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影渊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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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眸，声音中带着难得的疲倦：“我不信命数，但信此铃还为我争一口气。放心，这条命还挺结实。”
林小叶笑了一下，却没再说话。夜色中，水气无声涌动，祠庙深处的地板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走吧。”特木而一马当先，苍狼色的双瞳在黑暗里比火把还明亮，“庙后有块祈魂石碑。泯川历劫，每一道碑文都承载族人的血影。想活着离开这里，都得在影碑下立誓。”
季火邪紧了紧手中破旧祭帛，嘴角冷冷一勾：“这才像诡境一贯的规矩。不立契约，便不归诸渊。”
队伍顺着碎瓦残砖走向后院。庙角杂草丛生，野藤缠绕的石碑静默伫立。浮雕兽爪已然残破，碑面却有淡淡幽光，仿佛无数魂影在其间游走。碑基下，残留血迹与陈年纸符交织成一张蛛网。
空气陡然僵硬，仿佛有无形之手揪紧了每个人的咽喉。
武田鬼诸最先开口，声线沙哑：“立什么誓？”
特木而取出一截粗麻索，捻成环结，系于碑上，语气古老如咒：“此地乃三百年前泯渊守境地。祖规——踏此碑者，影魂需与此地契合，否则无归。违约者，川魂永缠，七世不得转生。”
石碑下，轮廓模糊的影子一一浮现，黑水般缓缓流动，像所有死于此处的悲鸣。
林小叶本能地后退半步，却又杵在那里不动。她的尸斑似有灼烧感，胳膊绷紧到发抖。无尽的死亡潜流如触手要将她重新溺没。她强迫自己低头，看见脚下影子正与自己动作微妙错位，像是在窥探她的下一次呼吸。
“来吧，”她勉强笑道，“就当是给你们傩戏班找个新段子。别让我第一个开头。”
加叶兰抬腿站定，右手从袖中取出描有蛇纹的墨笔，接过特木而递来的粗麻符纸。她手腕微颤，凝视着碑面，将名字一笔一画写下。
“加叶兰。”字迹锋锐如刀。
季火邪几乎没有迟疑，剑指破衣划开右掌，血珠落在纸上。他的眼睛极黑，望着石碑时像没入了业火：“生死由命，劫玉存否无关，愿与诸位相守，不负今日誓。”
武田鬼诸紧抿着嘴，眼角抽搐。他用日语低低吟出族中祭词，然后在中文名下写下“枷鬼”。墨迹犹未干，百鬼妖刀忽而轻颤，刀鞘里有默声鬼啸伴着他慎密的誓言。
林小叶一瞬间觉得，碑前这些名字像咒一样贴进了自己的脊背。她攥紧粗糙的符纸，尸斑不服气地跳疼。她飞快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林小叶。”
最后是特木而。他直视石碑，粗重地喘息一声，苍狼瞳几乎闪出微光：“特木而。以家族之名，守誓于此。生者不可欺，亡者不可负。”
符纸一齐焚化，火星在碑前上升旋舞，很快化作一道道淡影，汇入碑面。
四面八方传来水声，泯川倒流／逆涌，影子仿佛一下子和他们紧紧缠绕，不再是死水的倒影，而像活物。碑面浮纹隐约之间变化，众人的身影诡异交错一瞬，彼此连缀成新的阴魂画卷。
林小叶只觉自己心口剧烈跳动，脸上的尸斑烧似灼铁。血咒在体内翻滚，甚至嗅得到隐约焦糊味。她踉跄半步，季火邪一把扶住她的臂膀，冷淡道：“别逞强。”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那条‘沧龙’快爬出来了。”林小叶反唇相讥，声音里却带着倦意。
“契约既成。”特木而断言，话语像大雪皑皑压下。“若有一人违叛，碑下鬼魂会第一时间啃噬其魂灵，残影永存。”
加叶兰收好残灰，甩了甩指尖上的凉意，对林小叶静静道：“人的影子，本就是自己最无法挣脱的枷锁。”
“不止如此。”林小叶低叹，忽又笑，“要是真能靠几个名字就成铁打誓约，咱早就脱身了。”
夜风忽然大作，碑面上的影刻仿佛在风中消除一部分晦涩，现出一道暧昧的暗纹。季火邪逼视良久，目光如火焰渐烈。他用指节点着碑阴残刻，布满血迹与裂痕的右手发出微微抖动。
“让我看看——”他的语气罕见地低缓而急切。
他取出怀中的诡命之书。封面发霉龟裂，角落浮现似蛇鳞状花纹。林小叶本能地后退，脸色隐隐变得发青。
季火邪念动咒印，诡命之书上的赤玉印记和碑上暗纹开始缓慢共振。书页自动翻动，页面间涌现寒雾。林小叶靠得太近，几乎听到书页之间滴落的水声。
“这……”季火邪凝视书页，眉头深锁，“诡命之书上，每个人的命数……全变了。”
符文发出颤栗的惨绿光泽，一串陌生的生辰与去世年号闪现，竟然没有一页与自身真正对应——或者说，所有人的命数仿佛已被人为调换、错乱。
林小叶直觉骨髓发寒：“你别闹，这类契约它能……逆写命？”
“泯川是交错之渊，契约只印影，不印魂。”加叶兰瞳孔微缩，声音却驳杂了些莫名的宁静。“影可以替身，魂却难以自欺。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过去甚至未来，都可能已被诡境玩弄成陌生人。”
武田鬼诸重重喘息一声，猛然抽出半截血饮妖刀，刀尖直指自己的影子。刀下影子竟微微蠕动，似有鬼晦在挣扎。
他低吼，斩刀止住，面色愈发瘆白：“若是影替魂，谁还能保证，这誓言绑住的还是自己？”
一阵无形阴风吹过祠庙，碑周围的影子陡然如水银倾泻，随火灰翻卷，席卷众人脚侧。地面响起沉闷回音，像无数冤死者在祈求又在哀号。
特木而取出骨笛，低低吹响。苍狼瞳映出一幕幕碎影：先祖黑发垂肩、骨染祭衣，在碑前跪拜，随之一道影魂被碑下黑水吞没。族人倒地，影鞭拖拽着魂灵消散。
“这里，是我族最初的守夜地，”他低声道，“三百年前，族人殉难于此，为的就是盯紧渊口、守住业火之源。每一任守境者，死后魂影永留碑下，不许逃离。若有人反水叛誓，影子就会被祖魂拖入冥渊。”
气氛骤然凝冷，加叶兰轻轻吸气，指节在铃绳旁缓缓摩挲：“墓碑和铭契，谁来鉴定真假？倘若我们其中某一人早已不是本来的自己，契约又算数什么？”
林小叶凝视那串早已篆刻到迷离的碑文，脑中隐隐生疼。血咒于体内翻滚，一条条细小尸斑在她脸上交错，灼痛几乎令她苟延喘息。
她仿佛看到一缕粘稠的黑水从碑下渗出，沿着她的足踝攀爬至膝。她的声音低到近乎梦呓：“难道，我们已经有人不是……自己了？”
加叶兰静静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目光里波澜极浅，唯余疲倦。
季火邪忽略众人，只专注于诡命之书与劫玉间若有若无的气感。他的左臂鳞斑在契约光辉下缓缓蠕动，青白色纹路泛出幽蓝荧光。灵气流转片刻，诡命之书深处浮现出一线赤金光丝。
他冷声道：“劫玉并非单独存在，它埋在众生命数交错的缝隙里，我们每一次生死缔结，都是在为它补写契约。如果真有谁能彻底逆转劫玉的力量——得先毁掉这份契约的根基。”
武田鬼诸听罢冷嗤，将血饮回鞘，额角冷汗涔涔：“谈毁誓容易，但谁敢动祖碑？只怕连命都不剩一口。”
特木而横了一眼，神色坚硬到极点：“碑是死的，人心才是劫。从立碑那一日，我们就注定不得脱身。”
祠庙外夜风骤然陡涨，枯枝乱舞。碑面文字中某字忽泛幽光，映得林小叶额头尸斑似火烫。她几乎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响从碑底浮起，那声音像是她儿时无数个噩梦中的阴僮，拖曳着锁链在血淋淋的江底游荡。
她的心脏紧逼着胸口，每过一息就像要破裂一块。她不得不逼自己咬住指节，目光冷硬地扫过周围队友，语气莫名带上刺意：
“你们都看见了吧？碑上刻的不是我们的名字，是那个我们想要守护、想要背叛的自己。诡命之书变更命数？也许从踏进泯川的那一刻，就没人还能坚定信任谁。”
加叶兰收紧铃绳，眼里多了种异样的光：“要走出永劫谜局，就得弄清到底谁的过去已被篡改。”
夜色之下，碑前四影沉如铁水，碑后水声渐渐转为一阵模糊的哭笑。特木而转身，一步步踏进倒流的川水边界，单膝跪下，额头抵触苍狼图腾，声音凛然倒灌入夜：
“以此魂影，守此渊口，不负先祖。当夜色终寂，我们——”
他抬眼，望进众人各自破碎的影子深处，“还能认出彼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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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垂下眸，声音中带着难得的疲倦：“我不信命数，但信此铃还为我争一口气。放心，这条命还挺结实。”
林小叶笑了一下，却没再说话。夜色中，水气无声涌动，祠庙深处的地板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苏醒。
“走吧。”特木而一马当先，苍狼色的双瞳在黑暗里比火把还明亮，“庙后有块祈魂石碑。泯川历劫，每一道碑文都承载族人的血影。想活着离开这里，都得在影碑下立誓。”
季火邪紧了紧手中破旧祭帛，嘴角冷冷一勾：“这才像诡境一贯的规矩。不立契约，便不归诸渊。”
队伍顺着碎瓦残砖走向后院。庙角杂草丛生，野藤缠绕的石碑静默伫立。浮雕兽爪已然残破，碑面却有淡淡幽光，仿佛无数魂影在其间游走。碑基下，残留血迹与陈年纸符交织成一张蛛网。
空气陡然僵硬，仿佛有无形之手揪紧了每个人的咽喉。
武田鬼诸最先开口，声线沙哑：“立什么誓？”
特木而取出一截粗麻索，捻成环结，系于碑上，语气古老如咒：“此地乃三百年前泯渊守境地。祖规——踏此碑者，影魂需与此地契合，否则无归。违约者，川魂永缠，七世不得转生。”
石碑下，轮廓模糊的影子一一浮现，黑水般缓缓流动，像所有死于此处的悲鸣。
林小叶本能地后退半步，却又杵在那里不动。她的尸斑似有灼烧感，胳膊绷紧到发抖。无尽的死亡潜流如触手要将她重新溺没。她强迫自己低头，看见脚下影子正与自己动作微妙错位，像是在窥探她的下一次呼吸。
“来吧，”她勉强笑道，“就当是给你们傩戏班找个新段子。别让我第一个开头。”
加叶兰抬腿站定，右手从袖中取出描有蛇纹的墨笔，接过特木而递来的粗麻符纸。她手腕微颤，凝视着碑面，将名字一笔一画写下。
“加叶兰。”字迹锋锐如刀。
季火邪几乎没有迟疑，剑指破衣划开右掌，血珠落在纸上。他的眼睛极黑，望着石碑时像没入了业火：“生死由命，劫玉存否无关，愿与诸位相守，不负今日誓。”
武田鬼诸紧抿着嘴，眼角抽搐。他用日语低低吟出族中祭词，然后在中文名下写下“枷鬼”。墨迹犹未干，百鬼妖刀忽而轻颤，刀鞘里有默声鬼啸伴着他慎密的誓言。
林小叶一瞬间觉得，碑前这些名字像咒一样贴进了自己的脊背。她攥紧粗糙的符纸，尸斑不服气地跳疼。她飞快写下三个歪歪扭扭的字——
“林小叶。”
最后是特木而。他直视石碑，粗重地喘息一声，苍狼瞳几乎闪出微光：“特木而。以家族之名，守誓于此。生者不可欺，亡者不可负。”
符纸一齐焚化，火星在碑前上升旋舞，很快化作一道道淡影，汇入碑面。
四面八方传来水声，泯川倒流／逆涌，影子仿佛一下子和他们紧紧缠绕，不再是死水的倒影，而像活物。碑面浮纹隐约之间变化，众人的身影诡异交错一瞬，彼此连缀成新的阴魂画卷。
林小叶只觉自己心口剧烈跳动，脸上的尸斑烧似灼铁。血咒在体内翻滚，甚至嗅得到隐约焦糊味。她踉跄半步，季火邪一把扶住她的臂膀，冷淡道：“别逞强。”
“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你那条‘沧龙’快爬出来了。”林小叶反唇相讥，声音里却带着倦意。
“契约既成。”特木而断言，话语像大雪皑皑压下。“若有一人违叛，碑下鬼魂会第一时间啃噬其魂灵，残影永存。”
加叶兰收好残灰，甩了甩指尖上的凉意，对林小叶静静道：“人的影子，本就是自己最无法挣脱的枷锁。”
“不止如此。”林小叶低叹，忽又笑，“要是真能靠几个名字就成铁打誓约，咱早就脱身了。”
夜风忽然大作，碑面上的影刻仿佛在风中消除一部分晦涩，现出一道暧昧的暗纹。季火邪逼视良久，目光如火焰渐烈。他用指节点着碑阴残刻，布满血迹与裂痕的右手发出微微抖动。
“让我看看——”他的语气罕见地低缓而急切。
他取出怀中的诡命之书。封面发霉龟裂，角落浮现似蛇鳞状花纹。林小叶本能地后退，脸色隐隐变得发青。
季火邪念动咒印，诡命之书上的赤玉印记和碑上暗纹开始缓慢共振。书页自动翻动，页面间涌现寒雾。林小叶靠得太近，几乎听到书页之间滴落的水声。
“这……”季火邪凝视书页，眉头深锁，“诡命之书上，每个人的命数……全变了。”
符文发出颤栗的惨绿光泽，一串陌生的生辰与去世年号闪现，竟然没有一页与自身真正对应——或者说，所有人的命数仿佛已被人为调换、错乱。
林小叶直觉骨髓发寒：“你别闹，这类契约它能……逆写命？”
“泯川是交错之渊，契约只印影，不印魂。”加叶兰瞳孔微缩，声音却驳杂了些莫名的宁静。“影可以替身，魂却难以自欺。我们每个人的身份、过去甚至未来，都可能已被诡境玩弄成陌生人。”
武田鬼诸重重喘息一声，猛然抽出半截血饮妖刀，刀尖直指自己的影子。刀下影子竟微微蠕动，似有鬼晦在挣扎。
他低吼，斩刀止住，面色愈发瘆白：“若是影替魂，谁还能保证，这誓言绑住的还是自己？”
一阵无形阴风吹过祠庙，碑周围的影子陡然如水银倾泻，随火灰翻卷，席卷众人脚侧。地面响起沉闷回音，像无数冤死者在祈求又在哀号。
特木而取出骨笛，低低吹响。苍狼瞳映出一幕幕碎影：先祖黑发垂肩、骨染祭衣，在碑前跪拜，随之一道影魂被碑下黑水吞没。族人倒地，影鞭拖拽着魂灵消散。
“这里，是我族最初的守夜地，”他低声道，“三百年前，族人殉难于此，为的就是盯紧渊口、守住业火之源。每一任守境者，死后魂影永留碑下，不许逃离。若有人反水叛誓，影子就会被祖魂拖入冥渊。”
气氛骤然凝冷，加叶兰轻轻吸气，指节在铃绳旁缓缓摩挲：“墓碑和铭契，谁来鉴定真假？倘若我们其中某一人早已不是本来的自己，契约又算数什么？”
林小叶凝视那串早已篆刻到迷离的碑文，脑中隐隐生疼。血咒于体内翻滚，一条条细小尸斑在她脸上交错，灼痛几乎令她苟延喘息。
她仿佛看到一缕粘稠的黑水从碑下渗出，沿着她的足踝攀爬至膝。她的声音低到近乎梦呓：“难道，我们已经有人不是……自己了？”
加叶兰静静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目光里波澜极浅，唯余疲倦。
季火邪忽略众人，只专注于诡命之书与劫玉间若有若无的气感。他的左臂鳞斑在契约光辉下缓缓蠕动，青白色纹路泛出幽蓝荧光。灵气流转片刻，诡命之书深处浮现出一线赤金光丝。
他冷声道：“劫玉并非单独存在，它埋在众生命数交错的缝隙里，我们每一次生死缔结，都是在为它补写契约。如果真有谁能彻底逆转劫玉的力量——得先毁掉这份契约的根基。”
武田鬼诸听罢冷嗤，将血饮回鞘，额角冷汗涔涔：“谈毁誓容易，但谁敢动祖碑？只怕连命都不剩一口。”
特木而横了一眼，神色坚硬到极点：“碑是死的，人心才是劫。从立碑那一日，我们就注定不得脱身。”
祠庙外夜风骤然陡涨，枯枝乱舞。碑面文字中某字忽泛幽光，映得林小叶额头尸斑似火烫。她几乎听到一个极微弱的声响从碑底浮起，那声音像是她儿时无数个噩梦中的阴僮，拖曳着锁链在血淋淋的江底游荡。
她的心脏紧逼着胸口，每过一息就像要破裂一块。她不得不逼自己咬住指节，目光冷硬地扫过周围队友，语气莫名带上刺意：
“你们都看见了吧？碑上刻的不是我们的名字，是那个我们想要守护、想要背叛的自己。诡命之书变更命数？也许从踏进泯川的那一刻，就没人还能坚定信任谁。”
加叶兰收紧铃绳，眼里多了种异样的光：“要走出永劫谜局，就得弄清到底谁的过去已被篡改。”
夜色之下，碑前四影沉如铁水，碑后水声渐渐转为一阵模糊的哭笑。特木而转身，一步步踏进倒流的川水边界，单膝跪下，额头抵触苍狼图腾，声音凛然倒灌入夜：
“以此魂影，守此渊口，不负先祖。当夜色终寂，我们——”
他抬眼，望进众人各自破碎的影子深处，“还能认出彼此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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