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书卷为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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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书…卷…”
那一声嘶哑低微的梦呓，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充斥着药味、血腥和劫后余悸的营房里，激起的涟漪却远胜惊雷。
苏先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浩然之气被强行掠夺湮灭的冰冷刺痛感。他儒雅的脸上，震惊如同冻结的冰面，寸寸龟裂。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床板上那具灰败躯体——不，那已非单纯的躯体！在他浩然的感知中，那分明是一座初铸的、冰冷而贪婪的熔炉！方才那缕浩然气，竟如同投入炉中的第一块薪柴，被瞬间吞噬、炼化！
书卷？
他要书卷？儒修的书卷？！
这兵煞铸炉的邪异路子…竟本能地觊觎浩然正气？！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苏先生全身，远比面对腐林幽影时更加刺骨！此等异数，此等凶险莫测的兵修邪路…一旦失控，恐比妖魔更甚！袖中的古旧书卷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惊悸，微微发烫。
“苏先生！杨风兄弟说什么？书卷？是您带来的书卷吗？快给他看看！”张猛急切地催促，巨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狂喜和不顾一切的恳求。他不懂什么兵煞浩然，他只知道风子开口了！风子要活！
王大柱和几个围拢过来的士兵也眼巴巴地望着苏先生，眼神里充满了对“儒修大人”救命的希冀。营房内刚刚因杨风“死而复生”而升起的微弱希望，此刻全系于苏先生一身。
苏先生的目光扫过张猛等人脸上那纯粹而炽烈的信任与期盼，又落回杨风那张灰败、却隐隐透出暗红金属光泽的脸上。那微弱的生命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拒绝？袖手旁观？看着这刚刚为守护众人燃尽自身、此刻挣扎求存的少年就此彻底寂灭？他的浩然之心，无法漠视。
可若给…这无疑是饮鸩止渴！助长那兵煞邪炉！
内心天人交战，如同风暴席卷。最终，苏先生深吸一口气，眼神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决绝的凝重。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卷古旧的书卷。书卷非金非玉，材质似帛似革，入手温润，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封面无字，只有几道玄奥的墨痕，隐隐透着堂皇中正的意蕴。
“此乃《正心篇》残卷，非攻伐之术，乃我儒门固守本心、养浩然气的入门根基。”苏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目光如炬，直视张猛等人，“杨小友此刻状态诡谲，此卷予他，福祸难料！尔等需谨记，若他有失控之兆…”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环首刀握紧的微响和骤然凝重的气氛，已说明一切。
张猛魁梧的身躯绷紧，重重点头，声音沙哑而坚定：“俺懂！苏先生放心！风子是俺兄弟！若…若真变成怪物，俺…俺第一个动手！”话语沉重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王大柱等人也咬牙点头，眼神复杂，却同样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苏先生不再犹豫。他并未直接将书卷放入杨风手中，而是将其置于杨风摊开、覆盖着暗红金属光泽的胸膛之上，正对心脏的位置。
书卷落下的刹那！
“嗡——！”
整个营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一股远比之前吸附破碎甲叶时更加强烈、更加霸道的无形引力，以杨风胸膛上的书卷为中心，轰然爆发！
“呼！”
书卷无风自动！封面上那几道玄奥墨痕骤然亮起微弱的白光，仿佛受到挑衅般，自行激发出一层薄薄的、温润如玉的浩然光晕，试图抵御那恐怖的吸力！
然而，杨风体内那暗红近黑的炉心，旋转速度陡然飙升！如同嗅到绝世美味的凶兽苏醒！一股冰冷、暴虐、带着铁锈血腥的兵煞引力，穿透了皮肉筋骨，无视了那层浩然光晕的阻挡，如同无形的巨口，狠狠咬向书卷本身蕴含的、最精纯的浩然本源！
“嗤嗤嗤——！”
刺耳的湮灭声在无形的层面疯狂响起！书卷散发的温润白光与炉心喷吐的暗红血光在杨风胸膛上方寸之地激烈交锋、撕咬、湮灭！白光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坚冰，迅速消融、黯淡！而书卷本身，那古旧的材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脆弱！
“呃啊——！”
杨风灰败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喉咙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覆盖在体表的灰败死气大片剥落，露出更多呈现出诡异暗红金属光泽的皮肤！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苏醒的虬龙，疯狂蠕动、贲张！一股冰冷、沉重、却又带着焚灭一切秩序意味的狂暴气息，如同失控的潮汐，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风子！”张猛目眦欲裂，巨大的手掌瞬间按在了刀柄上！狂暴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在他体表升腾！王大柱等人也骇然色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苏先生脸色煞白，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书卷中蕴含的、精纯平和的浩然本源，正被那兵煞邪炉以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撕扯、吞噬、炼化！那炉心如同一个黑洞，疯狂汲取着浩然本源，将其强行转化为驱动自身旋转、修补残躯的狂暴兵煞之力！这过程…充满了毁灭性！对书卷，更是对杨风自身那脆弱不堪的意念！
“停下！杨风！此乃饮鸩止渴！”苏先生厉声喝道，试图以浩然之音震慑杨风混乱的意念！他手指掐诀，一道凝练的白色毫光自指尖射出，直刺杨风眉心！
“吼——！”
回应他的，是杨风口中发出的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低吼！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条缝隙！露出的并非眼白瞳孔，而是两团跳跃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暗红血焰！一股冰冷狂暴的意念冲击，混合着被炼化的驳杂浩然之力，狠狠撞向苏先生射来的白色毫光！
“砰！”
无声的爆鸣在精神层面炸开！
苏先生闷哼一声，指尖毫光溃散，身体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那意念冲击中蕴含的混乱、痛苦、以及一种源自兵煞炉心的、对一切秩序力量的贪婪掠夺本能，让他心神剧震！
失控！开始了！
“锵啷！”张猛的长刀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锋映出他眼中痛苦与决绝交织的火焰！他死死盯着杨风那布满暗红金属光泽、青筋虬结如魔的脸，巨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一触即发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杨风胸膛上，那卷《正心篇》残卷，在浩然光晕被彻底吞噬殆尽的刹那，封面那几道玄奥墨痕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白光！随即，书卷本身如同燃尽的枯叶，瞬间化为无数焦黑的碎片，簌簌飘落！
而就在书卷彻底焚毁的最后一瞬！
一点凝练到极致、纯净如琉璃、散发着堂皇中正、固守本心意蕴的白色光点——那是《正心篇》最核心的一点“正心”真意本源——如同最后的流星，挣脱了兵煞引力的撕扯，无视了那暴戾混乱的意念冲击，猛地射入了杨风大张的、发出痛苦嘶吼的口中！
“唔…！”
杨风弓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砸回床板！口中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那两团在眼缝中燃烧的暗红血焰如同被冰水浇灌，瞬间黯淡、熄灭！覆盖全身的狂暴兵煞气息如同退潮般，猛地向内收敛！
他体内，那疯狂旋转、贪婪吞噬的暗红炉心，在这一点纯净“正心”真意射入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冰核！
“滋——！”
剧烈的冲突在炉心深处爆发！
冰冷霸道的兵煞本源与那堂皇固守的浩然真意，如同水火相激！炉心旋转的速度瞬间变得紊乱、迟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杨风的身体剧烈抽搐！
然而，这冲突并非单纯的湮灭！
那一点“正心”真意，虽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它并未试图消灭兵煞，而是在那狂暴混乱的熔炉中心，强行开辟出一片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固的“净土”！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固守本心、不为外邪所侵的意念，如同清泉，瞬间注入杨风那被痛苦和暴戾淹没的混乱意识深处！
“呃…”杨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抽气声。他眼缝中跳动的血焰彻底熄灭，重新闭紧。覆盖在体表的暗红金属光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纹路。那股失控的狂暴气息被强行压制回体内，虽然依旧沉重冰冷，却不再肆意扩散。
营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张猛按在刀柄上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缓缓松开。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摇晃，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上。王大柱等人也如同虚脱般，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苏先生看着杨风胸膛上飘落的书卷焦灰，又看着杨风那重新陷入沉寂、但气息却诡异地趋向于一种危险“平衡”的状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惋惜、惊悸、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耗费心血温养多年的《正心篇》残卷，就此化为乌有。但…似乎也阴差阳错地，暂时稳住了那即将彻底滑向深渊的兵煞邪炉？
“他…暂时无事了。”苏先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看向张猛，“那点‘正心’真意，如同炉中压舱石，暂时稳住了他体内狂暴的力量冲突。但此非长久之计，兵煞铸炉，凶险莫测，一旦那点真意被彻底磨灭…”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
张猛重重点头，巨大的手掌再次轻轻按在杨风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脉搏，眼神沉凝如铁：“俺守着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风子…就还是俺兄弟。”
苏先生默默点头，目光扫过营房内惊魂未定的众人，又望向营房外那片被煞气血焰和众人疯狂撕开、仍残留着焦臭的战场。腐林幽影虽退，但此地的死亡气息和昨夜今晨的血煞，已浓烈到化不开的地步。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此地已成凶煞死地，非久留之所。待杨小友气息稍稳，必须尽快拔营，退往后方大城‘磐石关’！否则…恐再生不测。”
***
营房角落，拒马堆的阴影如同凝固的墨块。
李老佝偻的身影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木墙的缝隙，精准地落在杨风身上，落在他胸膛残留的书卷焦灰上，落在他体内那因一点浩然真意注入而暂时陷入“平衡”的暗红炉心上。
干裂的嘴角，那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兵煞为炉…浩然为薪…”无声的低语在阴影中流淌，带着一丝近乎赞叹的玩味，“焚书卷以固心…好小子…够狠…也够…邪性…”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杨风残破的躯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缓慢旋转的炉心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白光，如同冰封的火种，顽强地嵌在暗红的熔岩之中。
“这点‘正心’…压得住你几时？”李老浑浊的眼底，那冰封的麻木裂开更大的缝隙，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丝…仿佛看到绝世凶胚初成的奇异兴奋。“乱世征伐…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命的狠角色…”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营房内劫后余生的众人，也不再看气息趋于“平衡”的杨风。佝偻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仿佛要融入更深的黑暗离开。
但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他那浑浊的眼瞳深处，似乎倒映出了营房之外、西边那片被鲜血和焦黑浸透的战场边缘。
在众人感知之外的、更深沉的黑暗里。
几点极其隐晦、如同鬼火般摇曳的暗红光芒，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那光芒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审视意味。
李老的动作顿住了。
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森然的笑容。
“呵…麻烦…这才刚上路呢…”
“呃…书…卷…”
那一声嘶哑低微的梦呓，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充斥着药味、血腥和劫后余悸的营房里，激起的涟漪却远胜惊雷。
苏先生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浩然之气被强行掠夺湮灭的冰冷刺痛感。他儒雅的脸上，震惊如同冻结的冰面，寸寸龟裂。那双洞察世情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床板上那具灰败躯体——不，那已非单纯的躯体！在他浩然的感知中，那分明是一座初铸的、冰冷而贪婪的熔炉！方才那缕浩然气，竟如同投入炉中的第一块薪柴，被瞬间吞噬、炼化！
书卷？
他要书卷？儒修的书卷？！
这兵煞铸炉的邪异路子…竟本能地觊觎浩然正气？！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窜遍苏先生全身，远比面对腐林幽影时更加刺骨！此等异数，此等凶险莫测的兵修邪路…一旦失控，恐比妖魔更甚！袖中的古旧书卷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惊悸，微微发烫。
“苏先生！杨风兄弟说什么？书卷？是您带来的书卷吗？快给他看看！”张猛急切地催促，巨大的手掌下意识地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只有狂喜和不顾一切的恳求。他不懂什么兵煞浩然，他只知道风子开口了！风子要活！
王大柱和几个围拢过来的士兵也眼巴巴地望着苏先生，眼神里充满了对“儒修大人”救命的希冀。营房内刚刚因杨风“死而复生”而升起的微弱希望，此刻全系于苏先生一身。
苏先生的目光扫过张猛等人脸上那纯粹而炽烈的信任与期盼，又落回杨风那张灰败、却隐隐透出暗红金属光泽的脸上。那微弱的生命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拒绝？袖手旁观？看着这刚刚为守护众人燃尽自身、此刻挣扎求存的少年就此彻底寂灭？他的浩然之心，无法漠视。
可若给…这无疑是饮鸩止渴！助长那兵煞邪炉！
内心天人交战，如同风暴席卷。最终，苏先生深吸一口气，眼神沉淀下来，化作一种决绝的凝重。他缓缓从袖中取出那卷古旧的书卷。书卷非金非玉，材质似帛似革，入手温润，却透着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气息。封面无字，只有几道玄奥的墨痕，隐隐透着堂皇中正的意蕴。
“此乃《正心篇》残卷，非攻伐之术，乃我儒门固守本心、养浩然气的入门根基。”苏先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警示的意味，目光如炬，直视张猛等人，“杨小友此刻状态诡谲，此卷予他，福祸难料！尔等需谨记，若他有失控之兆…”后面的话他没说，但环首刀握紧的微响和骤然凝重的气氛，已说明一切。
张猛魁梧的身躯绷紧，重重点头，声音沙哑而坚定：“俺懂！苏先生放心！风子是俺兄弟！若…若真变成怪物，俺…俺第一个动手！”话语沉重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王大柱等人也咬牙点头，眼神复杂，却同样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苏先生不再犹豫。他并未直接将书卷放入杨风手中，而是将其置于杨风摊开、覆盖着暗红金属光泽的胸膛之上，正对心脏的位置。
书卷落下的刹那！
“嗡——！”
整个营房内，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压缩！一股远比之前吸附破碎甲叶时更加强烈、更加霸道的无形引力，以杨风胸膛上的书卷为中心，轰然爆发！
“呼！”
书卷无风自动！封面上那几道玄奥墨痕骤然亮起微弱的白光，仿佛受到挑衅般，自行激发出一层薄薄的、温润如玉的浩然光晕，试图抵御那恐怖的吸力！
然而，杨风体内那暗红近黑的炉心，旋转速度陡然飙升！如同嗅到绝世美味的凶兽苏醒！一股冰冷、暴虐、带着铁锈血腥的兵煞引力，穿透了皮肉筋骨，无视了那层浩然光晕的阻挡，如同无形的巨口，狠狠咬向书卷本身蕴含的、最精纯的浩然本源！
“嗤嗤嗤——！”
刺耳的湮灭声在无形的层面疯狂响起！书卷散发的温润白光与炉心喷吐的暗红血光在杨风胸膛上方寸之地激烈交锋、撕咬、湮灭！白光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坚冰，迅速消融、黯淡！而书卷本身，那古旧的材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黄、脆弱！
“呃啊——！”
杨风灰败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喉咙里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覆盖在体表的灰败死气大片剥落，露出更多呈现出诡异暗红金属光泽的皮肤！皮肤下，青黑色的血管如同苏醒的虬龙，疯狂蠕动、贲张！一股冰冷、沉重、却又带着焚灭一切秩序意味的狂暴气息，如同失控的潮汐，从他身上扩散开来！
“风子！”张猛目眦欲裂，巨大的手掌瞬间按在了刀柄上！狂暴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在他体表升腾！王大柱等人也骇然色变，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苏先生脸色煞白，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书卷中蕴含的、精纯平和的浩然本源，正被那兵煞邪炉以最蛮横、最直接的方式撕扯、吞噬、炼化！那炉心如同一个黑洞，疯狂汲取着浩然本源，将其强行转化为驱动自身旋转、修补残躯的狂暴兵煞之力！这过程…充满了毁灭性！对书卷，更是对杨风自身那脆弱不堪的意念！
“停下！杨风！此乃饮鸩止渴！”苏先生厉声喝道，试图以浩然之音震慑杨风混乱的意念！他手指掐诀，一道凝练的白色毫光自指尖射出，直刺杨风眉心！
“吼——！”
回应他的，是杨风口中发出的一声不似人声、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低吼！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一条缝隙！露出的并非眼白瞳孔，而是两团跳跃的、如同地狱岩浆般的暗红血焰！一股冰冷狂暴的意念冲击，混合着被炼化的驳杂浩然之力，狠狠撞向苏先生射来的白色毫光！
“砰！”
无声的爆鸣在精神层面炸开！
苏先生闷哼一声，指尖毫光溃散，身体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血色尽褪！那意念冲击中蕴含的混乱、痛苦、以及一种源自兵煞炉心的、对一切秩序力量的贪婪掠夺本能，让他心神剧震！
失控！开始了！
“锵啷！”张猛的长刀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刀锋映出他眼中痛苦与决绝交织的火焰！他死死盯着杨风那布满暗红金属光泽、青筋虬结如魔的脸，巨大的身躯因极致的挣扎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一触即发的瞬间——
异变陡生！
杨风胸膛上，那卷《正心篇》残卷，在浩然光晕被彻底吞噬殆尽的刹那，封面那几道玄奥墨痕猛地爆发出最后一点刺目的白光！随即，书卷本身如同燃尽的枯叶，瞬间化为无数焦黑的碎片，簌簌飘落！
而就在书卷彻底焚毁的最后一瞬！
一点凝练到极致、纯净如琉璃、散发着堂皇中正、固守本心意蕴的白色光点——那是《正心篇》最核心的一点“正心”真意本源——如同最后的流星，挣脱了兵煞引力的撕扯，无视了那暴戾混乱的意念冲击，猛地射入了杨风大张的、发出痛苦嘶吼的口中！
“唔…！”
杨风弓起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砸回床板！口中嘶哑的咆哮戛然而止！那两团在眼缝中燃烧的暗红血焰如同被冰水浇灌，瞬间黯淡、熄灭！覆盖全身的狂暴兵煞气息如同退潮般，猛地向内收敛！
他体内，那疯狂旋转、贪婪吞噬的暗红炉心，在这一点纯净“正心”真意射入的刹那，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冰核！
“滋——！”
剧烈的冲突在炉心深处爆发！
冰冷霸道的兵煞本源与那堂皇固守的浩然真意，如同水火相激！炉心旋转的速度瞬间变得紊乱、迟滞！每一次碰撞，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让杨风的身体剧烈抽搐！
然而，这冲突并非单纯的湮灭！
那一点“正心”真意，虽微弱，却如同定海神针！它并未试图消灭兵煞，而是在那狂暴混乱的熔炉中心，强行开辟出一片极其微小、却异常稳固的“净土”！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固守本心、不为外邪所侵的意念，如同清泉，瞬间注入杨风那被痛苦和暴戾淹没的混乱意识深处！
“呃…”杨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抽气声。他眼缝中跳动的血焰彻底熄灭，重新闭紧。覆盖在体表的暗红金属光泽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皮肤下隐隐的纹路。那股失控的狂暴气息被强行压制回体内，虽然依旧沉重冰冷，却不再肆意扩散。
营房内，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张猛按在刀柄上的手，掌心全是冷汗，缓缓松开。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身体微微摇晃，巨大的疲惫感瞬间涌上。王大柱等人也如同虚脱般，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苏先生看着杨风胸膛上飘落的书卷焦灰，又看着杨风那重新陷入沉寂、但气息却诡异地趋向于一种危险“平衡”的状态，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惋惜、惊悸、一丝微不可查的期待…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耗费心血温养多年的《正心篇》残卷，就此化为乌有。但…似乎也阴差阳错地，暂时稳住了那即将彻底滑向深渊的兵煞邪炉？
“他…暂时无事了。”苏先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看向张猛，“那点‘正心’真意，如同炉中压舱石，暂时稳住了他体内狂暴的力量冲突。但此非长久之计，兵煞铸炉，凶险莫测，一旦那点真意被彻底磨灭…”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
张猛重重点头，巨大的手掌再次轻轻按在杨风冰冷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却依旧存在的脉搏，眼神沉凝如铁：“俺守着他。只要还有一口气，风子…就还是俺兄弟。”
苏先生默默点头，目光扫过营房内惊魂未定的众人，又望向营房外那片被煞气血焰和众人疯狂撕开、仍残留着焦臭的战场。腐林幽影虽退，但此地的死亡气息和昨夜今晨的血煞，已浓烈到化不开的地步。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低沉：“此地已成凶煞死地，非久留之所。待杨小友气息稍稳，必须尽快拔营，退往后方大城‘磐石关’！否则…恐再生不测。”
***
营房角落，拒马堆的阴影如同凝固的墨块。
李老佝偻的身影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透过木墙的缝隙，精准地落在杨风身上，落在他胸膛残留的书卷焦灰上，落在他体内那因一点浩然真意注入而暂时陷入“平衡”的暗红炉心上。
干裂的嘴角，那抹难以言喻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
“兵煞为炉…浩然为薪…”无声的低语在阴影中流淌，带着一丝近乎赞叹的玩味，“焚书卷以固心…好小子…够狠…也够…邪性…”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杨风残破的躯壳，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缓慢旋转的炉心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白光，如同冰封的火种，顽强地嵌在暗红的熔岩之中。
“这点‘正心’…压得住你几时？”李老浑浊的眼底，那冰封的麻木裂开更大的缝隙，翻涌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丝…仿佛看到绝世凶胚初成的奇异兴奋。“乱世征伐…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把自己和别人的命…当命的狠角色…”
他缓缓收回目光，不再看营房内劫后余生的众人，也不再看气息趋于“平衡”的杨风。佝偻的身影微微动了动，仿佛要融入更深的黑暗离开。
但就在他身影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瞬，他那浑浊的眼瞳深处，似乎倒映出了营房之外、西边那片被鲜血和焦黑浸透的战场边缘。
在众人感知之外的、更深沉的黑暗里。
几点极其隐晦、如同鬼火般摇曳的暗红光芒，悄无声息地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那光芒中，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审视意味。
李老的动作顿住了。
他极其缓慢地、无声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森然的笑容。
“呵…麻烦…这才刚上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