿,另只手将一个袋子准确地扔到桌上,攀着姚见颀的手臂爬了进来。

“奶奶的。”姚岸就势在他臂上揪了一把,“非这么折腾你哥是吧!”

姚见颀吃痛,回了神,上下瞧他:“你怎么……”

“怎么上来的?”姚岸替姚见颀问出了口。

姚见颀没否认。

“来来来。”他把姚见颀拉到窗边,指着墙角,“那个梯子,看到没?”

“……嗯。”一楼放着个三米的升降梯。

“我,用这个。”姚岸一边说一边比划,“先上了二楼,然后,从一边的石柱上爬到二楼窗顶,就这。”

他又指着俩人眼皮下的斜屋顶:“战战兢兢地踩这儿,死命敲你窗子。你要再不开,我就只能跳下去了。”

姚见颀偏开头,抿了抿嘴角。

“听完爽不爽?”姚岸弯下腰。

姚见颀的目光避无可避,就看着姚岸,也不回答。

“爽了就不生气了,行不行?”姚岸又问。

足足对视半晌,姚见颀才说:“本来就没生气。”

“对,你没生气!”姚岸语气一松,“是我小人之心,我太敏感了,那既然这样,咱把东西吃了呗?”

姚见颀被他持着转身,视线落到桌上,这才看到姚岸刚刚扔进来的那个塑料袋,鼓鼓囊囊的。

里边是在微波炉里转过一遍的的肉松面包和巧克力牛奶,和一个鸡蛋。

蛋壳已经碎了一半,姚岸把它在桌上滚了滚,剥开,递到姚见颀嘴边。

“不吃蛋黄。”姚见颀说。

“知道知道。”姚岸啧了一声,“黄的给我,你先把白的吃了。”

姚见颀接过来,小口地咬着,留下一个最圆满的蛋黄。

“我跟你说啊,这只是开胃菜,你待会儿必须给我下去喝口汤……”姚岸把吸管**牛奶,纳闷道,“你这屋怎么乱成这样?”

姚见轻咳,面不改色的吞下一口幼滑的蛋白:“搞创作。”

姚岸睃了屋内一圈,把四处流浪的素描纸张收入眼底:“别太认真了,我怕你走火入魔。”

姚见颀抬眼望向他,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笑。

“快吃!”姚岸薅了一把姚见颀头顶的毛。

之后的夜晚,姚岸枕着胳膊,打量老虎窗外的一壁天空。

暝色最深的时候,夜空反而显现出蓝天的迹象,背后像藏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白昼。

直到这时候,他才算夺回了一整日下来的所有冷静。

对,他之前很不冷静。

他不负责任地冲动、暴躁,又懊悔,他无能为力。

也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他气的不是姚见颀,不是他对他绝口不提,而是恼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发现。

有些事情一旦过去了,再提起就没了意义,反而不利于忘记。

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他何尝没见过现实中的梦魇降临,带来连夜的阴影。

就像,就像他在安定村,从小卖部回来时看到的刘疯子,直接招致他后来的失控、呕吐,甚至连累姚见颀一块摔倒。

只是一个意外。

他对谁都这么说。

如同更早之前的夜,他比姚见颀初来乍到还小的时候,那一抹田野间猝然闪现的、赤裸无着的躯体。一个暴露的男人追着他跑,他跌倒了,他抓到了他的脚踝,浑浊的气息黏在他的背后和耳边。

姚岸阖上了眼皮。

男孩太小了,只知道恐惧,不知道暴行本身意味着什么。也是恐惧,让他拼了命地去踢,去拿触手可及的石头和泥巴往那人脸上扔,还是一束摩托车灯扫过,刺盲了疯子的眼,他不再去拽姚岸的裤腰,姚岸半盲着逃回家,一身都是狼狈的,于慌乱中把今晚所有的衣物都扔掉。

他睁开眼睛,往右侧过身,一个轮廓在深黑里渐渐成形,姚见颀背对着他,浅浅地呼吸。

他往里挪了挪,把人搂到自己怀里,瘦了,硌着有些疼。

却是一觉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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