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狮鹫宫的气氛非常微妙,霂白进去时,人早已到齐了。
“开始吧。”霂白吩咐道,他丝毫没有提及刚刚遇险的事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会议照常开始。
从霂白进来起,大家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许多,直到他稳稳当当坐下,众人才停止交头接耳,入席就坐。
霂白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会议结束,他直接宣布罢免安全部门的大臣,声称办事不力。
谁都知道缘由,但是没有人敢吱声。
霂白站在那里环视了一圈下面的人,目光锐利,然后他从台阶上慢慢走下,走过中央长廊,站在两侧的人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他走到门口推开门,正巧看着一只孤独的鸟在林木上头疲倦,孤独的一圈圈盘桓,于是他扶着门再次回头道:“我对不起过很多人,但是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对不起过这个位置,这个国家。”
内外动荡,这就是他的时局,他现在的处境,就像森林上空那只孤独盘旋的鸟一样。
“啪啪啪”忽然出现一串突兀的击掌声,在空荡荡的大厅内显得特别响亮,回音绕梁,一下一下的像是拍在人的心尖上。
所有人齐刷刷回头,只见大厅最里面的那扇门打开,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靴子踩着数百年历史的狮鹫宫花纹繁复的地砖,脚步不紧不慢的,像鼓点一样,一下下的,走到了众人的视线中来。
霂白看着那张脸,
立刻道:“警卫。”
哗啦啦的,一时间数百名卫队将那个人团团围了起来,会议大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那人从容的笑了笑,一点也不慌忙,他慢慢走到了大厅中央,让金碧辉煌的水晶灯光将他的面孔照亮。
他每走一步,警卫也跟着小心翼翼的挪一步。
“阿渝,你说的对,你从来没有对不起这个位置,这个国家”他站在高处,不徐不急的道,那双翠色眼睛,宛如鹰视狼顾,扫过众人。
所有被这双眼睛盯过的人都噤若寒蝉,面色大变,许多人即使躲在人群背后,依然被这样的视线吓得手心冒汗,两股战战。
在场的每个人,都记得这人当年的“战绩”,还有那场被鲜血染红的葬礼。
“真正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国家的,是下面这些人。”他用下巴点了点下面站着的这些高官显贵们,这轻轻一点,宛如指点蝼蚁一般,眼里全是轻蔑。
“霂东云。”吉尔苏终于忍不住,拄着拐杖站了出来呵斥道:“这是会议大厅,是商量国事的地方,岂能容你在此搅闹。”
说完,那些警卫又逼近了几分,做好了将此人随时拿下的准备。
“呵”霂东云望着他,冷笑一声,声音轻轻柔柔,吐出的话语就像毒蛇蛇信吐出的毒液一样冰冷致命:“你也配提我的名字?”
他往前走了一步,望着这个已经佝偻老朽的人,唇角带笑问:“到底是年纪到了,这记性啊,也跟着就不行了,要不要我现在把早上在贵府说的那番话再在此处说道说道,给大家开开眼?”
吉尔苏望着他,胸腔里就像塞了一个破风箱一样,扑哧扑哧的喘着粗气,他两手紧紧握着拐杖,一双因为老迈而下垂的眼皮下里露出的一点精光,阴狠而危险。
俩人对视,
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霂白出声打破了这沉默,他道“霂东云,你太放肆了”他声音不高,却十分有穿透力,他慢慢越过人群,重新走到了台阶下,抬头望着这个男人,目光异乎寻的冷峻。
吉尔苏借机,往回退了一步,站到了霂白的身后。
“阿渝,我是在心疼你”霂东云道:“你苦心孤诣这么些年,为了人民,为了国家……殚精竭虑,而下面这些人呢?”
他走下台阶,站到离霂白一步远的地方,望着那双冷峻的双眼,诚恳的道:“他们脑子装的,可只有权力,荣华,哪里管你的心思,他们从来就没把你,没把这个国家放在心上过。”
“能贪一日,是一日,能享一天,是一天。”
霂东云再次抬头,走到众人站的地方,望着那密密麻麻,穿着最华贵精良衣服,佩戴着最巧夺天工配饰的大人们。
背着手,像巡视一样,望着这些酒囊饭袋们,回头对霂白道:“他们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些庸庸之辈罢了,不中用,不听话,杀了就是。”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轰动,提及生死,众人皆面有惧色,有人大声喊道:“拿下他,拿下这个狂徒。”
护卫队一拥而上,将霂东云按到了地上。
他即便是被按在地上,也丝毫不见慌张,他偏头甩了一下遮住眼睛的略长的碎发,抬起头用最为狠厉的目光望了周围一圈,看着这些人道:“薛成缓,你从军部贪的那些钱放在了你认为最安全的苏比岛十八号金库,对么?还有孙筠徽,你十年前杀掉的那个政敌的家人,还有证据,可都在我的手上,还有谁想给大家听听自己的猛料,啊?”
一时,连困住他的侍卫都惊住了,不自觉的松了手,而被他点到名字的人也都遭到了众人目光的审视,有人惊慌失措,有人依旧面不改色。
“是么?”吉尔苏忽然开口,道:“霂先生,可不要乱说话,你指证的可都是中央部门的最高级别长官。”
霂东云整了整衣服,从容的站了起来,一双翠色眼里,闪着妖冶夺目的光彩,他的美从来都是让人惊心动魄,多看一眼,就要失魂落魄。
“我这个人,向来喜欢乱做事。”他慢吞吞的摘掉手上的白色手套,道:“但是从来不乱说话。”
说完就走入人群,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一个官职不大不小的中年人的肩膀上,笑眯眯的道:“今天你才是主角,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逗大家玩的,随便听听罢了。”
那人被他按住肩膀,有些紧张的吞咽了一口唾沫,僵硬的偏过头,看着他道:“霂先生要爆料我什么?我可清清白白,从不贪腐,也不会雇凶杀人。”
“是么?”霂东云歪头,看着他,盯到他实在不自在到了极点,腿脚都要瘫软时,才开口:“你确实没做过那些事,但是你今天为你的主子可是办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那人抖抖索索的往后退了一点,甩开他的手,继续负隅顽抗道:“霂先生,当众污蔑,诋毁他人声誉,可是犯法的。”
“犯法?”霂东云上前一把扣住这人的咽喉,目光里一瞬间透露出杀机来。
周围人见他忽然发狂动手,一瞬间作鸟兽散,从四周相互推搡踩踏着退开了个干干净净,就跟清场了一样。
唯独他手中的人,吓得面色全无,被死死的锁住喉咙,直翻白眼。
“唰”一声,几百把武器都对准了霂东云,黑洞洞的枪口全部锁定了他的全身,护卫,警察,特警都小心的盯着他。
只待这人有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就立刻开枪击倒。
霂东云环视了一圈,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毫不在意地继续道:“你的主人说今天要在杉和大桥上给我们的皇帝陛下制造点小麻烦,对么?让他不能顺利,及时的赶到狮鹫宫来,对么?如果还能趁乱将陛下解决掉那最好不过了,对么?”
每说一句话,他手上的力气就加重一份,越来越紧的扼住这人的喉咙,往地上发狠的摁去,他下了死手,那人在原地拼尽全力挣扎反抗,也没能逃脱。
霂东云蹲**,附在手中之人的耳边一字一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他?”他说这一句话时,声音虽低,却狠辣十足,眼眶也微微睁大,里面透出嗜血的红。
围在周围的特警眼看他真的要当场掐死这人,于是抬手,一梭子弹扫在他周围的地板上,砖石破裂,溅的到处飞沙走石。
这是警示,意思他再不放手,就要真的动手了。
霂东云似不受任何干扰,就像荒原上正在捕食猎物的猎豹一样,紧紧咬住猎物咽喉,死也不松口般,只是专注于掌心的合力,只见他手中困住之人额头的青筋,口中的诞水都已无法控制,眼仁也开始上翻,一副窒息濒死的模样。
特警一挥手,一枪射出,精准的打在了霂东云的腿上,子弹没入骨肉,他因为这一瞬间的冲击力往后微微一仰,身形一晃,却没有倒。
而他的手依然没松开分毫,被他掐住的人,嗓子里闷出一点像咯痰一样模糊的声音,听着十分瘆人。
过了足足有一两秒,他才松手,那人倒地发出重物坠地的闷响,脸朝着下方,不知生死。
霂东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打中的腿,面色不虞,但是依然强撑着站直了身体,疼痛丝毫没有打乱他的仪态和从容。
“阿渝,过来。”他只是用手套擦了擦手,然后随手扔下,冲霂白温柔的道。
霂白站在原地,
盯着他。
会议大厅静悄悄的,四五百人立在其间,连呼气声都听不见,几乎到了落针可闻的地步,大家都一副被这疯子的举动吓破了胆的模样。
没有人敢在安防措施密不透风的国家会议大厅当众杀人,但是霂东云就敢,他不但这么做了,还没有人敢就地击毙他。
霂白往前走了几步,离霂东云越来越近,特警长官和护卫长的心都快要跳到了嗓子眼,几乎是同时开了口,道:“陛下,不可……”
但是霂白微微抬手,做了个无妨的手势,快步走到了霂东云面前,然后抬脚,踢了踢地上躺着的那个官员,见人一点意识反应都没有了,这才抬头。
“你又杀人了,还是当众,怎么?迫不及待想要让我把你送回监狱去么?”霂白道。
霂东云看了他一眼,
目光奇怪。
他忽然抬手一把用极快的速度将霂白扯到自己怀里,以同样的手法,将霂白的嗓子扣住,然后拖拽着人往后窗的方向走去。
一屋子的官兵立刻戒备,只是这次再也没人敢贸然开枪了。
霂东云抬头,望着众人,道:“今天在场的各位若是想杀我灭口的,要抓紧了,可不要让你们的对手抢了先,因为啊……”他指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露出一个迷人的笑,接着道:“这里面装的全是事关各位前程的秘密,但我只讲给有用的人听。”
说完,就翻身一纵跳下了窗,霂白被他在跃下的一瞬间发力推到了一边去。
霂白踉跄一下,在一边人的帮扶下才站稳,他看着特警也跟着跳下窗,于是奔过去趴着窗看,发现下面的人亦是人山人海,军队,警察都来了。
而那人明明还带着伤,却逃的飞快,就像长了翅膀似的,瞬间就走的无影无踪。
他回过身,看着一屋子的人,长长吐了一口气,然后走到屋里唯一的一具尸体前道:“去查他背后的人是谁,看看今天又是谁想杀我。”
“是”
回去路上,他伸手摸了摸有些疼的脖颈,再次想起那人在跳下去之前,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早上送你的花,收到了么?喜欢么?”语气轻快而明媚,丝毫不像是一个刚刚杀过人的凶徒。
“刚刚里面是出事了么?”秋栩问,忽然眼尖的瞅见了他脖子上的掐痕,于是脸色立马一变道:“你受伤了?”
霂白摇了摇头,回答道:“没事,刚刚进去了疯子闹事,没受伤。”
秋栩显然不信,硬是要掰着他的脑袋,看脖子上的印记:“那你脖子上的这个……是怎么回事?”
“就……没事,我累了,让我休息会儿。”霂白被这人盯得没办法,只好耍赖闭上眼,佯装困顿,他打了一个哈欠,歪倒在一旁迷迷糊糊的道:“今天的会,太费脑子了,和哪些老家伙们斗智斗勇了一下午,好困啊。”
秋栩见他这副模样,丝毫没有办法,只得脱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道:“那你睡吧,等到了我抱你回卧室。”
霂白睁开眼,道:“不行,那影响多不好,到时候你叫醒我就行了。”
秋栩揉了揉他的脸,
道:“睡吧。”
见这人窝成一团,呼吸越来越绵长安稳,睡得越来越沉,他这才推门悄悄走了出去,直觉告诉他今天路上还有狮鹫宫发生的事都非同小可,他必须要找个人问个清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