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住口!”洛晚的这一声母亲几乎让钟离安癫狂了起来,没有再顾手里将要被掐死的钟离夜雪,直接将人扔到了廊柱上,小丫头差点没被这一下要了命去,而钟离安红着眼,踏上了洛晚的一侧肩膀,厌恶道:“别叫我母亲,恶心死了!”
洛晚看了看昏迷了的钟离夜雪,卸了力气,瘫软在了血垢遍布的地板上,任由血液不停的从自己如同行尸走肉的躯壳里往外流,感受着死亡嘶吼着向自己扑杀而来,洛晚慢慢地勾了勾唇角,竟觉得前所未有地松快,只要再流一会儿,就再也不用痛了,再也不用痛了!
段荒夕血红着眼睛,几近崩溃的将小洛晚虚虚拢在怀里,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是孤狼悲凄到了极点的呜咽,啸了一轮明月!
被寺阳扶着的洛晚听见徒弟这一声声哀鸣,只觉心都要被他的悲声给一刀刀给割了,就连那刀刃还在血肉里不停的翻绞,非将人折磨的肝肠寸断不可!
或许从那一刻便死了,也是一种解脱,可却偏偏天不如人愿,钟离安松了钉在小洛晚脊骨上的紫斛剑,蹲下身前所未有地温柔地替小洛晚理了理发道:“怎么能这么容易便死了呢!儿啊!这天下恶心你的人怎么能只有为娘一个呢!你身上既然流了林停舟的血,即便死了,也是应在这世人的唾弃之中浸上个通透啊!”
小洛晚正迷蒙间,只觉脊骨一寒,只觉一股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的阴森之气生生被灌入体中!
从来都没有感受到这种恐惧,哪怕即便就要与世长辞也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就像是被绝望给生生拉入其中,满心满眼都只有悲戚,仇恨,萧瑟,无奈,不甘,像是有成百上千的冤灵,哭诉着,悲鸣着揪住自己的衣衫,要向自己讨个道理,自己就连沦落如他们一般都成了一种奢望!
“儿啊!这可是好东西,你可知这龙骨是为娘好不容易从林停舟那狗贼那得来的,来历可是不俗的!”钟离安当真如慈母一般瞧着洛晚,“这可是他取了整个姑胥林家的人的脊骨才造出的!你说这东西如今在你体内,会有多少人来找你呢?”
刹然,钟离安又恢复了癫狂,生拔出了紫斛剑,一脚将小洛晚给挑的翻了个身,狞笑道:“你猜,是活人多一点还是死人多一点?要我说,只怕是死的多,你一定想死吧!只怕他们正在地狱等着你呢!哈哈哈……”
钟离安见果然击毁了洛晚的心念,看他整个人如死人一般灰败,心中的怨气发散了些,便癫狂着出了殿门!
随着声音一点点远去,小洛晚疲然地睁了睁眼,拖着一身血迹的躯体,慢慢爬到了柱子边的钟离夜雪身边,拽下了钟离夜雪手腕上一串铃铛中的一个!然后瘫软在了血泊之中,呆愣着失神。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才慢慢醒过来,揉了揉还有点疼的脖子,看见躺倒在地上的洛晚,忙爬起来蹲到洛晚身前拽了拽人的手指,忧心忡忡道:“孽障哥哥,你,你有没有事啊?”眼泪溢得满满的!小脸通红。
小洛晚无神的眸子被小丫头唤回了些色彩,惨然一笑道:“夜雪,你以后莫来看孽障哥哥我了,虽说你有舅舅给的护身铃,但总归是有危险的,孽障哥哥就这样了,连累了夜雪,孽障哥哥心里会难受的!”
小丫头哭着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哽咽道:“我不!如果我不来的话,姑姑真的会杀了你的!”
小洛晚吃力的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努力冲钟离夜雪挤出个笑来,小洛晚觉得自己这一生,可能就只会对这小丫头一个人笑了!从自己的舅舅寒帝钟离寒从姑胥回来之后,由于拿林停舟无法,只好将这个当年一意孤行的妹妹给接了回来,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刚刚出生的洛晚,虽然这是自己妹妹的骨血,但同时也是林停舟的儿子,即便是林停舟不愿认的,钟离寒也无法就接受这个孩子,便全然不管这对母子,只将他们困在了这十三陵,几乎没人知道。
在钟离安不断地折磨中,洛晚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大团污渍,不会有人愿意接触这样一个自己,除了眼前这个小丫头,自始至终对自己满眼关心!其他的一切给洛晚感受到的只是冷,永无止境的冷!
就这样,段荒夕看着小洛晚日复一日地新伤旧伤重叠,眼中的光一日比一日暗淡,其中除了钟离安永无止境的折磨外,便只有钟离夜雪这个小丫头时不时会偷偷溜进来给洛晚塞上几颗镇痛愈伤的丹药,用那小小的躯体拢着小洛晚,给伤痕累累的人一丝温度!
几乎每一刻,段荒夕都在恨自己不能是那个小丫头,可以真真实实地触碰到洛晚,恨不能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全然付到这人身上。
洛晚就那么脸无血色的看着徒弟悲愤,无助的躯体,多少次想开口,想将徒弟拥在怀里,告诉他自己不疼,没关系的,可是薄唇每启,都梗着嗓子说不出来。
自己怎能为了这一时不忍,让徒弟陷得更深呢!怎么能啊!
黑夜悲郁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不仅折磨着境中人,也煎磨这境外人!
时光蹁跹,长河冉冉!
幻境似水流年,光阴尾踪难寻!
“孽障哥哥!”从门缝里伸出个小脑袋,钟离夜雪仓皇地偷偷挤进来,满目惊慌!
小丫头紧张兮兮地从怀里拉出个金羽令,掰开洛晚的手,塞了进去,既悲又喜道:“孽障哥哥,我从爹爹那偷了金羽令,这金羽令得了父亲承诺,会化作金羽带你逃出去,不过只有一次机会!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夜雪会在十三陵为孽障哥哥祈祷的!”
小洛晚虚靠在梁柱之上,静静地看着小丫头一脸急色的把东西往自己手里塞,其实自己对于能不能逃出去早就一点执念都没有了,不过却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毕竟能看到自己还被人关心着反倒比逃还能令自己的心暖上一丝。
“孽障哥哥,以后出去了还会不会记得夜雪啊!”小丫头低了低头,“夜雪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孽障哥哥了。”说着,双眸便嵌了些水光!
洛晚咬了咬唇,终是绽出个笑来!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当夜雪是我亲妹妹的!”洛晚抚了抚小丫头毛毛的脑袋,“哪有哥哥会忘了妹妹的!”
“真的!”钟离夜雪一下子转涕为笑,微亮的眼睛被欢喜酿满了!
洛晚睫帘微垂。笑着点了点头!
小丫头不争气地胡了把眼睛,召出了一把弯镰,朝着缚着小洛晚的链条便挥了出去,洛晚本就是只打算逗小丫头笑笑,也没想自己真的能逃出去,却没想这丫头竟然真的能将这锁链给破开!
“好了!好了!孽障哥哥你快走!”钟离千落忙拉了小洛晚的胳膊就要往金羽令里注入灵流,小洛晚这才回过神来,忙止了小丫头的动作!
“夜雪!”洛晚摇了摇头,“不必了!”
“为什么?”钟离夜雪愕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洛晚,“孽障哥哥,你相信我,真的能逃出去的!”
小洛晚蹲下身子,握住了小丫头的手,抬眼温和道:“其实能不能逃出去也无所谓的,听话,将金羽令还回去,不然你就要吃苦头了!”
佯装老练地捏了捏小丫头的脸,小洛晚吓唬到:“用鞭子抽的那种!”
小洛晚还待再同小丫头说笑两句,没防备直接被钟离夜雪往金羽令里注入了灵流,金光灿然,霎时便被一条金羽给全然包裹了起来,忙急道:“夜雪,快停手!”
之前虽是说笑,但却也是真的,洛晚不可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留这孩子一个人呆在这!
钟离夜雪笑了笑,带了些小孩子本有的俏皮:“孽障哥哥,你尽管走便是,我可是爹爹的心头宝,可不会受罚哦!”
随着灵流的注入,小洛晚看到金羽的金光慢慢溢散成光点,就连自己的身体也虚幻了了起来,忙抬头看向钟离夜雪,只见小丫头已经朝自己挥着弯镰告别了!小洛晚启唇正要说话,还未来的急出声,便觉眼前金光一闪便离了那处血狱!
与小洛晚有着相同感觉的还有一直看着这似水光阴的段荒夕三人!
待小洛晚能够视物时,已经脱离了那处地方,但整个人却陷入了另一个地狱!
段荒夕整个人自始至终都像弦一样崩的要断了,洛晚看着徒弟那崩的僵硬的肩背,心中痛了痛,挣开了寺阳扶着自己的手,踉跄着走过去伸手搭在了徒弟的背上,蹙了蹙眉,想开口安慰安慰徒弟,可那句“都逃出来了,以后会没事的。”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洛晚攥了攥拳头,看了看这牢窟中的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人都挤在充满着齐小腿的污泥的牢窟里,面容呆滞,神色荒颓,被这满池污泥染得辨不出容貌来,脚下的污泥里还飘着些腐烂的断肢残骸,都生了些蛆虫,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有绣着阵纹的蓝色护腕,洛晚不敢看他们的样子,姑胥梦渊修阵术,配阵纹护腕,这些人都是姑胥江家的修士啊!
小洛晚自然也看出来了。
虽然年岁不大,还被钟离寒接回十三陵,这外面的事情还是知道的,更何况自己那个母亲更是时时刻刻不让自己忘了自己的父亲究竟对姑胥做过些什么!怎能忘?怎可忘?
拖其残身,集姑胥之力御北方怨灵,护六合生灵,还乡几人?却奈何如今被林停舟困于此处,眼见族人被破皮拆肉,只为制那阴森之物——龙骨。
而此物却偏偏在自己体内,多么作弄人,多么可笑!自己怀着龙骨,背着这整个姑胥的命债啊!
小洛晚白着脸嘲弄的笑了下,躲不过!终究是躲不过!
十三陵的金羽令,能得陵主灵力承诺,便如那丫头偷来的那枚,能将自己带出去,却奈何造物弄人,那金羽令许是寒帝要给手下让其来救姑胥尚生还的人出去的,所以将自己带到了这里,却偏偏是这番冤孽!
本是自己欠这些人的,奈何,纵然自己有心,却也是无能为力!小洛晚颓然的顺着牢窟的墙壁滑坐下来,泥渗进伤口里,却连一点痛都感受不到了。
小洛晚也不怕这些人感受到自己体内的龙骨,若是发现了,就此结果了自己,也算他们报了仇,自己身上的罪孽也能减轻一点!
小洛晚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望着这些人,有那么一刻竟然有些期待有一个人能发现自己的脏!发现自己身上沾的他们亲朋的血!有一个人动手,然后所有人都来为他们自己报仇!
可他们依旧淡然,依旧麻木!便如脱离了这世间!再无事关他们一丝一毫!
可在这牢窟的门旁边却倚着一个人,衣衫破烂,十指将那石门抓的道道血印,十个指尖都可见白骨了,滴答,滴答地往这泥里淌着血,神色中没有麻木,只有悲到了极点的空寂!
小洛晚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人和自己有那么几分的相似,悲寂到窒息,冰寒到刻骨,就像自己期盼有人能在身边,哪怕只是冲自己笑一下也可以!
或许是不忍,或许是感同身受,小洛晚慢慢撑起了身子,淌着腐水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拉起了男人的一只手,果然同小洛晚想的一样,冷到了骨子里!
男人似乎连吃惊都不会了,垂下头阴鸷地盯着只齐自己腰高的小洛晚,眼中半分波澜也无,不过倒是平静的让小洛晚觉得这人下一刻便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碾死自己。
但小洛晚却仰着头冲男人粲然笑了一下,足以晃人眼,无半丝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