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君施主,佛言:根身器界一切镜相,皆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你何必执着不休?放不下呢!”婆祗多盘坐于一方青石,一手执天穹禅杖,一手转拨佛珠,慈眉善目,悲悯众生。
君莫笑直接侧躺在一处草地上,曲着一条腿,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酒壶马慢慢灌了一口,抬起臂用衣袖抹了抹嘴:“哈啊!好酒!”带着几分醉意将酒壶递到身前道:“大师可要尝尝!”
“施主说笑了!在下是出家人!”婆祗多摇了摇头。
“大师也说笑了!我何曾有什么计较和执着!”君莫笑晃了晃面前的酒壶。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万物有因有果,施主说自己没有计较和执着,若当真没有,又何必与林停舟施主不睦!”
君莫笑大张着腿,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副醉鬼的样子调笑道:“世间之人谁没有几分不甘厌恶,色欲悲苦,大师难不成还要一一度了不成,便是,这世间诸般人,大师何故揪着我不放。”
婆祗多也起身,俯看君莫笑:“我确实不能渡世间诸人,也并非有意为难施主,只不过有缘相逢,施主便是贫僧该渡之人。”
“我本就是这红尘之人,大师不必渡我,我也无需大师相度,大师莫要寻人厌烦,白惹了这世间因果的好!”段荒夕以腿蹬地,以俯卧在地上的姿势旋了个身,背对着婆祗多,侧卧在地上边饮酒,边晒太阳!
这和尚当真烦的很,一直跟在自己身后,君莫笑心中悲愤,若不是自己的修为比不上他,也不必在这听这和尚哔哔!
“施主若不愿听这些,那贫僧便替施主诵篇《般若心经》望施主能清心平气。”婆祗多俯身放下了禅杖,继续盘身而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你就带我来看这个?”段荒夕脸色黑沉沉地看着勾着自己的脖颈不让自己离开的秋池。
“是啊!你不觉得堂堂的七叶窟窟主君莫笑被天穹禅师说教的这幅景象很好笑吗?”秋池完全没注意到段荒夕的脸色,自顾自乐呵呵地说着,“要是别人那君莫笑早上去打了,偏偏这个打不过,还要忍着气听,简直和我在司授阁被授习的长老责骂一般,哈哈哈……
秋池看了看躺尸般的君莫笑,简直乐得不行:“原来这些贵人也有这种时候,嘻嘻,只是这天穹禅师着实是……”秋池摇了摇头,“哎!比那司授长老还能絮叨!”
段荒夕心情简直差到了极点,自己都已经逃了多久了,竟然还是追到这里了,这秃驴当真是可恨的紧。
“哎,你别走哎!”秋池捂着几乎被段荒夕转的脱臼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退走,快步追了上去!
另一边洛晚也赶到了主峰,因为之前几乎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也不想上去看着那些陌生面孔徒自尴尬,便在山腰处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
这个时候大部分人都上了峰,也不会有太多人从此处经过,再者自己又面生,若有人经过顶多点个头致意便好,洛晚就在坐着一边看着这主峰云蒸霞蔚,山川米聚的景色,一边等着徒弟。
正出神间,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了些声音,洛晚朝被树木掩映的路尽头看去,不知又是哪里的道友。
“师父,你别与那君莫笑生气,他就是嫉妒你与师娘鹣鲽情深,所以才口出污言秽语的!”林涯搀着自家师父,贴心细致地给林停舟顺着心。
“呵,就凭他也敢同我抢雨怜!”林停舟眼里满是鄙夷,“嘲笑我没有儿子,呵,他如今尚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有何面目来嘲笑我,不过是一个躲在山窟洞洞里的臭虫罢了,有何本事能同我比。”
林涯应道:“师尊不必为他生气,涯儿会永远侍奉在师父膝下的,绝不离开。”
林停舟慰藉地摸了摸林涯的头:“乖孩子,你的心意师父知道!”心中却暗苦,自己的儿子却不能光明正大的认,只能当做徒弟养在膝下,当真伤悲。
洛晚定定的坐在那等着,想着是哪处的道友来了,欲和往常一般打个招呼便好。
当林停舟的脸映入洛晚的眼睛的时候,洛晚感觉猛地被绝望扼住了咽喉,像是被抛到了铺天盖地的水里面,所能感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无穷无尽的冷,逼得自己不能呼吸,只能任这绝望如凌迟一般,在自己心口肆虐着。
洛晚想跑,想脱离这几乎令自己窒息的地方,可是诸般痛苦压下来,竟逼得自己不能挪动半分脚步。
“涯儿!你先上去,为师和此人有些话想说!”同样的,洛晚也入了林停舟的视线。
“师父?”林涯疑惑地打量了打量洛晚。
“涯儿听话!为师随后便到!”林停舟回头语气温柔地同自己徒弟说着,不过林涯却能感受到师父语气中的不可拒绝。
林涯犹豫了一下才答道:“是,师父!”然后在林停舟温柔慈爱的目光中一步三回头地往上走,直至消失在二人视线之中。
下一刻,林停舟扭过了头,之前的温柔与慈爱全然不复存在,阴沉的扯出一抹笑来,如毒蛇般露出淬满毒液的牙,几乎下一刻便要置面前之人于死地。
“小杂碎,没想到你如今竟然还活着,当真是令我失望啊!”
洛晚只觉得浑身冷的可怕,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恨激的整个人摇摇欲坠!
林停舟却宛如索命的修罗,不迟不疾的转到了洛晚的侧面,凑上了洛晚的耳朵:“怎么样?当初那些人伺候的你爽不爽,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脸活着,看来是我没招待好你啊!”
就像生生将脑子剖开,将满手满怀的的冰渣子一股脑的往往里面塞,不将血肉绞地稀烂决不罢休。
“别说了!”洛晚是几乎咆哮着嘶吼出来的,召出乡宁剑,扼住面前之人的脖颈,将剑直接架了上去。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都将那些回忆给埋得连一点踪影都不见了,为什么又会碰到这人,为什么要再把这些翻出来,为什么?
林停舟丝毫不惧,竟然还往剑刃处凑了凑,勾着唇笑眯眯地盯着洛晚:“怎么?你要弑父?”
洛晚感觉有什么生生剜进了自己的心窝,是啊!这个自己最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多么可笑,多么悲戚!
“果然是那贱人生的烂货,这般不顾天理伦常,怎么当初你出生的时候,我没掐死你呢?”林停舟就像掌握着猎物生死的猎人,一刀刀的往洛晚的心口捅着。
“哐当!”洛晚松了手中的剑,颓然的抱住了头蹲在了地上,“你该掐死我的,我宁愿从没来过这世上!”
声音渐近嘶哑,洛晚双目血红,竟想着若是这人此时一剑捅了自己,会不会就此解脱了!会不会就不用再这般痛苦了。
林停舟摸了摸了摸洛晚的头,说出的话却近乎残忍:“你本就是这世间多余的,是烂透到骨子里的蛆虫,偏生在这世间恶心着世人”
“你放心,即便你死了,这世间也不会有人为你流一滴泪!”林停舟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近乎悲悯地诱哄道:“你我父子一场,你让我拿回我的东西,我便送你这最后一程,不让你被这世人恶心了可好?”
“你是说龙骨?呵!拿啊!来拿啊!”洛晚抬眼紧紧盯着面前这个自称自己父亲的人,咬牙道:“这东西在我体内,我才当真觉得自己恶心,整个人都恶心的血淋淋的!”
“林停舟,呵呵,你不会害怕的吗?你不觉得晚上睡着的时候都会有鬼向你索命的吗?”洛晚慢慢撑起身子来,阴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人。
“你不是最钟爱那卫雨怜嘛!可曾想过有一日会因你的罪孽,让她血淋淋地站在你面前!”洛晚几乎是找死般句句往林停舟心窝上戳,“她不是怀孕过吗?怎么?是你阴德有损没保住,还是害怕连累了他,藏起来了,不敢认?”
“你!”林停舟当真是被戳到心窝子了,“哈哈,好,既然你想死我就成全你!”
洛晚闭上了眼,最后一幕是林停舟握指为爪直直袭向了自己的心口,这一刻竟生出了一丝解脱的快感!
“洛晚!”段荒夕赶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的朝着洛晚的方向扑去。
“呜!”洛晚听到了徒弟的声音,恍惚了一瞬,慢慢睁开眼来,而此时林停舟的手指已经没入了洛晚的胸口,溅出了满胸的血花。
段荒夕几乎怒不可遏,这人是不会躲得吗?就那么站在那里任别人取他自己的性命。
那骨节没入血肉的声音,听得段荒夕心中燃起了浇不息的怒火,恨不得将林停舟焚烧殆尽才好!
洛晚还沉浸在之前的痛苦中,好似也感受不到痛一般,任林停舟破开血肉握住了自己的脊骨,就那般愣愣地看着几乎如疯兽般的段荒夕往这边跑着!
“啊!”段荒夕扑到地上捡起了洛晚掉下的乡宁剑,不要命般的向林停舟猛刺而去。
虽然面前这个人的修为并不如何,但还是逼得林停舟不得不闪身相避,手从洛晚的胸口抽出来,带出了一连串的血花。
“师叔!”此时正好秋池也跟了上来,扶住了洛晚,才使洛晚不至于满身鲜血的滚在地上。
而这一抹红又恰恰刺激到了段荒夕,倾尽全身的灵力注入乡宁剑,本不该有如此修为的他竟生生凝出一道不弱的剑气来,朝罪魁祸首劈了过去!
“呵!”以段荒夕目前的修为,林停舟自然不惧,袖袍一挥便将那剑气打的四散,冲的周围草木落叶飘零。
“不自量力!”林停舟翻掌召出一方墨黑色的灵印来,只见那灵印化出一方虚影直直朝段荒夕砸去。
段荒夕被砸出了十米远,喉咙处涌上一口血来,又被他给生生咽了回去,强撑着站起身子,竟是要再战的意思!
“我要你的命!”段荒夕在此举剑,朝林停舟刺了过去。
“好,我今日便成全你,取了你这条小命!”林停舟压根就没将这小辈放在眼里,蓄力于灵印准备给段荒夕最后一击。
“林仙主,你要做什么,要在我苍梧山大开杀戒嘛!”秋池此时也急了,不知洛晚究竟与这林停舟究竟有何恩怨,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他如此下去。
林停舟是被洛晚之前的话气疯了,被秋池泼了一句,犹豫了一下,毕竟这是苍梧山,还不能任自己为所欲为。
可是段荒夕却没有丝毫要收手的样子,当自己看到洛晚衣襟上的鲜血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非要了这人的命不可。
段荒夕自然抓住了林停舟愣神的一瞬间,勾了勾唇,找准对方的破绽,急速从林停舟侧腰处旋身躲过灵印的攻击,猛然一剑刺伤了林停舟的肩胛。
而同时灵印也直直砸到了段荒夕的头上,从额角处流出一股股触目惊心的血流来。
从自己决定刺那一剑开始,便知道会被这灵印重伤,可是段荒夕不悔,自己决定要做到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决定去十三陵如是,要对这人好如是,要杀了林停舟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