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墨宫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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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山腹地的寒风卷着碎雪，在陡峭的崖壁间发出狼嚎般的尖啸。顾玹玑握着羊角灯的指尖几乎冻僵，青铜灯台上铸刻的獬豸兽首在幽蓝火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兽瞳里嵌着的夜明珠正随着她的步伐明灭不定，仿佛这守护墨家禁地的神兽随时会从灯台上跃下，撕咬每一个擅入者的咽喉。
千年玄铁门在机关枢纽的轰鸣中缓缓开启，门轴转动时带起的铁锈味混着地底的潮气扑面而来。顾玹玑踏过丈许高的石门门槛，鞋底碾过刻在地面的八卦图纹，那些用陨铁粉末嵌成的线条突然发出蜂鸣，在她脚边激起细小的电弧。随行的少年学徒阿木慌忙按住腰间的鲁班锁，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钜子，门枢的《连山易》卦象在变...
噤声。顾玹玑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羊角灯的光晕扫过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用锥刀凿刻的《非攻》篇字迹已有半数被青苔覆盖，却在她指尖抚过兼爱二字的凹槽时，突然渗出几星淡蓝色的荧光——那是鲛人血特有的光泽，如同深海里漂浮的磷火，在幽暗中明明灭灭。
溶洞深处传来水滴坠落的回响，十二盏青铜灯台依次亮起，獬豸兽首的眼睛同时转向右侧石壁。顾玹玑的目光顺着灯台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七具青铜棺椁呈北斗状排列，居中那具棺盖半敞，七十二道朱砂符咒如同被火炙烤的蛛网，正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钜子，棺椁有变！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顾玹玑疾步上前，只见本该镇压其中的玉虚子尸身不翼而飞，棺底散落着几片碎玉，正是墨宫秘传的困魂玉。她俯身拾起半截断裂的陨铁锁链，锁扣处黏着的片状物体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那是带逆鳞的鲛人皮，鳞纹呈放射状排列，与三日前收到的密报中描述的青蚨王冠纹路分毫不差。
腰间的紫檀算盘突然发出裂响，十三根穿珠竹篾应声崩断，象牙算珠滚落满地。顾玹玑本能地后退半步，便见最东侧的天枢珠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自燃，火苗呈诡异的靛蓝色，灰烬中渐渐浮出山地剥化坤为地的卦象。她心头剧震，这是《周易》中最凶的剥落之象，预示着根基将倾。
钜子......救......阿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含混不清。顾玹玑抬头，只见少年脖颈处爬满蛛网状的青黑纹路，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原本清澈的瞳孔已缩成两道竖线，状如蛇目。她立刻认出这是九黎失传的归墟蚀魂蛊，可墨宫禁地向来隔绝外人，蛊毒如何能侵入？
铜簪从发间破空而出，精准刺入阿木百会穴。黑血喷涌的瞬间，一只背甲泛着金属光泽的双头蛊虫从伤口钻出，虫身不足三寸，却在顾玹玑的羊角灯下显露出清晰的图腾：九头相柳缠绕北斗七星，蛇口共同衔着一枚微型青铜鼎——正是十二峒主的徽记！
果然是你们......顾玹玑的低语被石壁上传来的异响打断。刻着墨家十诫的光滑石面突然渗出鲜血，朱砂写就的止戈为武兼爱非攻等祖训在血水中扭曲变形，最终汇聚成一行新的文字：以武者为薪，以鲛人为引，九鼎重铸日，峒主踏星来。字迹未干，地宫深处便传来齿轮错位的钝响，如同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舒展筋骨。
她握紧手中的矩子令，这枚刻着初代钜子手泽的青铜令牌此刻发烫如烙铁。沿着刻满机关图的甬道狂奔，顾玹玑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转过三重八卦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猛然驻足——历代钜子的青铜雕像群中，初代钜子像的方位赫然偏移，原本指向天枢星的掌心此刻托着一座裂开蛛网纹的浑天仪。
浑天仪的裂痕中滚落半卷帛书，泛黄的绢面上用朱砂画着九州地图，九处鼎形标记旁分别写着冀州戊己兖州庚辛等字样。顾玹玑认出这是墨家失传已久的《天工开物?九鼎篇》，记载着大禹铸九鼎时留下的机关术要诀。当她的指尖触到帛书边缘，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齿轮转动间，雕像群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她手中的鲛人皮碎片。
咚——
戌初的更鼓从山外传來，却比往日沉重百倍，仿佛敲在人的心口。顾玹玑忽然注意到帛书背面用密文写着几行小字，借着火光辨认，竟是一段童谣：银鳞裂，苍龙泣，归墟门开血锚起，十二峒主踏灯来。这与三日前泉州传来的密报中，青蚨遭遇的谶言如出一辙。
溶洞顶部突然落下细碎的石屑，机关枢纽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顾玹玑将帛书收入袖中，转身时却见甬道尽头浮现出数十道人影——正是墨宫留守的弟子，此刻却个个眼神空洞，脖颈处缠着与阿木相同的青黑纹路，手中握着的鲁班锁已变成噬人的机关兽，齿轮转动间露出锋利的锯齿。
得罪了。顾玹玑反手抽出藏在矩子令中的微缩机关弩，这是墨家秘传的非攻弩，可连发七枚淬着麻痹散的弩箭。弩机轻响，最前排的弟子应声倒地，却在落地瞬间化作黑雾，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傀儡。傀儡关节处刻着十二峒的咒文，胸腔里嵌着半块发光的鲛鳞——正是用青蚨族人的鳞片炼制的蛊引！
她突然想起半年前收到的那封密信，随信附上的鲛鳞碎片上同样刻着北斗图腾。当时只道是江湖宵小的恶作剧，如今看来，十二峒的阴谋竟早在多年前便已渗透墨宫。傀儡群逼近时，顾玹玑足尖点地，跃上洞顶的八卦图纹，手中弩箭连发，专射傀儡关节处的咒文。每击碎一处咒文，傀儡便发出指甲刮擦金属般的尖啸，黑雾中竟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钜子姐姐，玉虚爷爷的脑子很好吃哦——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顾玹玑突然想起玉虚子临终前的嘱托：若见十二峒图腾，便去九鼎存放处寻......话未说完便咽了气，当时只当是弥留之际的胡话，此刻却字字如雷。傀儡群的攻势越来越猛，她看准间隙，踹开暗门，顺着陡峭的石阶向下狂奔，羊角灯的光芒照亮石壁上逐渐清晰的鼎形浮雕。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地宫，九根刻着九州山川的青铜柱矗立中央，柱顶的凹槽里却空无一物——本该镇守此处的九鼎不翼而飞，只余中央平台上深深的锚链勒痕。顾玹玑蹲下身，指尖触到平台上的刻痕，那是某种古老的鲛文，翻译过来正是血锚噬天四字。
背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她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柄淬毒的匕首擦着肩头划过，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倒地的阿木正站在台阶上，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微笑，手中握着的不再是鲁班锁，而是十二峒特有的追魂骨笛。
钜子，你看这是什么？阿木举起另一只手，掌心躺着颗滴着血的珠子，正是墨宫历代钜子传承的墨魂珠。珠子表面爬满裂痕，内里封存的初代钜子精魄正被黑色雾气吞噬。顾玹玑心中大骇，这墨魂珠是墨宫存续的根本，若精魄消散，整个墨宫的机关术传承都将断绝。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抖。阿木的蛇目突然泛起红光，骨笛吹出尖锐的音调，地宫中的青铜柱开始逆时针转动，柱身上的山川浮雕渐渐重合，竟拼出一幅归墟地图。随着齿轮转动，平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青铜祭坛，坛上刻着与泉州临海阁地砖相同的《阴符经》蝌蚪文。
当然是请钜子大人做祭鼎的薪柴啊。阿木的声音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混杂着男女老少的重叠音，仿佛有无数魂魄借他之口说话。祭坛四角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顾玹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锚链锁在祭坛中央的石柱上，方才取出的《九鼎篇》帛书正悬浮在祭坛上空，与青铜柱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她低头看去，锁在手腕上的锚链赫然刻着陈四海三字——正是三日前泉州密报中提到的水师提督，此刻却作为祭器出现在墨宫禁地。鲜血顺着链痕滴落，祭坛上的文字突然发出红光，顾玹玑耳中响起万千重叠的咒语，眼前浮现出青蚨在临海阁与独眼掌柜对峙的画面，少女耳后的鳞片正渗出鲜血，染红了手中的青铜罗盘。
原来如此......她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悲凉。十二峒的阴谋从来不是单枪匹马，他们同时对鲛人和墨家出手，正是要集齐鲛人血引墨宫机关水师兵权三要素，以重现大禹铸鼎的场景。而所谓的九鼎重铸，不过是打开归墟之门的前奏，当年大禹将归墟煞气封入九鼎，如今十二峒却要反其道而行之，用活人献祭重新唤醒煞气。
祭坛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青铜柱上的九州浮雕开始崩裂，露出内里封存的归墟黑雾。顾玹玑感到体内的真气正被锚链抽离，忽然想起袖中还藏着青蚨托人带来的鲛绡帕，那是鲛人皇族特有的信物，遇血即显真容。她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鲛绡帕上，帕子瞬间化作蓝色流光，切断了锚链。
想走？阿木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包块，竟从中钻出数只背甲刻着十二峒图腾的蛊虫。顾玹玑趁机跃上青铜柱，从怀中取出墨魂珠，将自身真气注入其中。珠子发出刺目的白光，地宫中的黑雾开始退散，那些操控傀儡的咒文纷纷崩解。
就在此时，祭坛中央的归墟之门已裂开半尺，漆黑的雾气中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门后游动。顾玹玑知道不能再拖，她将《九鼎篇》帛书按在初代钜子像的掌心，青铜雕像突然发出轰鸣，手中的浑天仪重新转动，指向祭坛的方位。
以我墨宫钜子之血，祭大禹九鼎之灵！她挥剑划破手腕，鲜血溅在祭坛上的瞬间，九道光芒从天而降，正是失踪的九鼎虚影。九鼎在空中排列成北斗状，鼎身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将归墟之门吸入其中。阿木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黑雾消散，只余那枚追魂骨笛落在地上，笛身上的十二峒图腾正在燃烧。
地动山摇中，顾玹玑扶着石壁喘息，看着重新闭合的玄铁门，知道墨宫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手中的鲛人皮碎片还在发烫，帛书上的银鳞裂，苍龙泣依然触目惊心。她明白，这不过是十二峒阴谋的冰山一角，青蚨那边想必也遭遇了同样的危机。
整理好残破的衣襟，顾玹玑捡起羊角灯，獬豸兽首的眼睛此刻终于恢复平静。她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传说中鲛人皇族的栖息地——苍梧之渊，只有找到青蚨，才能解开九鼎重铸的真正秘密。而在更深的地底，归墟的黑雾仍在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撕裂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
终南山腹地的寒风卷着碎雪，在陡峭的崖壁间发出狼嚎般的尖啸。顾玹玑握着羊角灯的指尖几乎冻僵，青铜灯台上铸刻的獬豸兽首在幽蓝火光中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兽瞳里嵌着的夜明珠正随着她的步伐明灭不定，仿佛这守护墨家禁地的神兽随时会从灯台上跃下，撕咬每一个擅入者的咽喉。
千年玄铁门在机关枢纽的轰鸣中缓缓开启，门轴转动时带起的铁锈味混着地底的潮气扑面而来。顾玹玑踏过丈许高的石门门槛，鞋底碾过刻在地面的八卦图纹，那些用陨铁粉末嵌成的线条突然发出蜂鸣，在她脚边激起细小的电弧。随行的少年学徒阿木慌忙按住腰间的鲁班锁，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钜子，门枢的《连山易》卦象在变...
噤声。顾玹玑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羊角灯的光晕扫过洞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用锥刀凿刻的《非攻》篇字迹已有半数被青苔覆盖，却在她指尖抚过兼爱二字的凹槽时，突然渗出几星淡蓝色的荧光——那是鲛人血特有的光泽，如同深海里漂浮的磷火，在幽暗中明明灭灭。
溶洞深处传来水滴坠落的回响，十二盏青铜灯台依次亮起，獬豸兽首的眼睛同时转向右侧石壁。顾玹玑的目光顺着灯台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七具青铜棺椁呈北斗状排列，居中那具棺盖半敞，七十二道朱砂符咒如同被火炙烤的蛛网，正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钜子，棺椁有变！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顾玹玑疾步上前，只见本该镇压其中的玉虚子尸身不翼而飞，棺底散落着几片碎玉，正是墨宫秘传的困魂玉。她俯身拾起半截断裂的陨铁锁链，锁扣处黏着的片状物体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那是带逆鳞的鲛人皮，鳞纹呈放射状排列，与三日前收到的密报中描述的青蚨王冠纹路分毫不差。
腰间的紫檀算盘突然发出裂响，十三根穿珠竹篾应声崩断，象牙算珠滚落满地。顾玹玑本能地后退半步，便见最东侧的天枢珠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自燃，火苗呈诡异的靛蓝色，灰烬中渐渐浮出山地剥化坤为地的卦象。她心头剧震，这是《周易》中最凶的剥落之象，预示着根基将倾。
钜子......救......阿木的声音突然变得含混不清。顾玹玑抬头，只见少年脖颈处爬满蛛网状的青黑纹路，那些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原本清澈的瞳孔已缩成两道竖线，状如蛇目。她立刻认出这是九黎失传的归墟蚀魂蛊，可墨宫禁地向来隔绝外人，蛊毒如何能侵入？
铜簪从发间破空而出，精准刺入阿木百会穴。黑血喷涌的瞬间，一只背甲泛着金属光泽的双头蛊虫从伤口钻出，虫身不足三寸，却在顾玹玑的羊角灯下显露出清晰的图腾：九头相柳缠绕北斗七星，蛇口共同衔着一枚微型青铜鼎——正是十二峒主的徽记！
果然是你们......顾玹玑的低语被石壁上传来的异响打断。刻着墨家十诫的光滑石面突然渗出鲜血，朱砂写就的止戈为武兼爱非攻等祖训在血水中扭曲变形，最终汇聚成一行新的文字：以武者为薪，以鲛人为引，九鼎重铸日，峒主踏星来。字迹未干，地宫深处便传来齿轮错位的钝响，如同某种沉睡的巨兽正在舒展筋骨。
她握紧手中的矩子令，这枚刻着初代钜子手泽的青铜令牌此刻发烫如烙铁。沿着刻满机关图的甬道狂奔，顾玹玑的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转过三重八卦门后，眼前的景象让她猛然驻足——历代钜子的青铜雕像群中，初代钜子像的方位赫然偏移，原本指向天枢星的掌心此刻托着一座裂开蛛网纹的浑天仪。
浑天仪的裂痕中滚落半卷帛书，泛黄的绢面上用朱砂画着九州地图，九处鼎形标记旁分别写着冀州戊己兖州庚辛等字样。顾玹玑认出这是墨家失传已久的《天工开物?九鼎篇》，记载着大禹铸九鼎时留下的机关术要诀。当她的指尖触到帛书边缘，浑天仪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齿轮转动间，雕像群的目光齐刷刷转向她手中的鲛人皮碎片。
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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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洞顶部突然落下细碎的石屑，机关枢纽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顾玹玑将帛书收入袖中，转身时却见甬道尽头浮现出数十道人影——正是墨宫留守的弟子，此刻却个个眼神空洞，脖颈处缠着与阿木相同的青黑纹路，手中握着的鲁班锁已变成噬人的机关兽，齿轮转动间露出锋利的锯齿。
得罪了。顾玹玑反手抽出藏在矩子令中的微缩机关弩，这是墨家秘传的非攻弩，可连发七枚淬着麻痹散的弩箭。弩机轻响，最前排的弟子应声倒地，却在落地瞬间化作黑雾，露出藏在其中的青铜傀儡。傀儡关节处刻着十二峒的咒文，胸腔里嵌着半块发光的鲛鳞——正是用青蚨族人的鳞片炼制的蛊引！
她突然想起半年前收到的那封密信，随信附上的鲛鳞碎片上同样刻着北斗图腾。当时只道是江湖宵小的恶作剧，如今看来，十二峒的阴谋竟早在多年前便已渗透墨宫。傀儡群逼近时，顾玹玑足尖点地，跃上洞顶的八卦图纹，手中弩箭连发，专射傀儡关节处的咒文。每击碎一处咒文，傀儡便发出指甲刮擦金属般的尖啸，黑雾中竟传来孩童的嬉笑声：钜子姐姐，玉虚爷爷的脑子很好吃哦——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顾玹玑突然想起玉虚子临终前的嘱托：若见十二峒图腾，便去九鼎存放处寻......话未说完便咽了气，当时只当是弥留之际的胡话，此刻却字字如雷。傀儡群的攻势越来越猛，她看准间隙，踹开暗门，顺着陡峭的石阶向下狂奔，羊角灯的光芒照亮石壁上逐渐清晰的鼎形浮雕。
石阶尽头是座圆形地宫，九根刻着九州山川的青铜柱矗立中央，柱顶的凹槽里却空无一物——本该镇守此处的九鼎不翼而飞，只余中央平台上深深的锚链勒痕。顾玹玑蹲下身，指尖触到平台上的刻痕，那是某种古老的鲛文，翻译过来正是血锚噬天四字。
背后突然传来破风之声，她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柄淬毒的匕首擦着肩头划过，在石壁上留下焦黑的痕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倒地的阿木正站在台阶上，嘴角扯出不自然的微笑，手中握着的不再是鲁班锁，而是十二峒特有的追魂骨笛。
钜子，你看这是什么？阿木举起另一只手，掌心躺着颗滴着血的珠子，正是墨宫历代钜子传承的墨魂珠。珠子表面爬满裂痕，内里封存的初代钜子精魄正被黑色雾气吞噬。顾玹玑心中大骇，这墨魂珠是墨宫存续的根本，若精魄消散，整个墨宫的机关术传承都将断绝。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她的声音罕见地带着颤抖。阿木的蛇目突然泛起红光，骨笛吹出尖锐的音调，地宫中的青铜柱开始逆时针转动，柱身上的山川浮雕渐渐重合，竟拼出一幅归墟地图。随着齿轮转动，平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座青铜祭坛，坛上刻着与泉州临海阁地砖相同的《阴符经》蝌蚪文。
当然是请钜子大人做祭鼎的薪柴啊。阿木的声音不再是少年的清亮，而是混杂着男女老少的重叠音，仿佛有无数魂魄借他之口说话。祭坛四角突然燃起幽蓝的火焰，顾玹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锚链锁在祭坛中央的石柱上，方才取出的《九鼎篇》帛书正悬浮在祭坛上空，与青铜柱上的纹路遥相呼应。
她低头看去，锁在手腕上的锚链赫然刻着陈四海三字——正是三日前泉州密报中提到的水师提督，此刻却作为祭器出现在墨宫禁地。鲜血顺着链痕滴落，祭坛上的文字突然发出红光，顾玹玑耳中响起万千重叠的咒语，眼前浮现出青蚨在临海阁与独眼掌柜对峙的画面，少女耳后的鳞片正渗出鲜血，染红了手中的青铜罗盘。
原来如此......她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悲凉。十二峒的阴谋从来不是单枪匹马，他们同时对鲛人和墨家出手，正是要集齐鲛人血引墨宫机关水师兵权三要素，以重现大禹铸鼎的场景。而所谓的九鼎重铸，不过是打开归墟之门的前奏，当年大禹将归墟煞气封入九鼎，如今十二峒却要反其道而行之，用活人献祭重新唤醒煞气。
祭坛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青铜柱上的九州浮雕开始崩裂，露出内里封存的归墟黑雾。顾玹玑感到体内的真气正被锚链抽离，忽然想起袖中还藏着青蚨托人带来的鲛绡帕，那是鲛人皇族特有的信物，遇血即显真容。她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鲛绡帕上，帕子瞬间化作蓝色流光，切断了锚链。
想走？阿木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蠕动的包块，竟从中钻出数只背甲刻着十二峒图腾的蛊虫。顾玹玑趁机跃上青铜柱，从怀中取出墨魂珠，将自身真气注入其中。珠子发出刺目的白光，地宫中的黑雾开始退散，那些操控傀儡的咒文纷纷崩解。
就在此时，祭坛中央的归墟之门已裂开半尺，漆黑的雾气中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门后游动。顾玹玑知道不能再拖，她将《九鼎篇》帛书按在初代钜子像的掌心，青铜雕像突然发出轰鸣，手中的浑天仪重新转动，指向祭坛的方位。
以我墨宫钜子之血，祭大禹九鼎之灵！她挥剑划破手腕，鲜血溅在祭坛上的瞬间，九道光芒从天而降，正是失踪的九鼎虚影。九鼎在空中排列成北斗状，鼎身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将归墟之门吸入其中。阿木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化作黑雾消散，只余那枚追魂骨笛落在地上，笛身上的十二峒图腾正在燃烧。
地动山摇中，顾玹玑扶着石壁喘息，看着重新闭合的玄铁门，知道墨宫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手中的鲛人皮碎片还在发烫，帛书上的银鳞裂，苍龙泣依然触目惊心。她明白，这不过是十二峒阴谋的冰山一角，青蚨那边想必也遭遇了同样的危机。
整理好残破的衣襟，顾玹玑捡起羊角灯，獬豸兽首的眼睛此刻终于恢复平静。她知道，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是传说中鲛人皇族的栖息地——苍梧之渊，只有找到青蚨，才能解开九鼎重铸的真正秘密。而在更深的地底，归墟的黑雾仍在蠢蠢欲动，等待着下一次机会，撕裂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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