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几个军官贴着墙壁站在外面，隔着厚厚的门板，依然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执声和水杯砸在地上时的脆响。
他们面面相觑，相互用眼神询问。
“吵起来了？”
“看样子是……动静还不小。”
“谢元帅果然是出了名的暴脾气，敢当着陛下的面，嗓门这么大的骂人。”
“吵了一个上午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几个人正在交头接耳，那扇紧紧闭着的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霂白走了出来，一手握着门把手，回身道：“老师……我对你很……失望。”
他目光下垂，望着地面，神色是少有的悲怆与失落。回答他的是身后又紧跟着砸来的一个玻璃杯，在地面上四分五裂，碎成残渣。
他反手摔上门，快步往外走，冷着一张脸。原本按照计划，他要与谢帅商量西线对战策略，结果俩人因为当年的事，再发争执，吵得一发不可收拾。
老师甚至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生平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给你当了老师，若不是国家有难，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再出来，因为我羞于见人。”
这话，跟他儿子说的倒是一模一样，两人不愧是父子，语气神色都像极了，听的霂白当即心里发紧，酸涩不已，若是别人说的他根本不在乎，只是说着话的是他视为至亲的老师，就有些戳心窝子了。
“谢帅的意思是？”参谋官问。
“老师不同意压缩战线，他认为我们前期已经投入这么多，应该乘胜追击，一鼓作气和盟友把西线控制权拿下。”霂白道。
“可是……”参谋官犹豫了一下接着道：“现在战争规模已经远远超出我们的预估，我方人员损伤已经很大，参战国已达数十个，昨日f国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投入溪港，误伤了万计平民，我们作为联盟成员的领袖国，已经很难控制局势了。”
“误伤平民？”霂白神色一下变得严肃起来，他问：“F国方面是怎么说的？”
参谋官低下头道：“f国拒绝承认失误，并且还派兵第一时间控制了溪港，对外宣称溪港居民大多遭受异形感染，需要彻底隔离。”
“混账”霂白咬牙道，他眼里出现少见的狠厉“立马接线f国……告诉他们，不要自取灭亡，也不要指望我们去收场。”指节被他掰的咯吱响，他心里除了愤怒，还多了一点恐惧。
是对越来越复杂的战况的恐惧，如今的西线表面上看像是甜美的蛋糕，人人都想从其中分一杯羹，实际上，霂白心里清楚，这个地方已经成为一个沼泽和陷阱，深陷其中的国家都在各自挣扎，但是每个都暗藏有祸心，想拖更多的无辜者下水。
他走的飞快，直到走的有些乏力了才停下来，问：“邱上尉了？”
一个军官立刻回答道：“邱上尉这几天一直都呆在训练场上，基本都在那，正跟新编的军团一起训练。”
霂白嘴里不说，脸上不显，心里却念叨着，这人一天倒是比他还忙了。
原本准确去训练场看看，结果走到半途，头晕目眩，只得被临时送到了诊疗室去。
“怎么了？”
他从病床上爬起来，看着机器助手走来走去，帮助医生配药。
“陛下最近应该……节制一点，您身体底子不好，腺体也没好全，不能这样没日没夜。”这医生说话直白程度一点都不弱于帝都的孙医生。
饶是霂白这样厚脸皮的人，也是抵不住的，脸皮发烫了起来。
“知道了。”他快速道，接过药一口吞了。刚好秋栩推门走了进来，神色紧张的望着他，见他好端端的坐着，这才揉了下眉眼上的汗珠，坐了下来。
“训练完了？”霂白问。
秋栩随意的点了点头，问医生，霂白这是怎么了，医生用了更直白的言辞说了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指责小狼崽子太年轻，劲头足，不知分寸。
说完，自己倒是双手插兜出去了，留下屋子里的俩人眼对眼，无比尴尬。
“你身体也没好全……也要注意休息”霂白觉得这样的沉默实在是令人燥热，于是开口打破道。
“嗯”又是一个简短的回答。
他只好接着问：“那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些什么，脑子里会不会想起些零星的片段什么的。”这一句问的虽不经意，实际上充满了试探地意味。
秋栩闻言，并没有正面回答，是或者不是，反而问道：“难道之前我做过什么对不起陛下的事情吗？”
霂白看着他，面色沉静不见丝毫波澜，许久才忽然一笑道：“你失忆前，仗着自己年轻好皮相，最喜欢勾搭那些年轻漂亮的beta，怎么都不肯收心，如今失忆了，倒不失是一件好事。”
秋栩也看着他，想从那张面孔中看出些什么，俩人都是带惯了了‘面具’的人，谁都不输谁，他们都没有从彼此的神色中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答案。
一个假装失忆，一个刻意试探，都用欺骗与谎言，维持着这最后的和平。只不过，一个是骗对方，一个却是骗自己。
“陛下，这几天我带队训练时发现，我们的常规作战损耗比想象中还要大，以Hui星为例，我们无论是位置还是补给都被挟制，现在再继续扩大规模，十分不明智。”秋栩道。
霂白不缓不急喝了口水，问“上尉究竟想说什么？”
“如果战争一旦牵扯到……k国的本星系，将会一发不可收拾，无论是a国，还是F国这样的一贯强势国家，都将无法控制局面，k国会誓死反击，到时候会与P国组成新的同盟国，那么坐标图上的所有国家都会无可避免的搅入其中。”
“那b国了？”霂白忽然问。
秋栩目光动了动，回答道：“b国一贯是中立国，我……不清楚。”
霂白向后仰去，靠着枕头，脸被白森森的光反射的一片苍白：“上尉怎么知道hui星的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a级军事机密。”
秋栩立刻从床边站了起来，握紧手中的帽子，站直了回答道：“我……分析了数十架参战战舰的耗能情况，推算出的航线，结合后勤部的供给清单和返航战机的磨损和破坏程度，很容易就锁定了坐标位置。”
霂白睁开眼，视线落在小崽子的脸上，似笑非笑的弯了一下嘴唇，道：“幸亏你不是别的国家派来的间谍，不然，我们损失可就真的无法控制了。”
“陛下心里应该也很清楚，现在停战对于各国来说，也许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最正确的选择。”秋栩声音虽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决。
霂白看着他，心想这个人倒是会找劝人的好时机，正逢他们接连失利，高层都开始动摇的，几乎要分出主战主退两派时，来劝他这个最高指挥官。
这些话，其实也是这么多天他一直在不断考虑的问题，退与进，得失哪个更大，这像是一场博弈，以将士的生命，国家的储备，和数以万计人的生计来赌。
这不是他一个人所能决定的，虽然最后一锤定音权力确实握在他的手上，但是他不想也不能成为国家的罪人。
“做好你的训练就行了，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如果西线有危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a国。”霂白最后道。
他看着小崽子握紧了拳头，似乎正在竭力的控制情绪，像是一头爱炫耀的小孔雀似的，张开了屏，却不被人欣赏和接受，眼底里全是失望。
“陛下知道战争给普通人带来的恐惧与不可挽回么？”小崽子饱含一腔怒气质问道“陛下知道溪港现在成千上万人正在遭受的折磨么，在您这里只是一个轻飘飘的命令罢了，在别人那里就是死生大事，如果照这样下去，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溪港出现，最后连a国本土都无可幸免。”
“西线因为战争封锁了最为主要的能源渠道，l星一些偏远星系，正在遭受前所未有的生存考验，人们不是被饿死，就是被冻死，有些人饿疯了连同类都吃，社会秩序彻底混乱，暴力犯罪每一天都在不断重复，彻底沦为了“地狱”，这些您都知道么？”
“f国用因为战争流落的难民做生化实验，改造基因，一旦失败就将人成千上万的就地销毁，掩埋，半成品驱赶到无人的星球，让那些还有呼吸的人们暴露在辐射和无氧环境下，观察他们能存活多久。”
霂白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小崽子也冷冰冰的与他对视，一口气说完了之后，停顿了一下，无力的道：“您什么都知道，而您却什么都不愿意做。”
霂白掀开被子，伸手拔掉了手背上还在输液的针，不顾血迹涌出，站了起来道：“我今天跟人吵了不少架了，现在需要休息，没其他事的话，您可以先去继续训练。”
秋栩站着没动。
霂白看了他一两秒，然后叫了医生进来。
医生看他自己拔了针，而输液还没有输完，于是连忙走了过来，想要帮他重新弄，他却摇摇头。
侧头问医生道：“去把你们医用的镇静剂拿一个过来。”
医生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却依然还是去取了来。
霂白看着秋栩道：“做一个侍卫，就做好份内事情就行了，如果什么都想管，不如你来做皇帝？”他抬头，瞥了一眼小崽子发青的脸色。
然后绕着他走了一圈，道“你要记住你现在的身份……任何试图把手伸到我这里来的人 ，干预我的想法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他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他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笑容，可言语却锋芒不减：“其实你说的对，我是自私，置他人生死于不顾，那是因为我肩膀上有数亿人口的责任，他们的明天乃至未来，才是我的首要职责，我没法博爱，去普渡众生，如果非要让我选我只能选让绝大多数人活着。”
他背过身，扶着床沿道：“我的立场阐述完了，上尉如果也说完了的话，请出去。”
“我记起来了。”秋栩忽然道。
霂白立刻转头，紧紧盯着他，目光里一下子卷进去了千头万绪，连瞳孔都像是经受不住，在微微颤动。
“我不是什么上尉，我是b国的人，秋栩。”他继续道。
“你真的以为，趁着我失去记忆，给我安排一个新的身份，我就可以任你为所欲为的去欺骗么？”他逼近眼前人，一字一句问。
“什么时候？”霂白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问。
“米萨城受伤那次”秋栩知道他问什么。
“你记起来了了多少？”
“全部。”
两人都没有说话，过了许久，霂白才道“你出去吧。”
秋栩看着他道：“咱们之间这笔账可要抽空好好算算……其实细想起来，可不止这一笔。”
霂白只是提高嗓门道“出去！”
等人一走 ， 门关上，他立刻原形毕露，捂着脑袋软下了身，被机器助立刻上前搀扶住他，他对医生道：“给我打一针吧。”
他过回身，望着这扇被猛地摔上的门，总有些不详的预感。
“需要将人关押么？”虞美人问。
“暂时……不要，不要激怒他……”霂白断断续续回答道“找人看着他就好，也不要让其余人知道了。”
月底开始战况越来越焦灼，正像秋栩说的那样，战火烧及到了更广泛的地方。
“现在停战，那么我们将功亏一篑，之前a国所作的牺牲都白费了，特别是民众也不会认可，到时候国内也会乱，还不如硬着头皮打下去，求一线生机。”
参谋官用最为直白的言辞在大会上道，霂白指尖飞快的转着笔听着汇报，这是他犹豫不决，焦躁时候的表现。
“打吧，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霂白叹息一声，道：“从战争开始起，我们就已经没有退路了，如今局面成了这样，我们有责任，但是我们必须要为a国战到最后，为a国守护住这条能源命脉。”
说完，他起立，会场所有人都跟着起立。
一个侍从官跑了过来，悄悄附在他耳边道：“陛下，b国的那个间谍抓到了，试图自杀被救下了。”
“顺藤摸瓜，继续查，最好全揪出来。”霂白一边边走边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就把人交给邱上尉审讯。”
霂白镇静的等着，想先观察一下秋栩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秋栩一进入，审讯室。就用隐藏光脑复制了一段正常的审讯画面，叠加到了监控中，掩人耳目。
“快说，只有三分钟时间。”秋栩看着表飞快地道“我的作战伴侣，只能掩护一会儿，久了会被发现。”
B国的间谍看着他冷冷一笑，问：“将军，我能相信您么？毕竟您在a国呆的太久了，您在记忆恢复后没有选择立刻返回b国，而是继续留在了a国皇宫，侍奉他们的皇帝陛下，种种迹象表明，您有叛国的可能。”
秋栩闻言面色铁青，挥手，一拳将那人的脸打出了血，然后拽住那人的衣领，皱眉道：“别说没用的，时间有限。”
那人手脚都被限制着，只能任凭嘴角的血蜿蜒淌下。
“先生给我们下达命令让我们找机会谋杀皇帝陛下，顺便刺探一下a国的军防部署的最新动向。”那人道。
“舅舅？不可能，他不会下达这样的刺杀命令。”秋栩道。
“先生只要是为了b国好，没有什么不可能做的事情，反倒是您，心里不舍得吧，您在他身边待了这么久，真的就没有下手的机会么？”间谍斜着眼睛，看着他问。
“我会想办法劝他停战。”秋栩道：“合约停战，不会伤及任何国家之间的关系，可以将目前的伤害降到最小化。”
“劝？”那人压低嗓门嗤笑道：“现在的局面，还能劝的住么？您不要天真了。”
秋栩放开他的衣领，往后退了一步，看着地板不再说话。
“先生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能制止战争发生……这位皇帝陛下如今脑子里只有掠夺和创造丰功伟绩，不见到甜头，他哪里会罢休，现在只不过是开始，后面还有无休无止的战争和伤亡。”
“他是这样的人么？”秋栩在心里问自己道，这么些天的相处，那人偶尔的天真与温柔，他都看在眼里，他不是个独裁霸道，只知道血腥残暴的人。
“你们这次刺杀计划有多少人？”秋栩问。
间谍目光垂下，道：“您知道规矩的，我不会告诉您的，不过，我还有个特殊任务，帮先生给你传一句话，希望您能尽快脱身赶回b国。”
接下来，不知道霂白是故意还是怎么的，一连抓到了许多b国的间谍，都让秋栩参与了审讯过程。
其中一个小姑娘，才十二岁，混血移民，跟随商人母亲来到了西线，因为长相可爱，性格讨人喜欢，常常到军营中和一些beta和年纪相仿的alpha们玩耍。
谁曾想，这样的人竟然会是心思缜密的间谍。
a国的审讯异常残酷，秋栩即使经历了那么多场战争，见过那么多血肉模糊的场景，面对这样的审讯，依然感到抵触和反感，况且对方还是他的同胞。
他隔着门板听到了，终于还是忍不住，进去和主审人员发生了冲突，被罚了禁闭。最后还是霂白亲自来领的人。
他们俩个，一个缺点是心软，一个缺点是心善。在普通人身上，这是优点，而在他们所处的环境和身份中，这是致命的缺点。
“你再这样……我就真的要把你关起来……关上一辈子。”霂白趴在他怀里道“你是我的alpha，你就是a国人，你迟早要适应这一点，你心里要把我当成你的omega，当成你的家人，现在有人要杀你的家人，你还要向着他们么？我让你去的意思就是让你明白，你要清楚自己是谁，清楚自己的身份，我以前想借着失忆，让你回心转意，可你现在恢复了记忆，我也不强求你，只能希望你能慢慢认同你的身份，如果你依然还是这样，我就不得不对你采取点强制措施了。”
秋栩看着天花板，两眼却没有任何神采：“她还那么小……就要遭受这样的折磨和玷污，你去看了没……她都不成人样了。”
霂白翻过身，第一次有些严厉的道：“小姑娘？这个小姑娘传出的每一条情报，都可以杀掉很多，我们花费多年才培养出来的战备精英。你说的小姑娘应该是呆在家里追追明星，谈谈恋爱的小姑娘，可不是这位。”
“不说了……让我看看你昨天训练受伤的地方，恢复了没。”霂白看着这人脸色低迷，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开始扒拉他的衣服。
秋栩却甩开他的手，力气出奇的大，霂白在床上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险些栽下床去。
等霂白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反手抓着床柱子稳住身形，然后才回头看着他，秋栩也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像是被自己下意识的动作唬住了。
俩人都没有再说话。
过了许久，霂白才轻声问：“我希望我们有个新的开始，放下这些隔阂和成见，好好过日子，像一对普通的伴侣那样，不好么？”
秋栩没有回答。
霂白笑了一下，声音里流露出一点稍纵即逝的伤怀“要是你真的一辈子，什么都不记得了，该多好。”
秋栩依然一言不发。
霂白闭上眼，疲惫的道：“我开始留着你在身边，确实只是为了信息素，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你……不只是……身体上的需要，更多的是心里，我心里需要你，就像你那天背着我在街上一样，我可以靠着你，靠上一辈子。”
秋栩心里清楚，他们之间不可能会像霂白说的这样一辈子这么过下去，从第十八军团覆灭的那天起，他们之间已经生了嫌隙，特别是他自己。而战争的爆发，立场的不同，让他们此生再无可能和平相处。
他留在这里，是为了b国，更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无辜者，是要尽他所能阻止一切最坏可能的发生。
他偷偷转过身体，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去看那个已经背对着他已经睡着了的人，失忆给了他们之间最后能好好相处的机会，像一堵墙，刻意的隔开了过去与现在，现在想来那段日子，其实内心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动摇了。
这点动摇，在国家与国家是非面前，却成了大忌，违背了他的职业忠诚。
他知道自己确实不能在a国继续待下去了，应该尽早返回b国。
其实，霂白也没有睡着，他望着那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只是意识到，人越是怕什么，什么越是会来什么。
“陛下，您需要一个听话的，可以被您控制在掌心的爱人，无条件对您忠诚，依附，信任。”
有人曾这么劝过他，他却不肯听，现在他后悔了，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晚上梦中，秋栩终于记起来了米萨城他没能记起来的场景。
“我喜欢米萨城……”苏程一手举着酒瓶，冲着天空大声喊道：“真想一辈子留在这里！”
后来，苏程告诉秋栩，他喜欢米萨城的热情与豪放，连这里的人都透着一种天真与鲁莽，最主要有漂亮的美人，数不尽的美酒和火热的气候。
“等我退役了……我就搬到这里来，在阳台上种满花，然后在石板路上遛狗，最好还有一个人陪着我。”苏程道。
鲜花，美人相伴，真的是一副美丽的憧憬，只可惜，这一切都变得灰飞烟灭，最终停留在记忆里。
他忽然觉得眼睛生疼，只是他没法伸手去揉一揉，他的双手还抱着另一个人。
那天晚上，
他们最后坐在米萨城最大的人工堤坝上，吹着风，看着西西特撒酒疯，脱了鞋袜，非要往水中跳，说要游回去。
苏程在后面笑地快要扑到秋栩怀里去。
头顶，有流星划过。郑幻也顾不得去拉西西特，站在原地嚷嚷道：“队长！苏程哥！流星，快许愿！”
秋栩抬头，看见一颗星星划过上空越来越近，拖出长长地焰尾，看样子是一颗陨石，不知道坠到哪里去了，整个天空都被一瞬间刺目的白光笼罩。
绚烂而华丽。
“小幻，许了什么愿。”秋栩坐在地上，看着抱着一堆吃的在啃的小家伙。
“嗯……希望以后，不愁吃，不愁穿，不打仗。”小家伙想了想，流利的回答道“本来是不能说出来的，会不灵的，不过既然是队长问，说了也没关系。”
“不打仗？害怕战争？”秋栩问。
小家伙立马挺起胸脯，反驳道：“不是害怕……我一点也不怕出去执行任务。就是总觉得打仗会死很多人，我不想让大家，让任何一个人牺牲。”
秋栩伸过手，揉了揉郑幻的一头毛茸茸乱发，笑道：“别害怕，大家都会好好的，b国也会好好的，不会有人离开你。”
“真的么？”
“队长向你保证，会尽全力，保护好你，你的战友，你的家人，还有千千万万的b国人，这是第十八军团的初衷，和使命。”
秋栩从梦中惊醒，他甚至不敢再回想梦中的每一个细节，那每一句话每一段回忆，都像是一把刀子，在生生往他的心脏里插，那些汹涌的情绪，逼得眼眶发胀，心底酸疼。
他蹙眉，控制着情绪，生怕惊醒了身边睡着的人，只是从胸腔里闷闷呼出一口气。
他只能在心底里忏悔着，无数次的自责着，对不起，苏程，对不起，小幻，西西特，萧宁，还有千千万万的战友们，是他辜负了大家，没能兑现承诺。也是因为他无用，放任自己，所以才疏忽让身边人跟着遭殃，让那些无辜的性命因此葬送。
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只是这世上没有如果，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没有人能让时光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