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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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碴子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灼骨营里格外刺耳。
陈灼半跪在冰面上，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把钝刀在右肩骨缝里来回刮，疼得眼前发黑。
赵青崖那狗屁“清风上仙”临走前甩的那道罡风，不光震裂了他肩胛骨，余劲还像毒蛇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更要命的是脑子里那块被铸星炉硬生生剜掉的地儿，空落落，冰窟窿似的，母亲的脸和那枚锈疙瘩怀表的影子在混沌里越沉越深，快捞不着了。
他左手死抠着身下冰面，指甲缝里全是冰渣混着血丝，才勉强撑住没彻底趴下。
视线越过冻得发蓝的院子，落在那柄斜插在泥地里的【噬骨·腐心】上。暗红冰蓝搅合的刀身灰扑扑的，像条离了水的死鱼。几步外，白露蜷在油桶边，小脸白得跟地上的冰一个色儿，头发枯草似的盖着半张脸，气儿弱得都快没了。只有一丝丝凉气儿，跟游魂似的绕着她转悠，证明里头那点吓死人的冰碴子劲儿还没散干净。
“哐！哐嚓！”
围墙大门那边，几个冻麻了爪子的守卫正抡圆了膀子砸冰。斧头、撬棍轮番上阵，冰渣子混着碎肉沫子乱飞——那是冻在冰层里的倒霉蛋，被震碎了。每砸一下，都带起一片令人牙酸的骨头折断声。
“快他妈点！手都冻掉了！操！”张彪半边身子裹着冰壳，一边跳脚骂娘，一边用淬了毒的眼神剜着冰层中央的陈灼，“疤脸仔！你招来的瘟神！引来个狗屁上仙，又纵着这妖女把营子冻成冰窖！死了多少兄弟？！你给老子等着……”
“轰隆！”
大门冰层终于被砸开个狗洞大的窟窿，外头更冲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呼地灌了进来，呛得人直翻白眼。
“彪哥！通了！”一个守卫冻得舌头都捋不直。
张彪像见了屎的苍蝇，手脚并用就想往外拱。
“粮…粮…粮仓啊——！”
一声破了音的、带着血丝的嚎叫，猛地从院子角落一堆半化的冰碴子和破烂后头炸了出来！
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脖子跟生了锈似的，嘎吱嘎吱扭过去。
只见王老汉，那个枯瘦得跟晒干了的柴火似的老头，正从一堆冻硬了的破麻袋和翻倒的油桶后头往外爬。他一条腿不自然地拖着，脸上沟壑里填满了这辈子没见过的恐惧，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珠子瞪得快要爆出来。
他压根没看张彪，没看守卫，甚至没看钉死兽王的那根吓人的大钉子。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像被钩子勾住了魂，死死穿过破开的门洞，钉死在灼骨营西边——最大那座粮仓的方向。
“粮仓！没了！全完了啊！”老汉“噗通”跪进冰水泥浆里，朝着张彪，也朝着院子中央的陈灼，嗓子眼儿里挤出最后一点气力哭嚎，声音跟破风箱似的，“占了！被怪物占了！咱的命根子…没啦！”
“啥？！”张彪刚拱出去半个脑袋，吓得一哆嗦又缩了回来，脸刷地一下比地上的冰还惨白，“老棺材瓤子！放什么屁！什么怪物？！”
人群嗡地一下炸了锅。绝望像瘟疫，瞬间传开。粮仓！那是比晶核还硬的命根子！没了粮，全得变饿死鬼！
“腐…腐心兽！比…比刚死那头…还…还大！邪性！”王老汉浑身筛糠，枯爪子抠进冻土，指甲劈了也不觉，声音抖得不成调，“铁…铁皮顶那个！最大那个粮仓！它…它蹲里头了！”
他猛地仰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脸上肌肉抽筋似的扭曲，拼了老命挤出下半句：“那东西…张嘴一吸…活生生的人…就…就没了！嚼都不用嚼！光剩…”
他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卡住，嗬嗬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迸出几个让人后脊梁发凉的词儿：
“光剩…叮当响的…金骨头架子！被它…像挂腊肉…甩上仓顶大铁梁！一具…一具…密密麻麻！三百具！金灿灿的骷髅啊！老汉我…趴在臭水沟里…看得真真儿的！粮…全在它腚底下！全完啦！”喊完最后一句，老汉像被抽了筋，整个身子拍在泥水里，只剩下哆嗦。
“吃人吐金骨？金骷髅？三百？老王头你他妈冻疯了吧？”一个守卫强撑着嗤笑，声音却发虚。
“扯淡！金子能吃？那怪物图啥？”另一个跟着嚷嚷，底气不足。
“吓破胆了！幻觉！绝对是幻觉！”
怀疑像毒草在人群里疯长。末世怪死法不少，可“吃人吐金骨”还挂起来展览？听着就像疯话。
陈灼冰冷的右眼却猛地一缩。他强压下脑子里翻江倒海的虚空感和浑身拆骨剥皮似的剧痛，幽蓝视野瞬间洞穿！目光越过院墙的遮挡，撕开弥漫的尘灰，狠狠钉向粮仓方向。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但就在那座巨大铁皮粮仓的尖顶上，幽蓝视野里，大片大片冰冷、刺眼、带着诡异油腻感的灿金色光斑，正反射着灰白的天光！像无数被打磨过的、涂了尸油的鳞片！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臭、铁锈味混着冰冷贪婪的死气，凝成灰黑色的烟柱，隐隐从仓库那边升腾！
王老汉没说疯话！那要命的“金骨阵”，那催魂的“金铃铛”，就在粮仓顶上！
“金骷髅？！操他娘！真是那东西？！”张彪的脸彻底没了人色，比地上的死人还难看。这玩意儿的名头，连清风帮提起来都犯怵！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冰层中央的陈灼，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染缸——恐惧、怨恨、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走投无路的疯狂。
“疤脸…陈…陈老大！”张彪嗓子眼发紧，声音抖得变了调，自己都没发觉带上了哀求，“你…你也听见了！粮仓是命根子！断了粮，全营…全营都得死！那怪物…只有你…只有你能…”
“对！陈老大！兽王都被你钉死了！粮仓里那玩意儿算个屁！”三角眼反应贼快，立马扯着嗓子嚎起来煽风点火。
“陈老大！救救大伙儿吧！”
“求你了！抢回粮仓啊！”
短暂的死寂被求生欲撕碎，哀求、哭嚎响成一片。无数道目光，带着绝望里迸出的最后一点火星子，全砸在陈灼身上。
陈灼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混着冰渣，没半点表情。幽蓝的右眼扫过一张张写满算计或卑微的脸，最后落在地上那滩烂泥似的王老汉身上。
“粮仓，在哪？”声音嘶哑，像砂纸蹭着冰面，冷得掉渣，却砸得每个人心头一颤。
王老汉猛地一哆嗦，蜡黄的老脸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西…西头！最大的！铁皮顶！一眼就能瞅见！小兄弟…你…你真肯去？！”
陈灼没理他的激动，冰冷的眼神像两把锥子，扎进王老汉因恐惧扭曲的脸：“那东西，长啥样？”
“大！贼大！”老汉喉咙滚动，拼命回想那噩梦，声音抖得不成句，“比…比刚死那头…还…还壮一圈！皮…皮是黑铁色的，疙疙瘩瘩，看着就硌牙！最…最吓人的是脊梁骨上…嵌满了…嵌满了金闪闪的骨头片子！跟…跟穿了件金甲胄似的！那嘴…咧开老大，没瞧见大牙…不！有牙！全是…全是转着圈的小刀片子！密…密密麻麻！看一眼…魂儿都飞了！”
他哆嗦着描述的，正是幽蓝视野里那灰黑烟柱和刺眼金光的源头！
“怎么吃人？”陈灼追问，字字带冰碴。
“快！快得邪乎！”老汉脸上肌肉抽筋，“就…就看见黑影一晃…人…人就没了！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听见…仓顶大梁‘哐当’一响…然后…然后铁钩子上…就多了一副金晃晃的…骨头架子…在那晃悠…叮铃…叮铃…”老汉学着金骷髅碰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汗毛倒竖，周围的守卫全缩了缩脖子。
陈灼沉默。王老汉的话，跟他幽蓝视野里感知到的对上了号。粮仓里蹲着的，是个比普通腐心兽更邪性、更难啃的硬骨头！一个霸占粮仓、吃人不吐骨头、还他妈搞收藏展览的腐心兽王！
他撑着冰面，全身骨头都在惨叫抗议，硬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每动一下，右肩那块裂开的骨头就磨得他眼前发黑。他拖着那条废了的胳膊，踉跄着走向那柄插在泥地里的凶刃。深一脚浅一脚，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子。
人群跟见了瘟神似的，哗啦一下分开条道。
他走到刀旁，完好的左手伸出，一把握住那冰凉粗糙的骨柄。一股子熟悉的、混着凶戾和冰碴子味儿的微弱气息顺着手臂爬上来，稍稍压住了点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疼和脑子里的空。他把刀从冻土里拔出来，沉甸甸的凶刃拖在身侧，刀尖刮过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没看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人，拖着这副快散架的躯壳，一步一挪，走向那个刚凿开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窟窿。
就在他弯腰，准备钻出去的刹那，脚步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向院子角落——那只糊满了泥巴、毫不起眼的空酒壶。
壶底，“破运”两个字刻着的地方，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比坟头鬼火还黯淡的青芒，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陈灼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转瞬即逝。
他收回目光，一矮身，钻出了冰窟窿。
外面，天光更暗了，废墟死寂。浓烈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比营子里更冲，像化粪池炸了。
他抬起头，幽蓝的右眼穿透弥漫的灰黄尘雾，死死钉向西边。
那座巨大的铁皮粮仓，像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蹲在废墟里。而在它那高高的、锈得掉渣的仓顶铁梁上——
三百具人形的、通体闪烁着冰冷刺眼、不祥灿金色泽的骨头架子，被粗大的铁钩穿透锁骨或脊椎，如同屠宰场里挂着的、风干到极致的腊肉，密密麻麻，倒悬着！
呜咽的风穿过废墟，掠过那些空洞的金色眼眶和交错的肋骨，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空洞到瘆人的“叮铃…哗啦…叮铃…”脆响。
像坟地里招魂的风铃。
像阎王爷催命的梆子。
残阳如血，泼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苟延残喘。那三百具倒悬的金骷髅，在血一样的光里，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只从地狱伸出的、攫取生魂的黄金鬼爪，沉沉地压向灼骨营，压向每一个活物的头顶。
陈灼的身影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中，渺小得像粒沙子，又像一柄刚从血泥里拔出来的、豁了口的断刀，孤零零地，指向那座悬挂着死亡金铃的粮仓。粮仓深处，一股庞大、冰冷、带着金属般贪婪食欲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凶物，正缓缓睁开它猩红的眼睛。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冰碴子碎裂的脆响在死寂的灼骨营里格外刺耳。
陈灼半跪在冰面上，每一次吸气都像有把钝刀在右肩骨缝里来回刮，疼得眼前发黑。
赵青崖那狗屁“清风上仙”临走前甩的那道罡风，不光震裂了他肩胛骨，余劲还像毒蛇一样往骨头缝里钻。
更要命的是脑子里那块被铸星炉硬生生剜掉的地儿，空落落，冰窟窿似的，母亲的脸和那枚锈疙瘩怀表的影子在混沌里越沉越深，快捞不着了。
他左手死抠着身下冰面，指甲缝里全是冰渣混着血丝，才勉强撑住没彻底趴下。
视线越过冻得发蓝的院子，落在那柄斜插在泥地里的【噬骨·腐心】上。暗红冰蓝搅合的刀身灰扑扑的，像条离了水的死鱼。几步外，白露蜷在油桶边，小脸白得跟地上的冰一个色儿，头发枯草似的盖着半张脸，气儿弱得都快没了。只有一丝丝凉气儿，跟游魂似的绕着她转悠，证明里头那点吓死人的冰碴子劲儿还没散干净。
“哐！哐嚓！”
围墙大门那边，几个冻麻了爪子的守卫正抡圆了膀子砸冰。斧头、撬棍轮番上阵，冰渣子混着碎肉沫子乱飞——那是冻在冰层里的倒霉蛋，被震碎了。每砸一下，都带起一片令人牙酸的骨头折断声。
“快他妈点！手都冻掉了！操！”张彪半边身子裹着冰壳，一边跳脚骂娘，一边用淬了毒的眼神剜着冰层中央的陈灼，“疤脸仔！你招来的瘟神！引来个狗屁上仙，又纵着这妖女把营子冻成冰窖！死了多少兄弟？！你给老子等着……”
“轰隆！”
大门冰层终于被砸开个狗洞大的窟窿，外头更冲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呼地灌了进来，呛得人直翻白眼。
“彪哥！通了！”一个守卫冻得舌头都捋不直。
张彪像见了屎的苍蝇，手脚并用就想往外拱。
“粮…粮…粮仓啊——！”
一声破了音的、带着血丝的嚎叫，猛地从院子角落一堆半化的冰碴子和破烂后头炸了出来！
所有人动作都僵住了，脖子跟生了锈似的，嘎吱嘎吱扭过去。
只见王老汉，那个枯瘦得跟晒干了的柴火似的老头，正从一堆冻硬了的破麻袋和翻倒的油桶后头往外爬。他一条腿不自然地拖着，脸上沟壑里填满了这辈子没见过的恐惧，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眼珠子瞪得快要爆出来。
他压根没看张彪，没看守卫，甚至没看钉死兽王的那根吓人的大钉子。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像被钩子勾住了魂，死死穿过破开的门洞，钉死在灼骨营西边——最大那座粮仓的方向。
“粮仓！没了！全完了啊！”老汉“噗通”跪进冰水泥浆里，朝着张彪，也朝着院子中央的陈灼，嗓子眼儿里挤出最后一点气力哭嚎，声音跟破风箱似的，“占了！被怪物占了！咱的命根子…没啦！”
“啥？！”张彪刚拱出去半个脑袋，吓得一哆嗦又缩了回来，脸刷地一下比地上的冰还惨白，“老棺材瓤子！放什么屁！什么怪物？！”
人群嗡地一下炸了锅。绝望像瘟疫，瞬间传开。粮仓！那是比晶核还硬的命根子！没了粮，全得变饿死鬼！
“腐…腐心兽！比…比刚死那头…还…还大！邪性！”王老汉浑身筛糠，枯爪子抠进冻土，指甲劈了也不觉，声音抖得不成调，“铁…铁皮顶那个！最大那个粮仓！它…它蹲里头了！”
他猛地仰起脖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脸上肌肉抽筋似的扭曲，拼了老命挤出下半句：“那东西…张嘴一吸…活生生的人…就…就没了！嚼都不用嚼！光剩…”
他喉咙被无形的恐惧卡住，嗬嗬了半天，最后从牙缝里迸出几个让人后脊梁发凉的词儿：
“光剩…叮当响的…金骨头架子！被它…像挂腊肉…甩上仓顶大铁梁！一具…一具…密密麻麻！三百具！金灿灿的骷髅啊！老汉我…趴在臭水沟里…看得真真儿的！粮…全在它腚底下！全完啦！”喊完最后一句，老汉像被抽了筋，整个身子拍在泥水里，只剩下哆嗦。
“吃人吐金骨？金骷髅？三百？老王头你他妈冻疯了吧？”一个守卫强撑着嗤笑，声音却发虚。
“扯淡！金子能吃？那怪物图啥？”另一个跟着嚷嚷，底气不足。
“吓破胆了！幻觉！绝对是幻觉！”
怀疑像毒草在人群里疯长。末世怪死法不少，可“吃人吐金骨”还挂起来展览？听着就像疯话。
陈灼冰冷的右眼却猛地一缩。他强压下脑子里翻江倒海的虚空感和浑身拆骨剥皮似的剧痛，幽蓝视野瞬间洞穿！目光越过院墙的遮挡，撕开弥漫的尘灰，狠狠钉向粮仓方向。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但就在那座巨大铁皮粮仓的尖顶上，幽蓝视野里，大片大片冰冷、刺眼、带着诡异油腻感的灿金色光斑，正反射着灰白的天光！像无数被打磨过的、涂了尸油的鳞片！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腥臭、铁锈味混着冰冷贪婪的死气，凝成灰黑色的烟柱，隐隐从仓库那边升腾！
王老汉没说疯话！那要命的“金骨阵”，那催魂的“金铃铛”，就在粮仓顶上！
“金骷髅？！操他娘！真是那东西？！”张彪的脸彻底没了人色，比地上的死人还难看。这玩意儿的名头，连清风帮提起来都犯怵！他猛地扭头，死死盯住冰层中央的陈灼，眼神复杂得像打翻的染缸——恐惧、怨恨、还有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的、走投无路的疯狂。
“疤脸…陈…陈老大！”张彪嗓子眼发紧，声音抖得变了调，自己都没发觉带上了哀求，“你…你也听见了！粮仓是命根子！断了粮，全营…全营都得死！那怪物…只有你…只有你能…”
“对！陈老大！兽王都被你钉死了！粮仓里那玩意儿算个屁！”三角眼反应贼快，立马扯着嗓子嚎起来煽风点火。
“陈老大！救救大伙儿吧！”
“求你了！抢回粮仓啊！”
短暂的死寂被求生欲撕碎，哀求、哭嚎响成一片。无数道目光，带着绝望里迸出的最后一点火星子，全砸在陈灼身上。
陈灼缓缓抬起头。脸上血污混着冰渣，没半点表情。幽蓝的右眼扫过一张张写满算计或卑微的脸，最后落在地上那滩烂泥似的王老汉身上。
“粮仓，在哪？”声音嘶哑，像砂纸蹭着冰面，冷得掉渣，却砸得每个人心头一颤。
王老汉猛地一哆嗦，蜡黄的老脸瞬间爆发出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西…西头！最大的！铁皮顶！一眼就能瞅见！小兄弟…你…你真肯去？！”
陈灼没理他的激动，冰冷的眼神像两把锥子，扎进王老汉因恐惧扭曲的脸：“那东西，长啥样？”
“大！贼大！”老汉喉咙滚动，拼命回想那噩梦，声音抖得不成句，“比…比刚死那头…还…还壮一圈！皮…皮是黑铁色的，疙疙瘩瘩，看着就硌牙！最…最吓人的是脊梁骨上…嵌满了…嵌满了金闪闪的骨头片子！跟…跟穿了件金甲胄似的！那嘴…咧开老大，没瞧见大牙…不！有牙！全是…全是转着圈的小刀片子！密…密密麻麻！看一眼…魂儿都飞了！”
他哆嗦着描述的，正是幽蓝视野里那灰黑烟柱和刺眼金光的源头！
“怎么吃人？”陈灼追问，字字带冰碴。
“快！快得邪乎！”老汉脸上肌肉抽筋，“就…就看见黑影一晃…人…人就没了！叫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听见…仓顶大梁‘哐当’一响…然后…然后铁钩子上…就多了一副金晃晃的…骨头架子…在那晃悠…叮铃…叮铃…”老汉学着金骷髅碰撞的声音，又尖又细，听得人汗毛倒竖，周围的守卫全缩了缩脖子。
陈灼沉默。王老汉的话，跟他幽蓝视野里感知到的对上了号。粮仓里蹲着的，是个比普通腐心兽更邪性、更难啃的硬骨头！一个霸占粮仓、吃人不吐骨头、还他妈搞收藏展览的腐心兽王！
他撑着冰面，全身骨头都在惨叫抗议，硬是咬着牙，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每动一下，右肩那块裂开的骨头就磨得他眼前发黑。他拖着那条废了的胳膊，踉跄着走向那柄插在泥地里的凶刃。深一脚浅一脚，冰面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子。
人群跟见了瘟神似的，哗啦一下分开条道。
他走到刀旁，完好的左手伸出，一把握住那冰凉粗糙的骨柄。一股子熟悉的、混着凶戾和冰碴子味儿的微弱气息顺着手臂爬上来，稍稍压住了点身体里翻江倒海的疼和脑子里的空。他把刀从冻土里拔出来，沉甸甸的凶刃拖在身侧，刀尖刮过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没看那些眼巴巴望着他的人，拖着这副快散架的躯壳，一步一挪，走向那个刚凿开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窟窿。
就在他弯腰，准备钻出去的刹那，脚步顿住了。他微微侧过头，冰冷的视线越过黑压压的人群，落向院子角落——那只糊满了泥巴、毫不起眼的空酒壶。
壶底，“破运”两个字刻着的地方，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过一点比坟头鬼火还黯淡的青芒，快得让人以为是眼花了。
陈灼嘴角扯了一下，像是冷笑，又像是别的什么，转瞬即逝。
他收回目光，一矮身，钻出了冰窟窿。
外面，天光更暗了，废墟死寂。浓烈的腐臭味混着血腥气，比营子里更冲，像化粪池炸了。
他抬起头，幽蓝的右眼穿透弥漫的灰黄尘雾，死死钉向西边。
那座巨大的铁皮粮仓，像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沉默地蹲在废墟里。而在它那高高的、锈得掉渣的仓顶铁梁上——
三百具人形的、通体闪烁着冰冷刺眼、不祥灿金色泽的骨头架子，被粗大的铁钩穿透锁骨或脊椎，如同屠宰场里挂着的、风干到极致的腊肉，密密麻麻，倒悬着！
呜咽的风穿过废墟，掠过那些空洞的金色眼眶和交错的肋骨，带起一阵连绵不绝、空洞到瘆人的“叮铃…哗啦…叮铃…”脆响。
像坟地里招魂的风铃。
像阎王爷催命的梆子。
残阳如血，泼在西边的地平线上，苟延残喘。那三百具倒悬的金骷髅，在血一样的光里，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无数只从地狱伸出的、攫取生魂的黄金鬼爪，沉沉地压向灼骨营，压向每一个活物的头顶。
陈灼的身影在废墟的断壁残垣中，渺小得像粒沙子，又像一柄刚从血泥里拔出来的、豁了口的断刀，孤零零地，指向那座悬挂着死亡金铃的粮仓。粮仓深处，一股庞大、冰冷、带着金属般贪婪食欲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了万载的凶物，正缓缓睁开它猩红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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