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文惹祸，小豆丁闯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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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言揉着后颈去拉门闩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李老师的蓝布衫前襟洇着雾水，像块被揉皱的蓝布，手里攥着的作文本封皮卷了边，我的理想——当小馆主几个铅笔字被她捏得发皱。
陆老板，您得看看这个。她喘得厉害，鼻尖沾着细雾，把作文本往陆言怀里塞。
陆言还穿着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光脚踩着塑料拖鞋，接过本子时闻到股湿漉漉的青草味——是李老师急着出门没顾上换的布鞋踩过胡同口的青苔了。
他翻到中间页，标题《我最爱吃的炸酱面》几个字歪歪扭扭，倒比封皮上的工整些。
福来居的炸酱面香得能飘到天上，陆哥拌酱时总哼《大海啊故乡》，锅铲碰着铁锅丁零当啷，比我爸敲煤球炉好听多啦。
肉丁切得比妈妈的小，可是炸得焦焦的，咬在嘴里像吃油渣饼...
他越看越乐，喉结动了动，指腹蹭过陆哥两个字——这小崽子，上次教他挑面时摸他后脑勺，说陆哥头发硬得像扫帚苗，倒在作文里记着他哼歌的调儿。
写得挺有灵气啊。陆言把本子合上，抬头时见李老师眉心拧成个小疙瘩，李老师这是咋了？
难不成嫌我教坏孩子？
问题就在这儿！李老师攥着帕子绞来绞去，帕角绣的并蒂莲都快被揉成咸菜干，这作文在班里传着看，昨儿放学张阿姨堵我办公室了。
说她家小豆丁平时写两句话就喊手酸，突然能写这么长，肯定是有人教的，指不定......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指不定是你给好处让孩子写软文。
陆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上周三下午，小豆丁蹲在面馆门口啃冰棍，被他揪着后衣领拎进来擦桌子。
那小崽子边擦边扒拉他的调料罐，把花椒面撒在醋碟里，还理直气壮：陆哥说做菜要尝百样味，我帮你试新蘸料！末了蹭了碗凉面，吃得嘴角挂着黄瓜丝，拍着肚皮说比我妈做得香。
张阿姨是小豆丁他妈？陆言把作文本摊在门墩上，指尖划过陆哥的围裙有油点子，像朵大黄花那句——这孩子连他围裙上被酱油溅的印子都记得清楚，哪像编的？
李老师叹了口气，从布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信纸：她今早塞我信箱的，说要去街道办反映，说个体户搞虚假宣传带坏孩子。
信纸边角沾着米汤，显然是刚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陆言扫了眼，动机不纯恶意营销几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煤铲，往蜂窝煤炉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他眼尾发红。
李老师您说，我陆言在胡同里混了二十来年，啥时候干过坑孩子的事儿？他把煤铲往地上一杵，铁铲头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上回小豆丁发烧，我煮了三回雪梨汤，他喝不下还硬灌我？
我知道，我跟张阿姨解释了。李老师伸手碰了碰他胳膊，可她丈夫在国营食堂当帮厨，上回你用九转大肠赢了他们的锅包肉比赛......
话音未落，胡同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陆言抬头，见王奶奶拎着菜篮子往这边走，路过时朝他挤挤眼：小陆啊，我家小孙子昨儿背这作文，把我馋得半夜起来煮挂面！
李老师望着王奶奶走远的背影，突然抓住陆言的手腕：你看，街坊都信你。
可张阿姨要真闹到街道，这事儿......
闹就闹呗。陆言弯腰把作文本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封皮上的泥点子，我福来居的面，能让小豆丁写出花来，还能怕人查？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正好让街道的同志来尝尝，看是我面香，还是张阿姨说的软文香。
这时，胡同里传来清脆的童声：李老师！陆哥！
陆言转头，雾气里蹦跳着个小身影，蓝白校服的衣角沾着草屑，手里举着半块烤白薯——是小豆丁。
他跑得太急，白球鞋踢到青石板缝里的石子，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脸蛋红得像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陆哥！
我......
丁儿！李老师刚要开口，陆言已经蹲下来，捏了捏小豆丁的后脖颈：跑这么急干吗？
作业写完了？
小豆丁把烤白薯往陆言手里塞，鼻尖上沾着白薯皮：我妈说我作文写得好，让我拿两斤鸡蛋谢你！
可我、我跟她说，是陆哥的面真的香......
陆言望着他沾着墨迹的手指——指缝里还嵌着铅笔灰，是写作文时太用力蹭的。
他把烤白薯塞进小豆丁嘴里，抬头时正撞见李老师欲言又止的眼神。
胡同里的雾气散了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作文本上投下斑驳的光。
陆言摸出裤兜里的系统面板，食运值提示正跳个不停：检测到儿童真实情感反馈，食运值 20......
他突然笑出声，把小豆丁扛在肩上：走，陆哥请你吃双份炸酱面，加俩鸡蛋！
小豆丁的笑声撞碎了晨雾，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李老师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低头捡起地上的作文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铅笔歪歪扭扭补了句：陆哥的面比妈妈的香，因为陆哥笑起来像太阳。
小豆丁的蓝白校服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麻雀，啪嗒啪嗒冲进福来居。
案板上刚切好的黄瓜丝被他带起的风掀得乱飞，陆言正擦着铁锅的手顿住，抬头就见那小崽子鼻尖还沾着烤白薯的碎屑，眼睛亮得像两颗刚剥壳的荔枝：陆哥！
我写作文啦，李老师说我是全班第一！
陆言蹲下来，指节轻轻敲了下小豆丁的额头。
这孩子发顶的旋儿还翘着，像朵倔强的小蘑菇：你小子，可给我惹麻烦了。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指腹却悄悄抹掉小豆丁嘴角的白薯渣——这小崽子，准是刚从烤白薯摊溜过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是好几双鞋同时碾过青石板。
陆言抬头，就见玻璃窗上影影绰绰晃着几个身影，说话声混着穿堂风灌进来：听说是这家店让小孩写文章吹捧？咱们得问问清楚，别让孩子被带坏了。张姐家那小子平时写作业能磨蹭俩钟头，这作文倒写得顺溜......
小豆丁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揪住陆言的围裙角，指甲盖都泛了白：陆哥，我没撒谎......
哥信你。陆言站起身，拍了拍小豆丁的肩膀。
他的跨栏背心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结实的腰腹，围裙上的油点子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转身时，他瞥见墙角的蜂窝煤炉正呼呼吐着蓝火苗——就跟他此刻翻涌的心思似的，烧得旺却稳当。
推开店门的刹那，陆言被围住了。
五六个家长挤在窄窄的胡同里，王奶奶拎着的菜篮子撞在张大爷的自行车上，发出哐当一声。
张阿姨的大妹儿站在最前头，花衬衫的扣子系到脖子根，正拿折扇敲掌心：陆老板，我们也不为难你，就是想问问......
问我是不是拿糖块哄孩子写软文？陆言勾着嘴角笑，手往门里一引，各位里边请。
灶上正煨着新炸的肉酱，刚焯了两把嫩豆芽，要不尝尝我家炸酱面？他扫过人群里王奶奶颤巍巍举起的手，王奶奶昨儿还说，小孙子背这作文把她馋醒了，要不您老也给评评理？
人群里起了小骚动。
王奶奶挤到前头，菜篮子里的菠菜叶扫过张阿姨大妹儿的花衬衫：我作证！
上回我去买酱油，亲眼见小丁蹲门口看陆小子拌酱，小脑袋瓜儿跟着锅铲转，跟个小拨浪鼓似的！她拍着陆言的胳膊，这孩子写的那些个油点子像大黄花锅铲丁零当啷，不都是亲眼见的？
张阿姨大妹儿的折扇停在半空，眼神有些松动。
但人群后头传来个尖细的嗓音：那也保不齐是陆老板教的！说话的是卖卤煮的孙婶，她叉着腰，围裙上还沾着卤汁，上回我家小慧说想吃福来居的面，我就说......
孙婶。陆言突然提高了声量，却还是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笑，您要是信不过我，让小丁自己说。他蹲下来，和小豆丁平视，丁儿，你跟各位叔叔阿姨说说，这作文里的事儿，是陆哥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看的？
小豆丁吸了吸鼻子，手指绞着校服拉链头。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刚才跑急了的汗珠，却把胸脯挺得老高：是我自己看的！
陆哥拌酱时哼《大海啊故乡》，我听了五回才记准调儿；他围裙上的油点子，是上周三溅的，那天我帮他擦桌子，他还说我擦得比我妈......他突然顿住，偷偷瞄了眼人群里的张阿姨大妹儿，比我小姨擦得干净！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王奶奶拍着腿直乐：瞧瞧这小崽子，连日期都记着呢！孙婶的脸涨得通红，折扇啪地合上，转身要走：我就是来问问，又没说啥......
等等。陆言喊住她，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粮票，孙婶，小慧不是爱吃我家的面么？
这张粮票您拿着，明儿带她来，我给加双份肉丁。他眨眨眼，就当是小丁作文写得好，给街坊的喜面。
孙婶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接了粮票，嘴硬道：谁稀罕......可转身时，嘴角却偷偷往上翘。
暮色渐浓时，胡同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小豆丁趴在案板上啃面，汤汁沾了满脸，陆言擦着桌子，余光瞥见李老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李老师，您是怕张阿姨？陆言把抹布搭在肩上，她丈夫在国营食堂，上回比赛的事儿，我猜她心里憋着气呢。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槐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不过没事，该来的总会来。
李老师叹了口气，刚要说话，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张阿姨的蓝布衫在暮色里像团沉下去的云，她攥着个搪瓷缸，指甲盖儿掐得发白——正是早上李老师说的那位要去街道反映的张阿姨。
陆言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他冲小豆丁招招手：丁儿，把你作文本拿来。等那小崽子颠颠儿跑过来，他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那句陆哥笑起来像太阳，等会儿张阿姨来了，你就把这句念给她听。
小豆丁重重点头，嘴角的面汤滴在作文本上，晕开个小水洼。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进来，陆言望着逐渐聚拢的暮色，听见自己心里咚地跳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陆言揉着后颈去拉门闩时，门轴发出的吱呀声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李老师的蓝布衫前襟洇着雾水，像块被揉皱的蓝布，手里攥着的作文本封皮卷了边，我的理想——当小馆主几个铅笔字被她捏得发皱。
陆老板，您得看看这个。她喘得厉害，鼻尖沾着细雾，把作文本往陆言怀里塞。
陆言还穿着洗得发白的跨栏背心，光脚踩着塑料拖鞋，接过本子时闻到股湿漉漉的青草味——是李老师急着出门没顾上换的布鞋踩过胡同口的青苔了。
他翻到中间页，标题《我最爱吃的炸酱面》几个字歪歪扭扭，倒比封皮上的工整些。
福来居的炸酱面香得能飘到天上，陆哥拌酱时总哼《大海啊故乡》，锅铲碰着铁锅丁零当啷，比我爸敲煤球炉好听多啦。
肉丁切得比妈妈的小，可是炸得焦焦的，咬在嘴里像吃油渣饼...
他越看越乐，喉结动了动，指腹蹭过陆哥两个字——这小崽子，上次教他挑面时摸他后脑勺，说陆哥头发硬得像扫帚苗，倒在作文里记着他哼歌的调儿。
写得挺有灵气啊。陆言把本子合上，抬头时见李老师眉心拧成个小疙瘩，李老师这是咋了？
难不成嫌我教坏孩子？
问题就在这儿！李老师攥着帕子绞来绞去，帕角绣的并蒂莲都快被揉成咸菜干，这作文在班里传着看，昨儿放学张阿姨堵我办公室了。
说她家小豆丁平时写两句话就喊手酸，突然能写这么长，肯定是有人教的，指不定......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指不定是你给好处让孩子写软文。
陆言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上周三下午，小豆丁蹲在面馆门口啃冰棍，被他揪着后衣领拎进来擦桌子。
那小崽子边擦边扒拉他的调料罐，把花椒面撒在醋碟里，还理直气壮：陆哥说做菜要尝百样味，我帮你试新蘸料！末了蹭了碗凉面，吃得嘴角挂着黄瓜丝，拍着肚皮说比我妈做得香。
张阿姨是小豆丁他妈？陆言把作文本摊在门墩上，指尖划过陆哥的围裙有油点子，像朵大黄花那句——这孩子连他围裙上被酱油溅的印子都记得清楚，哪像编的？
李老师叹了口气，从布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信纸：她今早塞我信箱的，说要去街道办反映，说个体户搞虚假宣传带坏孩子。
信纸边角沾着米汤，显然是刚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
陆言扫了眼，动机不纯恶意营销几个字刺得他太阳穴突突跳。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煤铲，往蜂窝煤炉里添了块煤，火星子噼啪炸响，映得他眼尾发红。
李老师您说，我陆言在胡同里混了二十来年，啥时候干过坑孩子的事儿？他把煤铲往地上一杵，铁铲头磕在青石板上迸出火星，上回小豆丁发烧，我煮了三回雪梨汤，他喝不下还硬灌我？
我知道，我跟张阿姨解释了。李老师伸手碰了碰他胳膊，可她丈夫在国营食堂当帮厨，上回你用九转大肠赢了他们的锅包肉比赛......
话音未落，胡同口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陆言抬头，见王奶奶拎着菜篮子往这边走，路过时朝他挤挤眼：小陆啊，我家小孙子昨儿背这作文，把我馋得半夜起来煮挂面！
李老师望着王奶奶走远的背影，突然抓住陆言的手腕：你看，街坊都信你。
可张阿姨要真闹到街道，这事儿......
闹就闹呗。陆言弯腰把作文本捡起来，用袖口擦了擦封皮上的泥点子，我福来居的面，能让小豆丁写出花来，还能怕人查？他突然笑了，露出虎牙，正好让街道的同志来尝尝，看是我面香，还是张阿姨说的软文香。
这时，胡同里传来清脆的童声：李老师！陆哥！
陆言转头，雾气里蹦跳着个小身影，蓝白校服的衣角沾着草屑，手里举着半块烤白薯——是小豆丁。
他跑得太急，白球鞋踢到青石板缝里的石子，踉跄了两步才站稳，脸蛋红得像刚出锅的糖炒栗子：陆哥！
我......
丁儿！李老师刚要开口，陆言已经蹲下来，捏了捏小豆丁的后脖颈：跑这么急干吗？
作业写完了？
小豆丁把烤白薯往陆言手里塞，鼻尖上沾着白薯皮：我妈说我作文写得好，让我拿两斤鸡蛋谢你！
可我、我跟她说，是陆哥的面真的香......
陆言望着他沾着墨迹的手指——指缝里还嵌着铅笔灰，是写作文时太用力蹭的。
他把烤白薯塞进小豆丁嘴里，抬头时正撞见李老师欲言又止的眼神。
胡同里的雾气散了些，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作文本上投下斑驳的光。
陆言摸出裤兜里的系统面板，食运值提示正跳个不停：检测到儿童真实情感反馈，食运值 20......
他突然笑出声，把小豆丁扛在肩上：走，陆哥请你吃双份炸酱面，加俩鸡蛋！
小豆丁的笑声撞碎了晨雾，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李老师望着他们跑远的背影，低头捡起地上的作文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用铅笔歪歪扭扭补了句：陆哥的面比妈妈的香，因为陆哥笑起来像太阳。
小豆丁的蓝白校服被风掀起一角，像只扑棱着翅膀的小麻雀，啪嗒啪嗒冲进福来居。
案板上刚切好的黄瓜丝被他带起的风掀得乱飞，陆言正擦着铁锅的手顿住，抬头就见那小崽子鼻尖还沾着烤白薯的碎屑，眼睛亮得像两颗刚剥壳的荔枝：陆哥！
我写作文啦，李老师说我是全班第一！
陆言蹲下来，指节轻轻敲了下小豆丁的额头。
这孩子发顶的旋儿还翘着，像朵倔强的小蘑菇：你小子，可给我惹麻烦了。他嘴上说着责备的话，指腹却悄悄抹掉小豆丁嘴角的白薯渣——这小崽子，准是刚从烤白薯摊溜过来的。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像是好几双鞋同时碾过青石板。
陆言抬头，就见玻璃窗上影影绰绰晃着几个身影，说话声混着穿堂风灌进来：听说是这家店让小孩写文章吹捧？咱们得问问清楚，别让孩子被带坏了。张姐家那小子平时写作业能磨蹭俩钟头，这作文倒写得顺溜......
小豆丁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揪住陆言的围裙角，指甲盖都泛了白：陆哥，我没撒谎......
哥信你。陆言站起身，拍了拍小豆丁的肩膀。
他的跨栏背心被穿堂风掀起，露出结实的腰腹，围裙上的油点子在夕阳下泛着暖光。
转身时，他瞥见墙角的蜂窝煤炉正呼呼吐着蓝火苗——就跟他此刻翻涌的心思似的，烧得旺却稳当。
推开店门的刹那，陆言被围住了。
五六个家长挤在窄窄的胡同里，王奶奶拎着的菜篮子撞在张大爷的自行车上，发出哐当一声。
张阿姨的大妹儿站在最前头，花衬衫的扣子系到脖子根，正拿折扇敲掌心：陆老板，我们也不为难你，就是想问问......
问我是不是拿糖块哄孩子写软文？陆言勾着嘴角笑，手往门里一引，各位里边请。
灶上正煨着新炸的肉酱，刚焯了两把嫩豆芽，要不尝尝我家炸酱面？他扫过人群里王奶奶颤巍巍举起的手，王奶奶昨儿还说，小孙子背这作文把她馋醒了，要不您老也给评评理？
人群里起了小骚动。
王奶奶挤到前头，菜篮子里的菠菜叶扫过张阿姨大妹儿的花衬衫：我作证！
上回我去买酱油，亲眼见小丁蹲门口看陆小子拌酱，小脑袋瓜儿跟着锅铲转，跟个小拨浪鼓似的！她拍着陆言的胳膊，这孩子写的那些个油点子像大黄花锅铲丁零当啷，不都是亲眼见的？
张阿姨大妹儿的折扇停在半空，眼神有些松动。
但人群后头传来个尖细的嗓音：那也保不齐是陆老板教的！说话的是卖卤煮的孙婶，她叉着腰，围裙上还沾着卤汁，上回我家小慧说想吃福来居的面，我就说......
孙婶。陆言突然提高了声量，却还是带着股子漫不经心的笑，您要是信不过我，让小丁自己说。他蹲下来，和小豆丁平视，丁儿，你跟各位叔叔阿姨说说，这作文里的事儿，是陆哥教你的，还是你自己看的？
小豆丁吸了吸鼻子，手指绞着校服拉链头。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刚才跑急了的汗珠，却把胸脯挺得老高：是我自己看的！
陆哥拌酱时哼《大海啊故乡》，我听了五回才记准调儿；他围裙上的油点子，是上周三溅的，那天我帮他擦桌子，他还说我擦得比我妈......他突然顿住，偷偷瞄了眼人群里的张阿姨大妹儿，比我小姨擦得干净！
人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
王奶奶拍着腿直乐：瞧瞧这小崽子，连日期都记着呢！孙婶的脸涨得通红，折扇啪地合上，转身要走：我就是来问问，又没说啥......
等等。陆言喊住她，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粮票，孙婶，小慧不是爱吃我家的面么？
这张粮票您拿着，明儿带她来，我给加双份肉丁。他眨眨眼，就当是小丁作文写得好，给街坊的喜面。
孙婶的手悬在半空，最后还是接了粮票，嘴硬道：谁稀罕......可转身时，嘴角却偷偷往上翘。
暮色渐浓时，胡同里的人散得差不多了。
小豆丁趴在案板上啃面，汤汁沾了满脸，陆言擦着桌子，余光瞥见李老师站在门口，欲言又止。
李老师，您是怕张阿姨？陆言把抹布搭在肩上，她丈夫在国营食堂，上回比赛的事儿，我猜她心里憋着气呢。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槐树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不过没事，该来的总会来。
李老师叹了口气，刚要说话，远处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张阿姨的蓝布衫在暮色里像团沉下去的云，她攥着个搪瓷缸，指甲盖儿掐得发白——正是早上李老师说的那位要去街道反映的张阿姨。
陆言擦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时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笑。
他冲小豆丁招招手：丁儿，把你作文本拿来。等那小崽子颠颠儿跑过来，他翻到最后一页，指了指那句陆哥笑起来像太阳，等会儿张阿姨来了，你就把这句念给她听。
小豆丁重重点头，嘴角的面汤滴在作文本上，晕开个小水洼。
窗外的风卷着槐花香吹进来，陆言望着逐渐聚拢的暮色，听见自己心里咚地跳了一声——该来的，终究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